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灵司降世谜

白姬山形幻师府地处离国西面,其景致与他处不同。它隐在群峰围绕的高山幽谷之中,周遭是云气缭绕的雪峰,萧瑟苍冷。山谷中有处温泉,名曰望斯泉,终年温润如汤,处处日和风暖,花草成行,尤其是遍野的芍药,艳紫的裙裾,透粉的花团,这里娇滴滴的一片姹紫嫣红,那里粉妆玉琢的一隅,无不令人心醉神迷,就连山中的鸟雀虫兽都聚在此处安了家。

白日里,山中绚烂热闹,到了夜晚,花影重重,凝香扑面,又别是一番幽静迷醉。

涂月溪和萧遥刚到形幻师府时,天色尚早。司上青有客在,未与他们会面,便安排几个小徒、丫鬟下人接应。两人赶了两日路,歇至傍晚时分,两人被一同请去花亭用晚膳。

过年的灯笼将府里映照得一片祥和。形幻师是个细致的人,早命人在花亭中备好了酒菜。涂月溪忆起,小时候她父亲跟她描述的美景,恰如此处一般无二,她置身其中,如同入了梦境。

此行,他们是为了找到涂千里的下落。她借着山中的银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倍感亲切,不由得从惆怅的心绪中也生出几分希望,对她父亲也曾拜在形幻师门下的推断又添了信心。

萧遥见她难得抛却了几多烦恼,便陪她多喝了几杯。没等到形幻师来,无防,白姬山中微醺的风吹在脸上痒痒的,涂月溪面色红润,他怕她醉倒,便推将着,让她早些睡去。

涂月溪还没走到房间已觉头重脚轻。她一边随着几个丫鬟在花丛中七绕八拐,一边身心恍惚地胡思乱想着。许是第一次喝酒不胜酒力,抑或被这漫山芍药的馥郁之香熏过了头,她急切得想要现在就跑去问问这位司上青玄主,是不是她父亲其实就在这谷里?

她打量几眼身边这几个丫鬟,甚而白天见到那几个,一个个都长得十分标致。还有她见到的那几个修徒,却都颇有些形貌奇特。她记得,有个狐媚眼鹰钩鼻的少年,还有一个手指长长、脖子细白,说起话来耳朵会忽闪几下的姑娘,这让她不禁想到了她父亲——莫不是形幻师的徒弟们长相上都有某种特质?

都说女儿像父亲,可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太像。不过,喝了酒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耳鼻舌,还好没有长出什么三角眼、招风耳、长犄角、倒刺舌的异相。她浮想联翩着,长相迥异大可以是成为形幻师徒弟的某种要求。她脚步飘起来,欢快得好像奔向自己的父亲。

到了房间,还没等涂月溪坐下,门外人影晃动,一阵碎脚步声,又来了一波丫鬟在外面围了一圈。她朝外瞧一眼,她们一个个提着鱼燕灯盏,玉露香烛,端着寝衣玉衫,鲜草花蕊,好似仙女儿下凡。

这时,进来一个裙衫与她人不同的丫鬟,躬身行礼,道:“姑娘,奉司玄主之命,请您到望斯泉。”

她听说,这望斯泉在形幻师府中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据说可以涤去心劳身乏,沐洗百业铅华。她原想借着酒意就睡去了,司上青如此安排,她约莫着,许是沾了萧遥这个移幻师的光,正踌躇着,那丫鬟含着笑又躬身相请道:“还请姑娘莫要推辞。”

于是乎,她没扭捏,带着几分新奇便随着她们去了。

望斯泉水终年恒温,其上袅袅氤氲着水气,涂月溪浴身其中,静夜中水流淙淙,还听得到夜莺嘶鸣。不一会儿,她便觉酒意全无,闭上眼甚至能感受到微弱的灵力在体内的流窜,似在云水之间。

整个人刚松懈下来,她忽听得青苔石壁的隔面有别的响动。留下的两个丫鬟都远远地守在外面,她壮着胆子问了声是谁?然后缓缓挪向石壁那边。

“月溪?”隔壁传来萧遥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也会来的。”

她怔了一下,他声音爽朗,她却说不出句话。

萧遥静听无音,方觉自己像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赶忙解释,“哦,我没那个意思,那个……实在是盛情难却。”

半晌无语,生气了?萧遥动也不动,一紧张又说错话。

涂月溪不知那边情形,听似有水声,方问他。“怎么你那边也有泉水?”

