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余意早早醒来,盯着天花板发呆。昨晚沈逸那条"有些东西要给你们看"的短信让他辗转反侧,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盘旋。
厨房传来母亲做早饭的声音。余意轻手轻脚地起床,从抽屉里取出那张引发风波的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沈家祖宅前,笑容明媚无忧。当时她多大?二十岁?二十二岁?比现在的余意还要年轻。
"小意?起床了吗?"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余意迅速把照片塞进书包:"起来了。"
餐桌上,母亲准备了豆浆和包子。她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也没睡好。余意小口啜饮着豆浆,偷瞄母亲的表情。自从昨天提到那张照片后,母亲就像变了个人,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妈,"余意放下碗,决定直接问,"您认识沈逸的母亲吗?"
母亲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缓慢地捡起来,声音异常平静:"为什么这么问?"
"沈逸昨晚说查到了些东西,关于您和..."余意犹豫了一下,"和沈家的关系。"
母亲站起身,走到窗边。晨光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肩膀微微发抖。余意突然发现,记忆中高大坚强的母亲,原来已经如此瘦小。
"她叫沈雨晴。"母亲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余意屏住呼吸,不敢打断。母亲很少提起过去,更别说沈家的事了。
"我们同岁,在同一个村子长大。"母亲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她聪明,考上了大学,而我只能去城里打工。后来她在一次校友会上认识了沈严,结婚了。我...我去沈家做了保姆。"
余意瞪大眼睛。母亲和沈逸的母亲竟然是青梅竹马?这个事实像一道闪电劈开他混沌的思绪。
"那...那张照片..."
"是你周岁时拍的。"母亲转过身,眼中闪着泪光,"雨晴坚持要办派对,说你是她干儿子。沈严当时在国外开会,不知道这事。"
余意的心脏狂跳起来。周岁?干儿子?这意味着他和沈逸的缘分,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后来呢?为什么..."
"后来雨晴病了。"母亲的声音哽咽了,"肺癌晚期。沈严疯了似的找各种治疗方法,但..."她抹了抹眼睛,"临走前,雨晴让我答应照顾小逸,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余意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抱住她。母亲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像片秋风中的树叶。
"但沈教授...不同意?"
"他以为我别有用心。"母亲苦笑,"雨晴走后第三天,他就把我赶出沈家,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她的声音破碎了,"二十年的姐妹,我连她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余意胸口发紧。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一直反对他和沈逸在一起——不是单纯的阶级差异,而是那段被背叛、被伤害的过去。
"沈逸知道这些吗?"
母亲摇摇头:"雨晴去世时他才十岁。沈严很可能从没提过我。"
余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沈逸的短信:"我在楼下。找到重要证据。"
"妈,"余意深吸一口气,"沈逸来了。他说有些东西要给我们看。"
母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但她最终点点头:"让他上来吧。"
沈逸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进门时,他礼貌地向余意母亲鞠躬:"阿姨好。"
余意注意到沈逸的目光在母亲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寻找什么熟悉的痕迹。母亲也盯着沈逸看,眼神复杂难辨。
"坐吧。"母亲指了指沙发,声音比平时柔和,"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沈逸端正地坐下,将信封放在茶几上,"阿姨,我昨晚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这个。"
他从信封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推给母亲。余意凑过去看——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穿着相似的碎花裙,站在一棵大树下挽着手臂,笑容灿烂。左边那个余意一眼认出是母亲,右边的...
"雨晴..."母亲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眼泪夺眶而出,"这是...这是我们结拜那天..."
沈逸又从信封里取出几张照片:两个女孩在河边野餐,在雪地里打闹,在一间简陋的宿舍里并排学习...每张照片上,她们都亲密无间,像一对真正的姐妹。
最后一张是正式的结拜照,两人穿着传统服饰,手持香烛,面前摆着结拜文书。照片背面写着:"与小梅结拜日。永远的好姐妹。——雨晴 1995.6.18"
"您是我母亲的结拜妹妹?"沈逸轻声问,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母亲点点头,泪水无声滑落:"我们同年同月生,她只比我大三天...我们发誓要一辈子做姐妹..."
余意突然想起什么,冲进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鞋盒——那是母亲为数不多从老家带来的东西。他翻找着,终于在最底层发现一个褪色的红布包。
"妈,是这个吗?"余意将布包递给母亲。
母亲颤抖地解开布包,取出一枚银质长命锁和半块玉佩:"结...结拜信物。她一半,我一半..."
沈逸的脸色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布盒,打开后里面是半块完全吻合的玉佩:"母亲临终前给我的,说...说另一半在有缘人那里。"
三人都沉默了。二十年的时光,两代人的命运,在这一刻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余意看着母亲哭泣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沈父当年的误解,他可能从小就和沈逸一起长大,像真正的表兄弟一样...
"沈教授知道这些吗?"余意小声问。
沈逸摇头:"我不确定。但昨晚他看到您照片的反应...太反常了。"
"他当然知道。"母亲擦干眼泪,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当年就是他把我赶走的。说我'居心叵测',想借着雨晴的关系攀附沈家..."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谈话。沈逸掏出手机,脸色微变:"是父亲。"
他走到阳台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余意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它冰冷如石。
"妈,您还好吗?"
母亲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苦笑一声:"二十年了...我以为再也不会看到这些照片..."
沈逸回到客厅,表情复杂:"父亲要我立刻回家。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谈。"
余意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沈父突然找儿子谈话,是否与这个发现有关?
