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于是,他大病一场

梁远申的呼吸彻底停止了。血液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彻骨的寒意和灭顶的恐惧!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水泥死死封住。

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剧烈的耳鸣声掩盖了全世界。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要死掉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他所有的神经。

救命!

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药!李辞需要止血!需要……需要……

不对!药!我的药!在哪里?!心脏……心脏快要炸开了!喘不过气!

极度的惊恐和应激反应让他原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况瞬间崩溃!他想要动,想要做点什么,但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完全不听使唤。

“咚”的一声闷响,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瘫坐在地上,撞倒了一旁摆放着杂物的矮柜。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林业。

“少爷?”林业察觉到里面的动静不对劲,立刻推门冲了进来。

当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林业也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

“快!!叫救护车!!”林业到底是经过事的,虽然震惊,但反应极快,一边朝着瘫坐在地、浑身发抖、眼神空洞仿佛失去灵魂的梁远申大吼,一边立刻扑到床边,扯过床单上还算干净的布条,用力扎紧李辞手腕上方的胳膊试图止血,手指颤抖着去探李辞颈侧的脉搏。

微弱的,但还有跳动!

“少爷!手机!打120!!”林业朝着梁远申再次嘶吼,试图唤醒他。

梁远申像是被吼声惊醒了一点点,眼神恢复了一丝焦距,但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绝望。他手抖得完全不成样子,像个帕金森患者,疯狂地在自己口袋里摸索,手机却几次滑落在地。

“啊……啊……”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破碎嘶哑的气音,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冷汗,一片狼藉。

他找到了手机,屏幕解锁几次都因为手抖而失败。最终拨通120后,他语无伦次,几乎无法说清地址和情况,还是林业抢过电话,快速而清晰地报了地址和危急情况。

电话挂断,房间里陷入一种死寂的恐怖。只有梁远申粗重混乱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床上那片刺目的猩红和李辞毫无生气的脸,看着林业徒劳地试图止血,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寸寸碎裂。

他想起李辞平静地捡起钞票的样子。

想起他不再挣扎不再哭泣的麻木。

那不是妥协,那是……心死了。

是他。

是他用恨意和侮辱,亲手把那个曾经在午休时偷偷给他扇风的少年,逼到了这条绝路上。

“嗬……”梁远申猛地抽了一口气,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真实的绞痛,他蜷缩起身体,痛苦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医院病房里,一片死寂的白。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微弱的“滴滴”声,证明着床上那人还勉强维系着一丝生机。

梁远申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像,僵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辞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李辞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冰凉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传来,冷得他心尖都在打颤。

他不敢想,如果再晚一分钟……如果他当时赌气,真的隔一天甚至更久才回去……那他现在握着的,是不是就只是一具逐渐冰冷的躯体?李辞就会永远沉默地留在那个血腥、冰冷、被他一手造就的绝望冬天里。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脏,带来一阵阵剧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后怕和痛苦。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顺着他憔悴的脸颊滑落,砸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慌忙用另一只手去擦,却越擦越多,最终只能无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至极的、破碎的哽咽。

而病床上的李辞,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而宁静的梦境。

梦里没有寒冷,没有血腥,没有刻骨的羞辱和绝望。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穿着的是洗得有些发白的短袖校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年少时特有的、微微刺痒的触感。手里还拿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湿漉漉地沾湿了掌心。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两道熟悉的身影并肩向他走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气息。是梁远申,还有江淮。

江淮笑嘻嘻地,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戏谑,朝他扬了扬下巴:“走吧,小跟班!”

他没有反应,像是没听懂,又像是沉浸在这过于美好的幻境里不知所措。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清朗的,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属于年少梁远申的别扭和期待:“水不是给我准备的?”