“哦,你有所不知,你我所在的泉皆是望斯泉,水中相通,只因形幻师的那些个易颜术、易形术啊,通常只可维持一段时间,若要使人彻底改变,除高深玄术,还需借这泉水的修复之力,故此,来者无论是男是女都多有不便,他才让我师父帮他立起了这么一座石壁。”

“你知道的还挺多,我一直以为易颜术都是暂时的呢。”

“嗐,依我看,那些暂时的变幻也没什么不妥,你可能不知,司上青除了喜欢美酒,还对各种美丽的皮囊感兴趣,彻底的易颜易形,过程其实很痛苦,我是不能理解为了什么值得有些人这样做。”

涂月溪也不理解,但一想到她父亲,不免辩解几句。“也许……这样做的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被别人的看法左右了吧。”

萧遥看不到她脸上此时有那么一丝丝的惆怅,仍继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最后还调侃,就算涂月溪有一天变成个丑八怪,他也会待她如初。

涂月溪偏不爱听,回嘴道,若他变成丑八怪,她就一脚把他踢开。

“真是最毒妇人心!”两人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从泉中越飘越远。

这一刻如此短暂。萧遥的笑戛然而止,他想到了自己的新灵石。他是萧遥,不仅仅因为他的相貌,现在的他是他的过去所塑造,而他的过去有那么多的光景是同涂月溪一起,失去了过去,是不是就失去了自己呢?于他而言,记忆可不可以也像外表一样无足轻重?大家都丑便无人在乎,记忆或者也是一样的道理,都忘了才算公平,单方面的忘记变成一种背叛,把原本可以绚烂的变成一滩烂泥,让记得的那个人深陷。

他犹记得,春物节集市上,他想不起两人小时候在白子南寺庙的时光,似是那悠悠的钟声把他的记忆给撞碎了。他兀自沉默着。

涂月溪此时已觉困乏,打算回去。萧遥叫住她,问她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河边他和别人打架,结果被他们扔到了冰冷的河里,他怕他父亲骂,没敢回家,求着她外婆赵文兰帮着撒了个慌,才得以留宿在她家烘干衣服再回去。

涂月溪说:“记得,都是因为别人欺负我,说我克死母亲,吓跑父亲,你才跟他们大打出手。……”她本想说自己就是从那时起,才放下戒备,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却没说出口。

“要是有一天,这些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你会不理我吗?”萧遥问她。

涂月溪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反问:“你在水里泡傻了吗?怎么会不记得?你要是不想记得,我便不去理你!我走了,不听你这些胡言乱语。”说着她便往泉边去。

萧遥以为她是生气,马上急中生智,趁她还在水中,集中意念,结了个水灵手印。

涂月溪还未出水,只觉脑际中画面一闪而过,在萧遥的心感灵中看到了自己那晚给他烘烤衣服。

“你看,月溪,我们同在水中,这样心感灵,你一样可以让我记起以前的事。”

涂月溪总觉得他今晚怪怪的,莫非做了移幻师真的要跟以前的人和事疏远?她没理他,自去穿好衣服,临走冲着石壁那边留下一句:“我不会不理你的!不过,你要真有一天连我都不记得了,我就亲手把你扔河里,没人给你烤衣服。”

次日晨起,萧遥叫上涂月溪一同去见司上青。昨夜之事两人都没再提。萧遥看她画了个浅浅的朱唇,发髻侧插了一支粉白润开的芍药,还戴上了他送她的比翼鸟白玉耳珰——恰是她在春物节集市上曾爱不释手的那对,玲珑剔透的一身丁香色齐胸罗裙,裙带飘飘,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风姿绰约。一刹那间,他才发觉面前这个女子早已不是以前千暮城那个懵懵懂懂的丫头了。

相隔这几年,他们两人各自成长,他一直把再见到她作为一种期许,那她呢?是不是也如他一样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再见到他?而现在终于如愿以偿?这对耳珰,他在玉石之中注入了灵力,无论她走到哪里,需要他时,他都能感应得到。他心中生出万分欢喜,今日她戴上了,可见心中有他。

