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预警原则

路易莎陷入了沉默,她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可以被称为悲伤的画面上。

“所以你们不打算放弃,太好了。”她说着,却没有笑。

“你觉得我们会因此丧命?”汉罗妮尔觉得这是她们唯一能从对方手里活下来的理由。

“那算什么。”路易莎摇头,“你们已经离得很近了,继续加油吧。”

说完,她站起身,竟然就准备走了。

“度内——”汉罗妮尔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来时像是来杀她们的,走时又像是鼓励她们自己去送死,也觉得她们确实会。

“不用叫我警官了。”路易莎将一个药瓶抛到安塞尔马的病床上,“这是法蒂玛用的药,你们要是想行动起来的话可以用,不用谢。”

玻璃瓶翻滚,黑灰在其中漂浮,路易莎离开了病房。

“这也能算是奖励吗?”安塞尔马说着去够那病床上的玻璃瓶,没够到。

汉罗妮尔伸手拿过,巴掌大的玻璃瓶用木塞封着,不算满,这与法蒂玛办公室中摆着的那些瓶瓶罐罐看着有相似之处,但这一份的内容物明显可以直接使用。透过木塞,她闻到了甜香与苦涩的气息混合,以及些许烧焦了的烟味。

有点像杏仁糖浆,烧糊了的那种,汉罗妮尔给予低度评价。

“这是药物?”汉罗妮尔有些怀疑,“她来这里是为了给我们这个?”

“也是为了确认和道别,以及其它的什么。”安塞尔马说,她又躺了回去。

“道别,和我吗?”汉罗妮尔愣了愣。

她们明明交情不算深的。

“一部分吧,您需要的话可以接受。”安塞尔马说,“瓶子上有标注该外敷还是口服吗?”

“该先验毒吧。”汉罗妮尔翻动瓶身,没找到任何标签。

“我们可没有3-5个工作日了,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看哈迪德顾问的使用方式就先尝试外敷吧。”

“你说得对。”汉罗妮尔撑着躺回自己的病床上,那看着就没食欲的病号餐她没有动,“帮我看着点门。”

“感谢您的献身。”安塞尔马说。

足部护具解下后是绷带,绷带解下后是纱布,纱布之下是敷料,敷料之下是药膏,汉罗妮尔倒出一些黑色粉末在手心,像给甜甜圈撒糖粉一样均匀地铺洒其上,待粉末与伤口融合之后她再次将以上步骤倒叙播放。

“如何?”安塞尔马问。

“凉凉的。”汉罗妮尔感受了一下尝试下地,接触地面时后脚跟没有传来疼痛感,“这算一种止痛药吗?”

“止痛只是作用之一吧,毕竟那位顾问都那样了还用脚自己走。”安塞尔马说,“接下来请帮我处理一下右手谢谢。”

“先说好我可不会医术,只会简单急救。”汉罗妮尔说着坐回对方病床右手边,“绷带解开后不会又血崩了吧?”

“您需要口罩吗?”安塞尔马问。

“你不担心就行。”汉罗妮尔也没再说什么,小心地将对方手臂处的绷带解开,并在看到外侧皮肤没有出现奇怪的东西时松了口气。她将纱布也一同取下后将黑色药粉均匀地撒了上去。

“有点像在腌牛排。”汉罗妮尔将绷带复原,抬头问,“感觉怎么样?”

“…感谢您的精妙比喻。”安塞尔马扯了扯嘴角,尝试抓握手指,“确实不疼了,但现在开枪之类的行动还做不到,手掌很难握住东西。”

“能动就行。”汉罗妮尔收好了剩下的药粉。

“我们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行动?”安塞尔马翻身下床收拾文件,“尤其是您。”

“先回警局一趟,至少现在我能动了,得让警局里的大家知道这一点。”汉罗妮尔说。

“不,我们得先找医生评估并签AMA表格,然后办理自愿出院。”安塞尔马说。

“要是评估不通过呢?我们不自愿出院?”汉罗妮尔问。

面对这一问题,安塞尔马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一点您就不需要担心了。”

如她所言,在二人强烈自愿之下评估顺利通过了,下午的输液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用于固定手臂的捆绑型护具。

带着随身物品离开医疗中心后二人决定先各自回一趟住所准备些东西,随后一同前往西区警署。汉罗妮尔给塞莱斯特打电话告知其关于那些未知生物的新消息。

“对,都是人类,至少她们是这么说的。而且鸽子吃同类也是为了获得信息。”汉罗妮尔通话时正在甜甜圈店门前排队,“具体细节你问我没用,等回来之后问她们吧。”

“她们?除了拉克森还有谁?”塞莱斯特那头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她正在候机。

“一个邪教徒。”汉罗妮尔想了想,“那就不用她们了吧,反正我不觉得度内会再次出现并回答我们的问题了。”

通过修复的警局监控录像,汉罗妮尔确认了怀特确实是路易莎带走的,监控中的她明显活着且有主观能动性。

“人类,吗。”塞莱斯特叹了口气,“如果是,啊对是我的拿铁,谢谢。如果是人类的话我们就没办法解刨了,不过这种口头论证在被采用之前也不算什么,更别提她和我们的案子无关。说起这个,你们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吗?”