视野里是灿烂的阳光下摇曳的鲜花,追逐嬉戏的蝴蝶,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跳跃的光斑……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温暖得让人沉溺。他几乎想要永远停留在这个瞬间,不要再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很久,那温暖明亮的梦境边缘,开始渗入别的声音。

“……下雨了,李辞。”那个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他熟悉的、却此刻染上浓重湿意的沙哑,“你该回去了。”

他感到自己的手背被温热的“雨水”打湿,一滴,两滴……连绵不断。

那温度灼人,烫得他睫毛颤动了一下。

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空白冰冷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视线艰难地偏移,对上了一双哭得通红、盛满了巨大恐慌和卑微希冀的眼睛。

是梁远申。憔悴,狼狈,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冷硬和锋锐。

“李辞!你醒了!”梁远申的声音猛地拔高,又迅速压下去,像是怕惊扰到他,颤抖着,带着泣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医生马上就来!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

李辞没有听清他后面一连串急切而混乱的问话。他只是觉得好累,从骨头缝里透出的疲惫,沉重得连转动眼珠都觉得耗费了所有力气。刚才……要是能永远死在那场温暖明亮的梦里,该多好。为什么还要醒来,面对这片苍白和现实的无望。

接下来的几天,李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大部分时间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或者闭着眼,对外界的一切缺乏反应。护士送来的营养餐放在床头柜上,渐渐变冷,他几乎没动过。

不是绝食,是真的没有力气。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拿起勺子,没有力气舀起饭菜,没有力气咀嚼,甚至连吞咽这个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他不想洗澡,不想动弹,不想思考,不想再去面对任何一件事。整个人像一座内部已经完全坍塌废墟,只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第三天夜晚,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李辞照旧靠在床头,沉默得像一抹影子,眼皮无力地垂着。

忽然,毫无征兆地,眼泪就那样安静地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和被角。没有哭声,只是无声地流泪,仿佛积攒了太久的委屈和痛苦,终于冲破了那层麻木的外壳,决堤而出。

他想起了太多太多。

无数次为了躲避凶神恶煞的债主,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家楼下附近肮脏的草堆里过夜,听着虫鸣和远处的狗吠,害怕得瑟瑟发抖。

十九岁那年,被迫用最决绝的方式和心底唯一的光告别,以换取彻底解决那压垮整个家庭的巨额债务,那一刻心死如灰。

二十一岁,那个给予他无数拳脚和恐惧的所谓父亲终于离世,带来的竟不是悲伤,而是一丝可悲的、短暂的解脱。

再到后来,多年未见的母亲出现,带来的不是母爱,而是新的、庞大的债务,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甚至荒谬地想起七岁时妈妈的样子,那个记忆中尚且温柔的轮廓,随即又痛恨自己居然还会对那个最终抛弃他们的女人残留一丝可笑的感情。

为了钱,他什么都做了,尊严、身体、爱情……可最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无法真正拥有。

太苦了,太累了。这一场大病,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点挣扎求生的意志,好像再也……好不了了。

这一次,看着李辞无声崩溃的眼泪,梁远申一直紧绷的、试图维持冷静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紧紧抓住李辞冰凉的手,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

“李辞……是我……是我做的太过分了!”他语无伦次,眼泪砸在李辞的手背上,“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吃醋,想让你在乎,想让你像以前那样主动来找我,问我一句……所以我赌气不去联系你,我想逼你……我不知道会把你逼成这样……我不知道你承受了这么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气气你,想让你眼里还有我……我错了……我真的错得太离谱了……”

他再也无法为自己找任何借口,无法用恨意来掩饰内心的真实。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卑微地低头,剖开自己所有可笑的自尊和幼稚的报复,只剩下**裸的恐惧和懊悔。因为他终于看清,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他恨着、却也始终爱着的人,失去了所有可能的未来。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刘绣云,把债务还上了。

几年前,她跟了一个叫陈水的男人。这人离过两次婚,欠了一屁股债,却凭着一张嘴把她哄得晕头转向

如今,她第一次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她把那八十万替陈水还了债。她想起第一任丈夫李海那个混蛋,生下了李辞和李行两兄弟,最终失望离开。本以为陈水会是归宿,结果又是一场空。

她对着陈水哭骂:“钱都给你了,王八蛋!你们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猪!老娘跟了你这么些年,连孩子都抛下了,还给你还了这么多债,结果全是骗子!”

陈水却眯着眼,打起了别的算盘。他那个Omega儿子,看起来不起眼,居然能一下子弄来八十万?这来钱的路子,恐怕不止一条吧?歪心思像毒藤一样滋生。

“你想得倒美,滚?”陈水啐了一口,露出无赖的嘴脸,“想离婚?可以啊。再给你男人拿个一百万出来,我就签字。否则,只要你还喘着气一天,我就缠着你,绝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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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无声
连载中雾枝寓yuy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