"我跟你一起去。"余意突然说。
沈逸惊讶地看着他:"你确定?父亲现在可能..."
"正需要听到真相。"余意转向母亲,"妈,您也一起来吧。是时候让沈教授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母亲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我...我不行..."
"阿姨,"沈逸轻声说,"如果您是我母亲最亲近的人,那么我有权利知道真相。父亲也是。"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母亲。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等我换件衣服。"
趁母亲准备时,余意拉着沈逸到一旁:"你父亲怎么会突然..."
"不知道。"沈逸眉头紧锁,"但他今早去了祖宅,回来后脸色很差。"
二十分钟后,三人站在沈家公寓门前。沈逸输入密码时,手指微微发抖。门开了,里面静得出奇,只有书房透出一线灯光。
沈逸轻轻敲门:"父亲,我们来了。"
没有回应。沈逸推开门,余意跟在他身后,心脏狂跳。书房里,沈父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身,余意倒吸一口冷气——沈父的眼睛通红,像是哭过,这在他印象中是不可想象的。
"余...雪梅?"沈父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母亲站在余意身后,身体微微发抖,但抬起了头:"沈教授,好久不见。"
沈父的目光落在母亲手中的半块玉佩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书桌才站稳:"真的是你..."
"爸,"沈逸上前一步,"您知道阿姨是母亲的结拜妹妹?"
沈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书桌上拿起一本皮质日记本,递给沈逸:"你母亲的日记。今早我在祖宅阁楼找到的。"
沈逸翻开日记,余意凑过去看。娟秀的字迹记录着日常点滴,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篇,日期是沈母去世前一周:
"严今天又赶走了小梅。他怎么就不明白,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走后,谁能像她一样真心爱护小逸?严太骄傲了,骄傲到看不清真心。小梅,对不起,姐姐没能保护好你..."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后面几页被撕掉了。沈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我不知道她们是结拜姐妹。雨晴只说她是你老乡,一个好心的姑娘..."
"您甚至没让她参加葬礼。"母亲的声音颤抖但清晰,"雨晴姐临走前让我照顾小逸,您连这个承诺都不让我履行。"
沈父像被击中要害般后退一步。他看向沈逸,眼中满是痛苦和懊悔:"我...我以为她别有用心。那时候我...我失去了理智..."
余意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父——那个永远威严、不可一世的教授,此刻佝偻着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沈逸也震惊地看着父亲,手中的日记本仿佛有千斤重。
"所以,"沈逸缓缓开口,"余意母亲才是母亲最想托付我的人?而不是您安排的那些'门当户对'的亲戚?"
沈父无言以对。他走到母亲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余女士,我...我欠你一个道歉。二十年了,我..."
母亲别过脸去,泪水再次涌出:"道歉有什么用?雨晴姐已经不在了..."
"但我们的孩子相遇了。"沈父轻声说,目光在余意和沈逸之间游移,"就像...命运的安排。"
这句话让余意浑身一震。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取出那个红布包,仔细翻找——在最底层,有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写着"致小梅"。
"妈,这是..."
母亲接过信,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我...我不知道有这个..."
她小心地拆开信封,取出一张信纸。随着阅读,她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悲伤,最后是一种释然的平静。
"写...写什么了?"余意忍不住问。
母亲将信递给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自己看吧。"
信纸上的字迹与日记相同,但更加虚弱,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
"亲爱的小梅: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严把你赶走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小逸是我唯一的骨肉,我多希望你们能互相扶持。
小梅,我有个心愿:如果将来你有孩子,希望他/她能和小逸相遇、相识,延续我们的姐妹情缘。这世上,唯有你能理解我对小逸的爱与担忧。
永远爱你的姐姐,
雨晴"
余意读完信,抬头看向沈逸,发现对方眼中同样满是震撼。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两位母亲二十年前就许下的心愿。这个认知让余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父也读了信,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走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发抖:"我...我都做了什么..."
沉默笼罩着书房。二十年的误解,两代人的遗憾,在这一刻终于真相大白。余意不自觉地握住沈逸的手,感受到对方同样有力的回握。
母亲擦干眼泪,走到沈父身边:"沈教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她看向两个少年,"他们找到了彼此,就像雨晴姐希望的那样。"
沈父转过身,眼中闪着泪光。他看了看余意和沈逸交握的手,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上前拥抱了余意母亲,虽然很短暂,但真诚无比:"谢谢你,把余意教育得这么好。"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打破了最后的隔阂。母亲终于崩溃大哭,二十年的委屈和思念如决堤之水。沈逸悄悄拉着余意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所以..."走在校园里,沈逸突然开口,"我们可能是命中注定?"
余意笑了,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听起来很俗套,但...是的。"
他们来到图书馆——初次相遇的地方。沈逸从钱包里取出那张结拜照,余意也拿出手机里两人的合影。两张照片并排放置,一张是二十年前的姐妹情深,一张是现在的少年爱恋。
"母亲会高兴的。"沈逸轻声说,手指轻抚照片上母亲年轻的笑脸,"她的愿望实现了。"
余意点点头,胸口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感。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沈逸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现在终于有了答案——或许在灵魂深处,他早已认出了这个与母亲生命紧密相连的人。
"我在想..."余意犹豫了一下,"如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沈逸思考了一会儿:"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他握住余意的手,"有时候,距离和阻碍反而让感情更坚固。"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就像他们母亲当年的约定,穿越二十年时光,最终在这个秋天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