进了跨院,不远处传来啼哭的声音,他两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花厅前或立、或跪着好几个下人,对面塌上半躺着一白衫男子,塌前跪着一丫鬟,低头手捧茶盏鲜果,男子冷脸吃着盘里的葡萄,没吃几颗,又伸长了手指戳向空气,训斥下跪着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小蹄子,还想一跑了之?”他抓起一把葡萄掷过去,“不准哭,再哭,把你们脸都变成猴儿屁股。”

涂月溪在继任仪上也见过司上青,印象中儒雅风流,怎么今天变了个人?是不是人一发火脸都像是被人拧了几把一样?她慢下脚步,悄省问萧遥:“那是司上青?好像正生气呢,咱俩……要不要等会儿再过去?”

“没事儿,司上青向来这样,他府里的人,没有不被他骂的。”萧遥见怪不怪,涂月溪拽了拽他,让他慢下来等等的。

这边又听司上青提着嗓子没好气地嚷着:“让你们在府里服侍我两年,还委屈你们了?是谁让你们变美的?人变好看了,脸怎么就不要了呢!瞧瞧瞧瞧,就你俩聪明,我看,管给你们什么脸,你们照镜子都不认得自个儿!在你们脸上刻个美字才合适!”

涂月溪和萧遥躲在树后看着热闹,哧哧地偷笑起来。

“走吧,让人看见我们这样不好。”萧遥仍忍俊不禁,两人便往那边去。

待司上青看见他俩时,他的气差不多消了一大半,于是吩咐站在身旁一个穿青色对襟罩衫的管事人带她们先下去,又特意嘱咐先关三天,每天要看着她俩吃下五大碗白饭。

萧遥同涂月溪立在一面,隐隐地闻着周边散出酒香之气。涂月溪诧异,怕是自己身上的,那实在太失礼,就悄悄问了萧遥一句。

他睥了眼茶盏,耳语道:“喏,茶盏里盛的是酒。”

司上青慢悠悠从塌上起身,请二人里面坐。刚刚那一帮人眨眼间已退得干干净净,只剩塌后面站着的两个丫鬟仍端着酒香四溢的茶盏,他拂了拂袖,示意她们下去,三人随即进了花厅。

司上青先是自嘲一番,说是府里下人难管,让他们见笑了,又问起昨夜休息的可好,他抽不开身还怕府里的下人怠慢,接着感慨起萧遥唯一一次来的情形,夸他那时虽是个跟在木堇寒身边的青涩少年,言语不多,但他一眼就看出他将会是下任移幻师的不二人选。如此,他滔滔不绝地又聊了聊他继任后国中之事。

涂月溪坐在一旁听着,他声音清亮悠扬,似是会变声,再细细打量他,素色纶巾轻拢着黑发,眉骨高挑,眼脉清亮,额间一眉心痣如二月的梅,盈红欲滴,脸上已全无怒气,反是换了一张让人掏心掏肺的素面,不但谈吐儒雅,举手投足也是温婉和气,真想像不到刚刚发火的会是他。

他二人聊着,司上青也时不时望几眼萧遥带来的这位红颜,能站在新移幻师的身边,想来也不简单。

萧遥这时向他说明来意,要找一位故人,并坦言之前他和空尘都寻他不到,后来才得知是他的弟子,故此前来叨扰。

“哦?我弟子虽不多,却不都记得名字,你说来听听。”

“涂千里,人称涂千面,算起来,当是你在大战前收的徒弟。”

司上青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人我认得,认得,不过他可不是我什么徒弟。”

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又呷了口茶把笑的余音压下去,小指微翘着放下茶盏,瞥了一眼涂月溪,心里忽而觉得奇怪,脸上的笑松弛下来,这才解释道:“他是我的小师弟,自小跟着我师父,当年他老人家门下弟子众多,最疼的便是这个老小,他也很有悟性,只可惜性格过于顽劣,我师父临终前交代我,不许他再继续修习玄术。”

“竟有此等事!”萧遥这还没高兴起来,瞥到涂月溪急切的眼光,“之后如何?司玄主,你快说,快说!”

