天气越来越热,小镇没什么绿化,人们也没那么多养花种草的娇贵爱好,在镇子里,只能靠路边的树和和煦的风来感受季节的变化,但往远走几步,到了河边,有了沿河的花坛,那春天的气息就太浓了,不知何时各色娇艳的花朵已经悄然绽放,经过一个凛冬的积蓄,这第一茬花开的跟假的似的,花的枝干不长,叶子不密,骨朵儿不多,但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冒出的寥寥几个花苞开的极快,一个不留意,已经开到完美。
阮灵无聊的在小镇上溜达,她现在胆子大了些,当鬼也当习惯了些,已经不知不觉间扩大了一圈儿活动范围,日子自在逍遥起来,心里惦记的人和事也多了,比如原来高中的闺蜜们,比如新朋友芊芊和梓语,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人——破布娃娃。
哦对了,阮灵掰着手指头算着,想起自己还有个不算特好但也有几分上心的朋友,那个当小姐的柳柳。
对于柳柳,阮灵的心情是复杂的,她不喜欢她。任何女孩对于自甘堕落去当小姐的女人都有排斥的心理,这是从小被教导的,也是道德的约束。
虽然阮灵变成了鬼,对于人世间的不少事情已经看淡了,想法也改变很多,尤其是道德上,在听多了小饭馆、超市和烟酒店的那些闲言碎语和八卦后,她的道德感急剧倒退,她自己也说不好是因为她长大成人了,终于有了成年人的思想和道德观,还是因为她变成鬼了,不用再担心自己找不到好婆家,不用在意自己是否会因为不谨慎小心而被伤害,就逐渐变得更贴近男性的自私了。但阮灵觉得,自己这样也不错。
如果是活着时的阮灵,那个女中学生,她在知道柳柳的事情时,必然是骂几句,觉得这个女人懒惰又肮脏,被别人坑是活该,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行呢,为什么要做这个?不说对自己的伤害,这种行当多危害社会呀。
但现在的阮灵觉得,女人走到这一步,必然是有背后的原因的,不会仅仅是因为懒,男人懒,还能在农村的家里擎等着政府补贴,能用父母积蓄买个媳妇,从此吃喝不愁、有儿有女、有人伺候,但女人懒却要去卖皮肉?更何况阮灵看到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要穿的极少的那些女孩,哪个是懒了?
但同时呢,阮灵对于柳柳始终是有些别扭心理的,总觉得这个女人不走正路,以后的日子不会好,有几分可怜她,又有几分觉得她愚蠢至极,活该。
柳柳这个人呢,年纪也不大,但身上有种死气沉沉感觉,那种没有前路的感觉,哪怕阮灵在看到当时奔着毒杀阿健去的芊芊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柳柳就像是被泡了很久、很多年,已经腌渍进味儿,味已经进了骨头,深入骨髓,腌透了的那种咸菜,皱巴巴的。虽然柳柳外表光鲜亮丽,青春可人,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阮灵一想起她,脑海中的出现的印象和感觉……嗯,怎么讲呢,总觉得她好像中年女性似的,背着那些沉重的家庭负累,思想被深深捆锁住,她的人生被被人紧紧扒住的人生,弟弟、父母、男友,以后恐怕还有会丈夫和儿女。
想起柳柳,也就是柳姐儿,阮灵的脚步飘飘忽忽的就往那条药店旁边的小巷子而去。
到了巷子,才发现今天这时间太早了,天光还亮着呢,也就是四点多的时间,恐怕柳姐儿没来吧?
到了巷子口,没想到小姐们竟然不少人都已经来上工了,三三两两的闲散站着,神态挺悠闲,显然现在还不是上客的时候,阮灵估摸着,要等下班时间,才是客人开始来的时候吧,比如那些趁着接送孩子和下班通勤路上拐过来的高效时间管理瓢虫们。
仔细一看,药店不远竟然站着柳姐儿,呵呵,没白跑,阮灵乐颠颠的飘过去。
飘近了,一看那背对阮灵正跟柳姐儿说话的人也是熟人,正是那位弟弟。
柳姐儿可能心情不佳,脸色不太好,有点儿阴沉,这就怪了,她面对弟弟突然袭击去客人房间,甚至是弄死客人的时候,都能面色如常的,怎么……
等阮灵凑近了,听见这对儿姐弟的对话,她就不奇怪了。
现在是下午日头没落的时候,虽然春天昼夜温差大,晚风的凉意已经上来了,但体感不冷,弟弟穿着牛仔夹克和牛仔裤,是普通小镇年轻人的打扮,柳姐儿却早早换装成清纯单薄的连衣裙,虽然穿了件风衣,但阮灵估计等晚上上工时,就得脱下来给旭哥拿着,估计晚上又降温,够冷,幸好她自己也知道冷热,脚上还踩着及膝的长筒靴子。
没到下班时分,路上人不多,小姐们没聚在这里,想来是姐弟俩避开别人在药店门前的角落里单独聊。
“……你多少钱一次?”阮灵过去的时候,正听见弟弟支支吾吾的问这后半句,也不知姐弟俩这是聊什么呢,能说到这个,让阮灵听的一愣。这是什么展开模式?哪里不太对?
“……问这干嘛?”柳姐儿嘀咕着转开视线看着地面,没搭话。这话不好回答,她也不想跟弟弟说这种事,太尴尬。人总是幻想在亲近的人面前保留一些体面,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了,哪怕敢说着自己要去陪客人,也回避着“钱”这个敏感话题,似乎只要不提,就能一直有种自己只是普通工作的错觉。
但弟弟今天既然问了,就是有话要说,不会只浅浅问一句就放过柳姐儿,被宠爱的弟弟是有不顾及姐姐感受,有话直说的权利的:“你……旭哥都跟我说了,我知道的……你每天都要出来,每次赚不了多少钱的……”
阮灵听的都呆住了:啊?旭哥把事情都告诉弟弟了?不,不对,旭哥肯定不能够跟弟弟说自己也去了宾馆的事情,那可是他的底牌,是能要挟柳姐儿的事情,虽说现在旭哥已经知道老史不是死在柳姐儿手上的。嗯,旭哥可能没猜到柳姐儿误以为自己跟弟弟是凶手,估计会想柳姐儿也该不在意这件事了,人容易犯这种错,就是自己怎么想事情就以己推人的认为别人也如此,旭哥看了全程,知道凶手,会认为柳姐儿也能发现凶手另有其人。拿这件事要挟的作用不大了,但凭此刺一刺柳姐儿,在吵架时候,还是有用的。因此说来,他能平白无故的把自己盯梢这姐弟的事情捅出来?不能够!嗯,是自己想岔了,弟弟这里说的仅仅是旭哥跟弟弟讲了柳姐儿的工作吧。
柳姐儿顿了一瞬,可能是没想到旭哥会告诉弟弟,觉得既然弟弟知道了,就告诉他一下也没什么,干巴巴挤出来半句:“三百一次,”这话呀,开了头,再往后讲就容易了,“这是小姐们接熟客的价格,你还惦记老史的事情呢?他已经过去了,别想了,人呢不能老想着过去,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就当它没发生过吧。”
“姐,你……以后我会赚大钱,让你和爸妈都过好日子的。”弟弟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柳姐儿应该是觉得弟弟在心疼她,孩子终于长大懂事了,欣慰的说:“不用你赚大钱,只要你有出息,读大学有个好工作,爸妈老了有个依靠,姐就放心了,全家都指望着你呢。”
弟弟抬头看了姐姐一眼,又立刻低头错开可能和姐姐接触的目光:“姐,以后我保护你。”
“行了,别说这些了,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