汉罗妮尔有些担心对方的通话环境,“伤口已经不痛了,我们一会准备去警局。你们那进度如何?”

“行动小组今天也在拆墙,但是进度难看,因为有上方居民投诉噪音问题,消防的人说暂时没法行动。”塞莱斯特嗦了口咖啡,“短时间内别指望这边了,你有接到那边的电话吗?”

“没,说真的短时间内也别指望那边了。”汉罗妮尔稍微拿远了手机开始点单,“每个口味两个,巧克力味的多两个谢谢。”

“甜甜圈!”塞莱斯特意识到了电话另一头的存在,“我也要!”

“什么口味的?”汉罗妮尔紧急报菜单,“香草巧克力柠檬卡仕达抹茶蓝莓开心果,柠檬卡仕达和蓝莓是素食。”

“香草和抹茶的,谢谢兰加警官。”塞莱斯特开心地道谢。

汉罗妮尔加上了单独点单,“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是今晚。”塞莱斯特说,“顺利的话今晚十点能到塔科马,你们那时候还醒着吗?”

“当然,最近我们可没时间早睡早起,如果是因为特殊情况就不好说了。”汉罗妮尔接过了甜甜圈们,道谢后回到车上,“现在我的首要目标是解决问题,其次才是健康生活。”

“首要目标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吧?”塞莱斯特说,“我要上飞机了,有事给我发消息吧。”

“一路平安。”汉罗妮尔挂断了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意识到自己许久没考虑过自己的生命安全问题了。

或许是脑袋坏掉的后遗症吧,她没太在乎,一向如此。

车辆在路边暂停,换了一身一模一样衣物的安塞尔马拉开车门并坐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后,汉罗妮尔将手里的甜甜圈放在了对方腿上,“拿一下。”

“您的午饭就是油炸面团和加糖奶油?”安塞尔马这样说着但也没把甜甜扔脚下。

汉罗妮尔从手套箱内摸出一包甜甜圈扔给安塞尔马,“这个给你吃,蛋白粉做的。”

“我认为这是一种对我的独立性的威胁。”安塞尔马捏起食品包装袋看了看。

“那玩意我问了下gpt,人家说这个工作时才作数。”汉罗妮尔发动汽车。

“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活。”安塞尔马说。

“那gpt也说了是单独接收礼物时才违反原则的,这个人人都有,迪瓦尔也有。”汉罗妮尔说,“她说最早也得今晚十点回来,到市中心得快十一点了。”

“天呐,我都不敢想象没了那位动物行为学大师,西雅图该拿这场生物危机如何是好。”安塞尔马说。

“要不要试试看组织一队法医?不死人在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威胁吧。”汉罗妮尔笑着说。

“法医竟是地牢之主?”安塞尔马问。

“法律效应上是这样喽。”汉罗妮尔说。

车辆抵达西区警署停车场,往常来说若是被安排了夜间巡逻,汉罗妮尔这个点都不需要到警署报道,但今天她倒也不是来上班的,即使她穿了警服。

在合适时机出现在合适的地方穿合适的衣服,更合适些。

“你要和我一起吗?不想去里面坐着的话你可以在车上等我。”汉罗妮尔抱着甜甜圈问,“我至少得说服警司去收缴那些护身符,以及叫停周一的那个舞蹈表演。”

“除了至少呢?”安塞尔马捏着甜甜圈问。

“…其实我巡逻步枪资格证还在有效期内,爆破装置的话大概是不行的吧。”汉罗妮尔咧嘴笑了笑,“SPD警用步枪可是AR15,而且在这带着步枪出门也不会被看成监视民众的恐怖分子,要是能申请一把的话,面对昨晚那种东西不也存活率高点了?”

“那我和您一起去找那位警司。”安塞尔马拍了拍手,“顺带一提这个甜甜圈真的很难吃。”

“蛋白粉做的能有多好吃?”汉罗妮尔并不意外,“你以什么身份去找她?受害人吗?”

