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命

李辞不清楚梁远申的目的。

他被粗暴地摔在床上,昂贵的西装面料摩擦着床单。

梁远申压下来,不由分说地开始撕扯他的衣服,动作急躁而充满戾气。李辞开始慌张失措,双手抵在梁远申结实的胸膛上,徒劳地挣扎。

“放开……梁远申你放开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和屈辱席卷了他。

当梁远申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唇吻上他脆弱的脖颈,甚至带着啃咬的力度时,李辞猛地张口,狠狠咬在了他衬衫下结实有力的肩膀上。

他用尽了全力,仿佛要将这五年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倾注在这一口里。

梁远申吃痛,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眼底的风暴更加肆虐,掐着李辞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猩红的视线,声音冰冷而嘲讽:“怎么?不是给钱就能上吗?现在又装什么清高?”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捅进了李辞记忆最深处。

“喂,这个……给你。”十六岁的梁远申,耳朵尖通红,把一瓶冰牛奶和一袋面包粗鲁地塞进他抽屉,眼睛看着别处,“买多了,不吃浪费。”

放学后无人的音乐教室,那个连不小心碰到手指都会触电般弹开的少年,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为李辞弹奏曲子然后因为太过紧张,信息素失控地溢出来,淡淡的酒香,几乎将十七岁的李辞温柔溺毙。

鼻头猛地一酸,视线迅速模糊。那个连牵手都会脸红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用钱来羞辱他、强迫他的人?

他没有回答梁远申的嘲讽,只是偏过头,泪水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散乱的头发和身下廉价的枕套。

梁远申看着他这副沉默流泪的样子,掐着他下巴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烦躁地低咒一声,翻身下床,从扔在一旁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药瓶,抖出一颗药片,看也不看就干咽了下去。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的是一枚烧红的炭,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暴戾和……另一种他拒绝承认的情绪。

李辞还在泪眼朦胧中愣神。

梁远申已经转过身,脸上似乎恢复了那种冰冷讥诮的神情。他打量着床上衣衫不整、泪痕斑驳、眼神空洞的李辞,语气刻薄得像刀子:

“李辞,在装可怜这方面没人能比过你。这么欠收拾的一张脸,你应该去当演员。”

他说完,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甚至极轻地、恶意地笑了一下。

但当他回头,发现李辞正失神地盯着自己刚才掐过他下巴、此刻正无意识微微颤抖的右手时,一种莫名的、扭曲的快意竟涌上心头。

然而李辞看的并不是他。透过眼前这张成熟俊美却写满戾气和疲惫的脸,他看到的却是多年前那个在昏暗楼道里,被自己一个主动的靠近就闹得面红耳赤、慌乱推开他跑掉的少年。

没有了少年时期的青涩莽撞,他日夜想念的人就在眼前,可那双曾经映着星光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让他心动的光芒,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一片他看不懂的荒芜。

他仿佛只是在透过这个陌生的、强大的、危险的躯壳,看着另一个早已消失在人海里的幻影。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带着尖锐的酸楚。

高二那年中旬,李辞因为父亲欠下赌债,债主找到学校,他被迫连续一周无法去上课,日夜打工凑钱。电话不敢接,短信不敢回。

终于,梁远申在校外那条他打工必经的昏暗巷口堵到了他。少年Alpha脸上带着焦急和未被回应的怒气,抓着他的胳膊:“你怎么不来上学?”

李辞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干涩:“我不念了。”

年少的自尊像一层薄纸,让他无法向这个光芒万丈的少年承认自己家庭的不堪重负,以及那个需要巨额康复费用、小他十几岁的自闭症弟弟。他只想维持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

“这么小,打什么工!你爸妈呢?!”梁远申的语气带着不解和责怪。

“……成年了,我十八了。”李辞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梁远申愣住了。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瘦弱单薄的李辞,原来比自己还年长一岁。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梁远申不再只是偷偷塞些面包牛奶。他开始简单粗暴地、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强硬,把自己每个月零花钱的一半,厚厚一沓各种面额的纸币,不由分说地塞进李辞的书包夹层或课桌抽屉。

“这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跟这我怎么你了。”

“换双鞋。”

“算我借你的!以后加倍还!”

那个时候,李辞在下晚自习后,鼓起毕生勇气,把梁远申抵在教学楼无人经过的昏暗楼道墙面。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他颤抖着,将一根细细的、褪色的红绳塞进梁远申手里——那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带着卑微祈愿的回馈。

梁远申的脸在微弱的安全指示灯下,还能明显看出来“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把将李辞推开,攥着那根红绳,几乎是同手同脚、落荒而逃。

少年的心事,在那个闷热的夜晚,暴露无遗。

李辞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梁远申的左手。

现在的那只手上,干净修长,指骨分明。没有了那根廉价的红绳。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铂金戒指,冷冷地圈在无名指上,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冰冷的光。

原来碎掉的梦,还可以再碎一遍。连一点曾经的痕迹都不剩。

在他怔忪间,梁远申猛地抓过李辞放在床头柜上的旧手机——那屏幕本就布满裂纹。

“留着干什么?”梁远申语气恶劣,“不是喜欢钱吗?我给你买更贵的!十台!一百台!还是说你这么喜欢梁远承碰过的东西?这么想要你去找他啊!”

话音未落,手机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零件崩飞。

李辞下意识地扑过去想要捡起来:“不要!”