“哦……我本该遵命赶他下山,然他无亲无故,我这个大师兄,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狠不下心,就让他留了下来。后来……他为了一个女子,下了山。”

对起来了,对起来了,萧遥与涂月溪相视而笑。

司上青接着说道:“噢,他之前是随我师父容子胥的姓,下山后才改姓了涂。”说完,他从萧遥的神色中断定他们之前并不知晓,又笑笑,“我师弟……本也不姓容,改为涂姓,或是找到了本宗,我当时并未多问。不过……萧玄主你找他做什么?”

萧遥看向涂月溪,回他:“实不相瞒,这位姑娘是他的女儿。”

“哦?”他再三打量了她几眼,诧异道,“怎么……没听我师弟说起过?”

他走到她身边,双手牵起她手臂,又仔细端量了她几眼,心中暗忖,没想到涂千里竟还有这么标致的一个闺女,说什么心灰意冷无牵无挂,恐怕是做贼心虚,提早防备着他。他不动声色地眯着眼,亲昵地拍了拍她手,“像,像你父亲。”

涂月溪鸡皮疙瘩冷不丁起了一身,小心翼翼抽回手。这个形幻师看起来年纪轻轻,可从他的话语中总能嗅到一股老气横秋的蛛丝马迹。她想起来,雷啸曾在空灵府玄术署的名册中发现她父亲的名字似有改动,看来司上青所说不假,可究竟为何改了姓?是想同从前划清界限?不然为什么连她外婆都不知道他曾是容子胥的弟子?她摩挲着自己的手,开口问他:“司玄主,您知道我父亲如今人在何处吗?”

“哦,涂姑娘,你且听我说。”他坐下来,又呷了口茶,原本脸上微醉的表情荡然无存,“萧玄主,你固然是找不到他的,因为他为了结识涂姑娘的母亲,不惜以封闭自身的灵力玄术为代价来求我替他彻底换了身形容貌,所以……这世上知道他真实容貌的,估计也只有我一人了吧。”

这恰恰是涂月溪先前料想的,但她没想到,这一切的缘由竟是她母亲时映儿。

“可是我父亲并没有失去灵力玄术啊。”她问司上青。

他解释说,涂千里是因爱而有所求,因爱而有所失,所以一旦爱没有了,他所失之物——灵力玄术便会恢复如初,甚至让他欲罢不能!而他所求之事——别人的容貌身形,也会变成一种诅咒,永远使他身心背离。

涂月溪一听,人都要厥过去了,急问:“所以,我母亲死后,他恢复了玄术?而他离开我,也是身不由己?”

“大体是这样吧,他消失了几年,后来,有一日,他来找我,让我传授他更多的玄术心法,我看他与先前判若两人,怕他走火入魔,便婉拒了他。”

“司玄主,既然你知他真容,不妨给我一幅画像,我自有寻到他的法子。”萧遥直奔主题地问。

司上青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道:“恐怕为时已晚。他已离世,还请涂姑娘节哀顺变。”

涂月溪如晴天霹雳,萧遥也慌了手脚,提高声音问:“司玄主你不要乱说,他怎么会死了呢?”

司上青道:“这……说来话长,他是被御灵军抓走的。”

“御灵军?”涂月溪半个身子倒下来,萧遥紧忙扶她一把,问:“何故?”

“他闯入了和渊,欲偷内藏书阁心法秘籍,结果灵石受损,我劝过他,不要鲁莽,他不听,之后很久没有他消息,我让人在离族内打探,方知他被抓了起来!”

涂月溪谎张地抓住萧遥的手,错乱中低吟:“牢狱,我在回目术中见过啊!”

萧遥拍拍她冰凉的手,对司上青说:“擅闯和渊,不至于死罪。”

“的确,”司上青起身,走到涂月溪身前,背起手来,“可是,擅闯之人,无人能救!他失了灵石,我更无能为力,后来……我也拼尽全力想要同他见上一面,却晚了一步,听说……他逃了出来,追捕中受伤,后来就死在狱中。”

绝望的呐喊在涂月溪的心中肆虐!她瘫坐在椅中。

司上青怜惜地摇摇头,在她肩头轻轻抚过,安慰她:“我与他师兄弟一场,做不了什么,想他无家可归,生前又一直想回白姬山,为了他遗愿,便将他尸骨带回,葬在此处。”

“我父亲葬在这里?”涂月溪红了眼,惊问。

“就在府后,谷中的东坡,那片向阳的墓冢之中。”司上青回答。

萧遥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微颤的手,没想到,来之前逐渐垒起来的希望竟在一瞬间崩塌!他心疼着她,却不失理智,这一整件事顺畅得有点儿离谱儿,他不禁问司上青:“和渊的尔弥幻境,连我们几个都闯不进去,涂千里怎么可能做得到呢?会不会是被人陷害?”