“这就得看里德警官是怎么描述的了。”安塞尔马带回了口罩。

异常遇袭报告中,名为安塞尔马-拉克森的受害人身份一栏填写的是“PTSD创伤幸存者”,标注曾参与类似事件,已有两次相关登记记录。

“感谢您对我心理状态的关怀,里德警官。”会议室内,安塞尔马向躲在电脑后面的左拉问好。

桌上有三杯热咖啡,以及一听冰罐装。

“…我应该做的。”左拉声音有些低。

“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原因,您现在都应该待在医院而不是警局,更不该是在会议室。”希尔拉坐在左拉左侧,“你也是,兰加警官,很高兴看到你身体健康,但我也希望你了解合理休息时间的珍贵和必要性。”

“我当然是有比好好休息更重要的事要做才来找您的。”汉罗妮尔说,她坐在希尔拉的对面,“昨晚我们遇袭,以及巡警安德森失踪的位置各位已经调查过了吧。”

“是的,最近轻轨停运,搜查行动进行的顺利。”回答的是左拉,“我们并没有找到异常生物,也没有找到巡警安德森的尸体,但她现在确实处于失踪失联状态。昨日夜里并不是她的巡逻时间,今天也是她轮休,所以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找到她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我认为她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与度内有关。”汉罗妮尔顿了顿继续说,“嫌疑人怀特的失踪也与她有关不是吗?而她的行动原因则与之前巡逻调查过程中找到的邪教有关。”

“具体关联是?”希尔拉问。

“请看这个。”汉罗妮尔拿出了霍洛维茨给出的文件,“这周二流浪者露天营地区找到了六具死状异常的尸体,当时初步法医报告为代谢急性失衡导致的局部坏死,但后续检测中,博士认为这种现象是一种寄生物导致的。”

“寄生物?”希尔拉查看报告,“寄生虫在那一区域并不是罕见现象,但若是营地区的寄生虫导致的异常死亡那确实需要进行重视。法医是,霍洛维茨博士,她有说明预防措施吗?”

“那并不是消毒或卫生行为普及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也难以预防,因为那是人为的。”汉罗妮尔说。

“与邪教相关?”希尔拉继续翻看文件,“具体关联是?”

“样本的来源是一处社区诊所的工作人员,其表明寄生物来自诊所内一位药草顾问,那位顾问因与邪教接触而大范围散播该物品。”汉罗妮尔指向花苞照片。

“我想知道的是具体关联,与邪教相关的。”希尔拉皱眉。

“我调查到那位顾问的原因是度内的推荐,她是因与邪教接触而做出了异常行为,不仅仅包括怀特的失踪,也与之前我带回的地下城照片中的尸体有联系。”汉罗妮尔解释,“以及,奥尔蒂斯女士,她也是这一行为的——”

“兰加。”希尔拉打断了解释,“首先地下城并不在我们的负责范围内,我在问你一切与邪教特征相关的联系证据,实在不行你先解释一下那个邪教是什么,活动范围是哪,规模多大,都做了些什么?”

她愿意听的,即使这与她们的案件本质上没有关系,希尔拉也愿意为此负责。汉罗妮尔意识到这一点,但独独这一点,她没法解释。

“那是。”那是一种巨大的,古老的信仰,是超脱需要解释或教义的人造“信仰”一词的原生形态,它仅仅是存在就可以造成影响,本身带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和致命危险性。

“活动范围是。”是黑暗之中,也就是说无处不在,地下隧道,地下城,黑夜,哪怕一片飞鸽打下的残影,人若注意到,闭上眼,祂就在那里。

“规模是。”如果愿意,那规模将会是黑夜降临后的每个角落,每个沉睡者的梦里。

“行动是。”祂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敞开怀抱,不是吗?

“…我只知道,那个邪教所影响到的人会做出,很疯狂的行动,比如转移尸体给吃尸体的生物做交易,甚至靠这个寄生物杀人,并造成人口失踪。”汉罗妮尔再次抬起头,“我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了明确的生命威胁,有个联邦调查人员也受害了,它与UMA相关,能逃过初期采证。这些都证明了它的危险性。”

希尔拉放下报告,捏了捏眉心,“兰加,你要知道这些造成你生命威胁的调查行动都并非你的本职工作。我明白你对社区安全的责任感,但邪教,未知生物,寄生虫,这些并不是什么新案情了。”

并不是责任感,汉罗妮尔心想,却没办法解释。

那个邪教该有个名字了吧,汉罗妮尔忽然这样想,目标总该是有个名字的,就像是案件一样,但名字似乎又束缚住了什么,会让腿无法向那人造定义以外的范围迈动。

“但这次的不一样,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在下周一之前。”汉罗妮尔说。

“下周一?你下周不打算来上班了?”希尔拉问。

“不是的,这个日期是那个地下城案的嫌疑人死者导游,吉姆-塔尔博特告诉我的,他说下周一会发生些什么,具体我也不知道。”汉罗妮尔翻出了舞蹈海报照片,“而且这个活动也在下周一晚上九点,根据霍洛维茨博士针对寄生物载体和形状的分析,我认为该活动与邪教祭祀行动有关,我们有办法叫停吗?”