那里面……那里面存着他偷拍的、仅有的几张关于少年梁远申的照片,模糊的侧影,白皙的手指,趴在课桌上午休时安静的睡颜……那是他灰暗青春里唯一一点见不得光的甜蜜,一颗少年青涩又卑微的爱恋之心,是他撑过无数艰难日夜的微弱星光。

梁远申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怒火更盛,一脚将手机残骸踢开,甚至弯腰捡起来,直接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脏东西就应该在垃圾桶里。”

李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承载着他所有青春爱恋的“垃圾”消失在污秽之中,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梁远申没有给他任何拒绝或哀悼的机会。他以一种上司命令下属的、不容置疑的冰冷语气,逼问出了李辞现在的住址。

那个破旧、狭小、充满寒酸气的地方,从此成了梁远申后来每周都会“临幸”的场所。

他用一种近乎摧毁的方式,在李辞身上发泄着积压了五年的恨意、误解和无法宣之于口的委屈。

而另一边,梁远承也没有好过。他被突然回国的梁远申堵在私人车库,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脸上、身上、腿上全是伤,两个流淌着相似疯狂血液的Alpha,像野兽一样撕打,最终两败俱伤。

梁远承舔着嘴角的血,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个Omega而彻底失控的弟弟,笑得更加变态和兴奋。

从那以后,李辞的生活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或者说,死寂。

每周,梁远申的身影都会准时出现在那间小屋里。没有对话,没有温情,只有沉默的、带着惩罚和宣泄意味的□□。

在最近一次结束后,梁远申像往常一样,拿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撒在李辞布满痕迹的**身体上。冰冷的纸币贴在汗湿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你的报酬。”他语气冰冷,带着惯有的羞辱。

李辞静静地躺着,没有像最初那样崩溃哭泣,也没有像中间阶段那样愤怒地挥开钞票并咒骂他。他只是异常平静,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块潮湿的霉斑。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坐起身,开始一张一张地,极其认真地捡起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钞票。

动作不疾不徐,他不再看梁远申一眼,也不再顾及任何所谓的尊严。

他辞掉了外卖员和餐馆的工作,仿佛接受了梁远申给他设定的角色,一个只要给钱就能随意处置的、没有灵魂的玩物。

梁远申给,他就拿,沉默地接过,不再有任何言语和情绪上的反抗。

他甚至不怎么再去见弟弟李行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无比疲惫,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反观梁远申这边,回国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李辞的“背叛”,或者至少问清缘由,然后或许……或许两个人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他靠着这个模糊的念想,才在异国他乡的抑郁和孤独里撑了那么久。

可悲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国后到底在干什么。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只会用最原始、最伤人的方式去攻击那个他最深爱的人。

他从小到大似乎一直这样,嘴硬,心软,用最错误的方式表达在意。小时候因为嘴硬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因为嘴硬把关心自己的人推远。如今,又因为嘴硬,把最爱的人逼到了绝境。

他偶尔也会在疯狂的间隙感到一丝犹豫和困惑。明明只要好好讲话,把事情问清楚,两个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扭曲的样子?你一开始咬牙坚持,不就是因为想着总有一天能回国见到他吗?

他确实后悔了。

尤其是看到李辞最后那次,平静地、麻木地捡起那些钞票的样子,那双曾经清亮如今却死水般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他这个人,他的羞辱,他的存在,都再也无法引起对方任何情绪。

是对自己太失望了吗?还是……彻底不在乎了?

这个念头让梁远申烦躁得快要爆炸。

助理林业看着他这些天的状态,忧心忡忡,终于忍不住在一次开车送他回去时,小心翼翼地开口:“少爷,不是喜欢吗,何必这样呢。”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梁远申强撑的硬壳。他猛地愣住。

是啊,恨是真的,但那底下汹涌的、从未熄灭的爱,也是真的。

他恨李辞的“背叛”,更恨自己当年无力保护他,恨自己现在用最糟糕的方式伤害他。

他不再犹豫,对林业命令到:“掉头吧。”

林业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看得出来,这些天尽管波折不断,但只要李辞在,梁远申那严重的情緒问题和失控的信息素,总能比在国外时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可控的锚点。他立刻打方向盘,甚至没问是不是回公司。

路上,车厢内一片死寂。

梁远申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声音干涩地开口,像是在问林业,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去恨他?也许当年,他也很无奈……”

林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过于复杂的问题。他只是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近的、熟悉的老旧小区门口,轻声说:“……嗯,到了。”

转移了话题。

梁远申站在那扇熟悉的、破旧的房门前,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

他后悔了。后悔那些口不择言的侮辱,后悔那些带着惩罚意味的粗暴,后悔用钱一次次地碾碎对方早已残破不堪的尊严。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呼吸困难。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赴死般,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内异常安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苦信息素,但似乎比平时更微弱,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海水味?

“李辞?”他喊了一声,声音干涩。

没有回应。

一种莫名的心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快步走进狭小的卧室,推开虚掩的房门。

床上,李辞蜷缩着,裹着那床看起来就很单薄的旧被子,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发顶。

“李辞?”梁远申又喊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依旧没有动静。

梁远申放缓脚步,走到床尾。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李辞侧躺着的脸。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是睡着了,但眉宇间似乎蹙着一丝极淡的痛苦痕迹。

天气这么冷,他的脸看起来好冰。

梁远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探探他额头的温度,或者……只是想触碰一下,感受他的存在。

就在他俯身靠近床沿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床沿的木地板上,蹭着几道已经干涸发暗的、刺目的红褐色痕迹!

是血?!

梁远申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一把掀开了那床厚厚的被子!

下一秒,他像是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

大片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如同绝望的泼墨,染透了身下的床单!而李辞那只纤细苍白的手腕无力地垂在血迹中央,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横亘其上,皮肉外翻,边缘已经被泡得发白……

红墨似乎已经流慢了,但仍在一点点地向外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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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无声
连载中雾枝寓yuy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