司上青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回答说:“这个……我也有想过,但他若没闯,御灵军不会无缘无故抓人,而且,他深陷于研究玄术,以为什么都可一蹴而就,脑子时好时坏的,四处寻找灵丸、宝贝,连我们可以通过换灵石来继任的秘密,他都知道——”

“司玄主——”萧遥赶紧打住他,使出个眼色。

“怎么?她不知道?”他故作惊讶,佯装尴尬地笑笑,“以你们的情谊,我看涂姑娘知道了也无妨。”

涂月溪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一时思绪混乱,盯着萧遥不懂是什么意思。“换灵石?是说换成别人的灵石?”

此时可不是解释这件事的时候,萧遥诚恳地眨眨眼。“等我回去再跟你说这件事。”

涂月溪此时脑子全乱了,已不知该从何问起。

萧遥替她继续推敲着:“他痴迷玄术,为何要冒险去做搭上性命的事啊……”

司上青挑着眉头插话道:“他那时,不屑于普通玄术,我给他的高级心法,没有满足他的好斗之心,他同我比试,大概是输了心有不甘,才去闯和渊。”

“不可能,我爹不是如此贪心之人。”她一时失控,腾地站了起来,刹时,她想起了坊间他与人比武的传言,形幻师说的都对得上,她无可反驳,慢慢坐了回来。

司上青冷冷一笑,语气中多了些责备,辨析道:“他虽是你的父亲,可你对他又有多少了解?他身上的那张假皮,让他钻了牛角尖!他不单单要去找更高深的修为,还到处寻找捷径来提高灵力,我原以为输给了我,他能死心,却没想到他执迷不悟,哎!都怪我没能好好劝阻他。”

涂月溪思乱如麻,司上青说的没错,她根本不了解她父亲,甚至因为他离得太远,她早已把他想象成一个她自以为的完美之人,以此来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中的不完美。

司上青呈现给她的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涂千里,他并没埋怨他,相反,还十分理解他,替她父亲说了好多好话,并把罪责怪到了自己身上。

司上青在眼角轻拭着泪痕,说若不是他帮他换了皮,也不至于让他失去了一切之后变得身不由己,他也为此追悔莫及。

萧遥看他悲喜只在一瞬间,便觉是惺惺作态,也许他说的都是实话吧,不过涂千里这一死,少了个又臭又硬的石头来挑衅他形幻师之位,岂不是刚好遂了他的愿?

当日,萧遥陪她一起去祭拜了涂千里。辞行前,涂月溪想要择日将涂千里的骨骸带回千暮城,同她母亲合葬,司上青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还说她母亲活着的时候,他开始恢复的玄术,说明那时早已不爱,又何苦在他死后还要强人所难,让他们各自清净的好。

涂月溪无奈接受了这些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心下觉得,长久以来她或许才是她父亲的牵绊。

这一行,萧遥对这个形幻师司上青产生了诸多的不满。虽说知道了真相去怪讲出真相的人不是什么正理,但他此后每每想起他这日一言一语,都觉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而且,移换灵石这样的秘密明明是他诚心使坏!故意说漏!现在的涂月溪还顾不及问他这些,少不了他之后要好好解释一番。

涂千里已死,涂月溪在悲痛中乱了阵脚,认为堂堂的形幻师不可能说假。

萧遥却不信司上青的一面之辞,说不好就是他编了个故事。总之,这件事先有了个结果,好过让她在寻寻觅觅中被时间拖垮,这样想难免残酷,可比他残酷的是涂千里。他的父爱如同画饼充饥,从来都没真正给到过她!

在这件事的态度上,萧遥如今也愿意站在赵文兰那一边——给不了还不如不出现的好。

然而,给不了是一码事儿,不出现又是另一码事儿。如涂千里这样的人,被情撞昏了头时,往往都会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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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萧遥来
连载中水清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