比起一个死人的口头死线,活人显然更在乎活人的活动时间,明明前者规定得更死一点,后者总是主动或被动活络的。

左拉搜索了一番信息,“很难,这并非商业活动,没有特别原因的情况下我们无法干涉。”

“与邪教相关也不行吗?”汉罗妮尔追问。

“就目前你给出的那部分信息来看,没有与邪教产生实际联系的实症,无论是否与我们当前负责案件相关的都没有。”希尔拉说,“非暴力,不传播,不恐吓,这甚至不能被纳入恐怖组织定义。”

“哈哈哈——”汉罗妮尔忽然笑了,这太不合时宜了,但她就是没忍住,“抱歉,只是,那真的很恐怖,我指那个邪教组织。我们昨晚遇袭时遇到的情况也是。”

“你指UMA?”希尔拉问。

“不仅仅是那些,也有人。”汉罗妮尔意识到那其实都是人,又有点想笑,“那也与我之前提到的夜间流动注射摊位相关,那些流浪者也是受害者,不过没人为她们诉讼而已。”

“我也是。”安塞尔马说。

空气顿了顿。

“怎么不说话了?”安塞尔马看向周围,“我只是受害者又不是死者,拿我当幽灵看是否有点非人道主义了?”

“是的,拉克森也是。”汉罗妮尔说。

“女士。”安塞尔马补充,转头看向笔记本电脑背面,“里德警官应该见过我被送进病房的样子吧,虽然我现在能这样坐着和各位说话,但至少十小时前我确实还是濒死状态,因为这个。”她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臂。

“拉克森女士昨晚因手臂动脉撕裂和感染伤口被送入急救室,伤情报告上有推荐截肢,她与兰加警官和迪瓦尔探员一起被送入急救的。”左拉介绍,没探出视线,“您至少应该在病床上再躺48小时的。”

“我有幸尝试了民间偏方。”安塞尔马说。

“您与那些尸体之间差了哪些步骤?”希尔拉问,又补充,“无意冒犯。”

“您说话可真不吉利。具体而言就是我还没皈依此邪教,皈依的都死了或失踪的。前者您见了不少,后者有怀特这个例子,很快就要加上度内警官和其它一些相关人士了。”安塞尔马说。

希尔拉想了想,“您可以确认自己受伤与寄生物有关吗?”

“主观意见的被接受度不高吧,我有专家证人。”安塞尔马说,“霍洛维茨博士能解释我的濒死动机,证人的话迪瓦尔探员如何?明天她会很乐意解说我的一手死态的。”

希尔拉看着那根手臂若有所思。

“我们至少得阻止那个寄生物扩散,我希望能想想办法将那个顾问发出去的都收回,哪怕仅凭自愿。”汉罗妮尔说,“具体范围应该是以那所社区医院为中心。”

“…自愿的话没多少人会行动吧。”希尔拉说。

“有霍洛维茨博士的报告作为证明的话可信度——”汉罗妮尔解释道。

“根据就诊记录一个个敲门吧,这也算是城市秩序和公共卫生问题了。”希尔拉看向左拉,“有受害者作为证明,将这个并入我们的案件调查行动范围,之后再补充初步调查的文件,把紧急必要性拉到最高。之后报告里把之前那些流浪者的死亡档案也拉近申请搜查令的责任范围。”

“在写了。”左拉打字飞快。

“…谢谢。”汉罗妮尔说。

“你到底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道谢?”希尔拉皱眉,“我采取了你的行动建议而已。”

“那舞蹈表演和下周一之前这两条建议能也采纳一下吗?”汉罗妮尔问。

“有舞蹈表演受害人或下周一受害人吗?”希尔拉问,“后者倒是到处都是,不过你得把它们和我们的案子连到一起,无论是实证还是人证。”

汉罗妮尔现在也发现了,市议会调查组带来的这起案件定义相当的模糊,简直就是在说“搞基建破坏的和不卫生的都是我们的目标”,说好听了是管的宽而且按需申请政绩和预算,说难听了就是什么都不管。等等这两个是不是都不太好听?

往常而言这类案件的执行通常以写报告的方式向上处理,并以ppt中的几张图表和总结的形式展示在会议中。但因为希尔拉“很擅长担责”,这起案件中目前为止的许多行动方针和目标都是向下的,冲着民间的,有实质效果的。

所以汉罗妮尔觉得还有可以做的事情。

“关于表演,霍洛维茨博士的推论不能采纳吗?”汉罗妮尔问,“或者涉及违法宣传?”

“其实也有办法。”左拉的声音从电脑后面冒了出来,脑袋没有,“如果只是以叫停为目的的话办法有很多,消防检查什么的,或者演出机构本身涉及违法行为。不过需要有人举报。”

“阿哦这部分我需要回避一下吗?”安塞尔马问。

“以您对职业原则的坚持是不会有人因公举报您的。”左拉说,“大概吧。”

“感谢您的信任,不过我也不打算回避就是了哈哈哈。”安塞尔马说,“不过您提到的部分情况十分有趣呢,我记得舞台设备的申报是按需通过的对吧。”

“…是的。”左拉看向了希尔拉。

“您想了解消防检查这部分?”希尔拉问,“为什么?审计署工作范围仅包括内务吧。”

“市民的艺术审美和精神状态怎么不算内务呢?”安塞尔马点了点头,“我听闻那位环保署公共卫生顾问在昨日就营地区域的卫生和营养问题与市卫生署高级顾问展开了对话,结果如何?”

“与她本人先前提出的意见高度一致,二人达成了共识。”左拉回答。

“那就对了。”安塞尔马点头,“毕竟杜尔的前职位就是市卫生署高级顾问,明明五年里税法都更新几条了,与自己的五年前职位的继承者抱有五年前相同的理念真是令人感到振奋不已到恶心啊不是吗?”

“您有什么意见?”希尔拉问。

“我来之前打了些电话。”安塞尔马将手放平在桌面上,“以独立记录者到市政府审查项目顾问的视角,向从城市监察部门到社区民权组织,询问了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得到了许多建议,为各位的心态考虑我不做细节分享,重点在于我保存了所有通话记录。”

她深呼吸。

“我明白,小规模且模糊的本地宗教与长期公共卫生问题或许是不被目光器重的。但无论如何,大家都喜欢丑闻,真是的,明明发生在身边的都不去看,但端来眼前的偏偏都喜欢得不得了。”安塞尔马顿了顿,笑着说,“有些偏题了,但因本人职业原因,遇到这种机会总是会有些想要做些什么的。”

“机会?”希尔拉疑问,“您准备曝光你自己的遭遇?我不会阻止您这样做的但——”

“我不是记者,也不是Youtuber,我是查账的,对漏洞比较严格,有多重案件受害人身份,其中一起案件的犯人在贵警署关押并目前下落不明,保存多个无果上诉记录,对案件执行过程及委派组织结构保持怀疑,而且与正在执行实地调查的过程中因公受伤的特别探员躺在一间病房里过的那种。”安塞尔马自我介绍,“咦?今天还是个工作日呢。”

一时没有人说话,安塞尔马又叹了口气,“难道我非得解释一下我的行为吗?我非得告诉你们我扣下扳机后会有人受伤,你们才意识到我手里的不仅仅是一个铁块吗?”

“我记得您有自己负责的案件吧,拉克森女士。”希尔拉又捏了捏眉心,“我理解了您的意思,但在单案件负责期内干涉另一区域执法者办案行为是不合规的,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而且无论如何结构既然存在就是有其自身的合理性的,并不会因为您的质疑就动摇。而且审计署不该有权利诉讼市议会成员,您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莱斯利-怀尔一案随时可以扩大影响,具体时机看我心情。”安塞尔马笑着说,“我当然明白那代表什么,那代表着您最好趁我开始做什么之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警司。比如说审查一处即将有烟雾表演却没有报备的舞台演出,比如将我的言论告诉委派您调查案件的那位,比如确保我不会成为新的案件的受害人。这周我因伤休息,所以下一个工作日会是下周一,那就是ddl,您理解了吗?”

“我都记下来了。”左拉轻轻地说。

“感谢您的工作,里德警官。”安塞尔马说。

“您又是作为什么身份提这些意见?”希尔拉问。

“PTSD创伤幸存者,当然是这样。”安塞尔马点头。

“…我会负责和消防局的人沟通的。”希尔拉叹了口气,“感谢您的建议。”

“不客气。”安塞尔马点头。

“那么,还有其它报告或者建议吗?”希尔拉看向汉罗妮尔。

“其实,我的巡逻步枪执照还在有效期内,我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想继续参与调查,但我又担心可能会遇到那种危险生物,据动物行为学专家表示那动物的表皮为胶质,□□的射击几乎无效。”汉罗妮尔想了想还有能补充的理由。

“为了我们两个的安全考虑,请允许她紧急申请警用步枪,谢谢。”安塞尔马说。

“表格你自己写,我会批准,任务结束后需要归还。”希尔拉说,“没了?”

“没了。”汉罗妮尔推了推桌上的甜甜圈,“请用,大家都请吃甜甜圈。”

安塞尔马喝了口咖啡。

警用步枪需要配合巡逻车使用,在希尔拉的批准下,武器出库调配后汉罗妮尔就能摸到她的新武器了。在等待的几个小时内,她需要在警局等候。

“恭喜您要拥有新的朋友了。”安塞尔马靠在窗边说。

“谢谢!”汉罗妮尔笑着说,“无论是哪一边都得感谢你一下。”

“没亲眼见过现场的人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而已。”安塞尔马说,“不过见识过之后她们或许就不会相信一个没接受精神评估的人说的话了。”

“我倒是觉得在这一点上你一直都差不多。”汉罗妮尔撑着脑袋,“该说喜欢用威胁来达成目的吗?还是说你对职业原则的坚持呢?”

“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活。”安塞尔马郑重强调,“而且我已根据您的诉求改变态度,请好自为之。”

“…哪部分是改变过的?”汉罗妮尔找不出哪部分的态度算是友好。

“尊重意见,以及,委婉用词。”安塞尔马说。

“好吧。”汉罗妮尔没再细想,“至少我们一开始定下的目标都达到了,这样一来至少那一块社区的人都不会因为寄生物而出现伤亡。”

“这就是您想看到的结果吗?”安塞尔马看着汉罗妮尔问,“这与您一开始的目标相似吗?您感谢我也是因为我的言论推进了您达成最终目标的进度吗?”

这问题汉罗妮尔一时不该如何回答,重点在于她疑惑对方问出问题的原因。

她沉默了一会,随后回答说,“是。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

安塞尔马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因为我在想,您未能理解恐惧是否是因为没能理解即将发生什么。”

她的语气沉重,笃定,看上去像是准备说个笑话又像是在看笑话。毫无疑问她蠢蠢欲动地想要说些什么,说即将发生的什么,说会让自己感到恐惧的话。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汉罗妮尔不理解对方为何要让自己知难而退,但她突然灵光一闪。

“…你。”汉罗妮尔顿了顿,问道,“你要不要考虑吃点药。”说着她掏出了那罐黑色药粉,“这玩意能内服吗?闻着挺甜的你能吃吗?”

“您觉得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不,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想什么,那是真实。”安塞尔马说。

“我不在乎啊。”汉罗妮尔忍不住说了,“你当我以前工作内容是看电影吗?而且你自己都说了你一直做梦什么的吗?我知道那个挺麻烦的,要不你吃点药吧我说真的。”

“您不在乎或许是因为不理解,只是根据原则,我需要告知您所有漏洞和风险而已。兰加警官,如果最终的一切都注定的话,那勇气或许只是一时的嘈杂。”安塞尔马笑了笑,“别担心,您若不需要我也不会强加于人的。”

“那我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不要再这样和我说话了,也不要再这样随意揣测我的想法了。”汉罗妮尔说,“你有想知道的就问我吧。”

安塞尔马盯着汉罗妮尔,像是在估价,“那不过是额外多了一道程序而已。”

“那不是你自顾自加上的吗?”汉罗妮尔走来走去,用纸杯接了水之后与黑色药粉混合并放在安塞尔马身前,“来把它喝了。”

“…您认真的?”安塞尔马视线转移到了那黑色不均匀液体表面,“迪瓦尔探员看了都要称赞您身上有她家乡人的亲切感吧。”

“你喝。”汉罗妮尔推纸杯,“刚才你还说什么‘不知道效果是因为没试过’之类的话,现在该轮到你以身作则了拉克森。”

“女士。”安塞尔马补充。

“喝,拉克森女士。”汉罗妮尔推纸杯。

“容我拒绝。”安塞尔马推了回来。

“那我先喝一口,然后你把它喝了。”汉罗妮尔接过纸杯。

“这不是在谈条件!”安塞尔马郑重强调,“等一下,我不会喝这个的,你别喝啊,喂——”

黑色液体确实有点甜,大概是蜂蜜带来的那种甜味,但更多是巨大的苦涩在舌尖弥漫,以及些许凉意和酸,再加上一点点没法形容的味道。汉罗妮尔感受了一下,没觉得脑袋有清醒一些或者变得麻木,这玩意大概确实对精神没用。

“好了该你了。”汉罗妮尔推动纸杯,并维持住了表情,“有一点点甜,就一点点。”

“…我理解您的勇气不可估量了。”安塞尔马说。

“快喝。”汉罗妮尔强调。

在注视之下,安塞尔马缓慢地摘下口罩,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快速冲到饮水站往自己嘴里灌水。

“哈哈哈——”汉罗妮尔笑出声,并在对方回头前停下了笑容,“感受如何?”

“感受而言极差。”安塞尔马带回了口罩,“不过这个药物应该与那些被寄生物影响者身上的味道有关,比如怀特。”

“我之前猜想过你是为了掩饰这个味道和鼻音所以才带口罩的,但现在看来你并没有类似迹象,所以这确实只是你的个人爱好。”汉罗妮尔若有所思,塞莱斯特也表示过那地下区域气味中有复杂的成分,“这个药物的效果比起简单的防腐或者止痛,更像是哈迪德顾问所说的‘封印’。”

脚后跟就像是被封上了一般毫无痛楚,她回到公寓时进行了确认,短暂行走之后那伤口并没有渗血现象,她甚至怀疑自己可以直接把绷带之类的伤口保护物拆了。

而那些被影响者身上的特殊气味也是其和法蒂玛接触过的佐证。

“味道不清楚,但鼻音是因为语言习惯出现了改变,是主动行为。”安塞尔马坐下了,“我猜测有语言的传播方式不通过口腔,而是仅通过鼻腔,或者其它的什么。”

这一推测让汉罗妮尔想起了帕斯卡尔拉她们几个,“但这样的话那些没有鼻子的人不就没法使用这种语言了?”

“不,正相反,这种语言本来不为与外沟通,所以不需要输出口,鼻子是为了嗅觉准备的。”安塞尔马说,“记得塔尔博特导游的鼻子吗?他应该是长期住在嗅觉十分多余的区域吧。”

“这样一说。”汉罗妮尔想起了这一边,“我们得去找塔尔博特的住址,从上次那个巷子的下水道口出发吧。”

“除此之外,我们也需要总结一下接下来的调查目标。”汉罗妮尔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地图,“以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除去已经确认身份的那几位之外,最可疑的就是那个舞蹈顾问了,剧院地址就在皇后安区。”

“日本哑剧顾问就只有一个,我简单查过了,名字是高衫梦。她原来就是那里的哑剧演员,年纪轻轻就隐居幕后做了顾问。”安塞尔马说。

直接用谷歌搜索关键词就能找到一些信息,名为高衫梦的亚裔哑剧演员在三年以前留下过不少剧照,若是说哑剧的目的是以肢体动作表达语言,那图片中用双臂舞动出神采的她毫无疑问是表达好手。

“但她并不是聋哑人啊。”汉罗妮尔看着个人简介。

三年前,高衫梦没有发表退休感言,便一言不发地结束了她的一手表演生涯。网页中没有个人联系方式,但若对方是顾问而不是演员,工作地点想必就在剧场内部。

“以及灰钵基金会的创始人,那位语言学助教雷德布鲁克。”安塞尔马说,“现在来看她的研究针对性实在是强到拥有攻击性,若非亲身经历者或知道内情的人,谁都看不出她所研究的目标居然是与人文社科相距甚远的课题吧。”

“她的研究?”汉罗妮尔想了想,“梦话?”

“没错,正是那特殊的对内专用语言。”安塞尔马点头,“不过这样一看她研究语言学的动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做好准备屈居地下后,或许她就是下一个莱斯利-怀尔吧。”

“她倒是好找,联系方式也都是公开的。”汉罗妮尔说。

“重点在于找到了之后,您打算怎么做?”安塞尔马问。

“针对这种类型的嫌疑人,我以前倒是知道怎么处理。现在得看情况了,或者说看配合态度。”汉罗妮尔心想,实证这种东西无论是找出来还是造出来都没那么麻烦,重点在于要确信对方落网后能抖出足够重要的实料来补足前置步骤那过轻的重量。

现在的情况则是相反的,她确信对方本身营养充足,但处理的手段反而受限了。

“现在犹豫是因为您现在准备看道德感那奴隶主的脸色了?”安塞尔马问。

“因为底线很重要。”汉罗妮尔说。

“哪?”安塞尔马问。

“不知道。”汉罗妮尔摊手。

安塞尔马盯着看,等待一个解释。

“我以前想过,我不怕死是不是因为我缺少了底线。”汉罗妮尔说。

底线到底是什么?关于什么的?生命,道德,距离,还是说,被逼进绝路之中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和逃出生天时脑子里渴望的那个东西?人会害怕没有底线的人,具体原因参见疯子。

“也可能是缺少了实证。”安塞尔马冷笑。

“就是这样了。”汉罗妮尔点头,又觉得不对,“你这家伙是不是又在骂我啊?”

安塞尔马没再问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您自己清楚就好。”

汉罗妮尔觉得自己耐心真的很不错。

“不过这样一说我们如果只是想和她聊聊动机,或者其它相关信息的情况下,发邮件或者打电话比直接找上门好,不过这样一来对方回答的信息肯定也有限。”汉罗妮尔思索着,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一个问题。

如何处置一个邪教徒?

“聊聊?我们迟早会面对她们的,您做好准备了吗?”安塞尔马也问。

准备好了吗?汉罗妮尔不确定怎样才算。

“这个问题还是比较重要的,那这样好了。”安塞尔马点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您会对着她们的脑袋开枪?这可是您最在行的找理由时间,思考一下吧。”

“…在确认她们要做的事会危害社会的情况下?”汉罗妮尔思索着,却又不确定,要是会有强烈的负罪感也就算了,什么都没有的话,她的疑心病就会难以抑制地复发。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难道您拿着步枪只是为了杀那些UMA?容我提醒您,那也是人类。”安塞尔马说,“现在来回答我,对她们开枪的感觉如何?”

汉罗妮尔无法将那些怪物视作同类。

“没有感觉。”汉罗妮尔回答,安塞尔马盯着她看了一会,那一看就是在揣测她内心的想法,她忍不住侧过脸问,“我为何要在这种事上和你说谎?”

“因为自我欺骗是可以被习惯化的。”安塞尔马顿了顿,“但您并非其中一员,原来如此,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当警察了。”

这句话汉罗妮尔在纽约时也听到过。

“那么就以近乎自我坦白过犯罪行为的路易莎-度内作为例子好了,假如她现在站在您面前您会开枪吗?不需要我提醒您她无法以邪教成员的身份被捕吧。”安塞尔马说。

想象中的第一射击视角,路易莎的脑袋正中间出现一个血洞,倒下,结束了。

“没有感觉。”汉罗妮尔说,“我担心的是杀人行为带来的影响。”

“后果?道德?处理后事?”安塞尔马问。

“不,就是。”汉罗妮尔尝试阐述自己的心情,“就是,如果她能被法律制裁的话,那。”

那她就不必杀人,不知道为什么,活人总喜欢给死人找理由说她本不用死的来展现自己的活性,即使那是个邪教徒。人人如此,人人是常人,那么汉罗妮尔觉得自己也该如此。

“…您觉得她们还有救。”安塞尔马说,她的左眼微微抽搐了一下。

“没有吗?她们至少比那些UMA好得多吧?”汉罗妮尔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她们只是看着像人,本质上就是疯子,您最害怕的那种。”安塞尔马说。

“那也是有理由的吧?人的精神问题大多可以从病理和过往经历解释,我们还不知道原因而已,宗教犯罪不也是这么回事?”汉罗妮尔有理有据地解释说,“法律无法制裁的话就送进精神病院,控制人身自由之后即使她们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她依稀记得有个漫画角色就是这样做的。虽然许多人不理解这种做法甚至反对,但喜欢这个角色的人更多,她一直很羡慕。

“您经历昨晚之后居然还能这样认为啊。那塔尔博特导游呢?”安塞尔马问。

“他。”汉罗妮尔顿了顿,“如果活着的话也一样。”

“我明白了,您的疑心病最大目标实际上是您自己。”安塞尔马看着汉罗妮尔,“您觉得自己每做出超出常理之事就离那些疯子近一分,而您内心即没有信仰也不尊重人造的规章制度,一旦自我设限不再有效那您就会退化成原始人。”

她的声音低沉笃定,每一句话的语速都稳定得像是被电子音朗诵出来的一般。

她的眼神汉罗妮尔也熟悉,该死的熟悉,那是名为“这人指望不上了”的陈述。

“…至少我能通过心理评估。”汉罗妮尔说。

“而您也想一直这样自信下去。”安塞尔马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汉罗妮尔疑惑。

“我并非心理医生,无法给您建议,但我可以给您一个保证。”安塞尔马笑着说,“在我对那些人的脑袋开枪之前,我会提前告知您的。”

这绝不是在说“我会替你开枪”这样的话,这是真正的犯罪预告。

“你想杀了她们?为什么?”汉罗妮尔问。

“我绝无主观杀人想法,也绝不会因冲动杀人,也无暴力倾向。”安塞尔马说,“我开枪只会为了自我防卫,谁叫我对异常危险情况有PTSD。您可以记下来,需要录音吗?”

“为什么?”汉罗妮尔又问了一次。

安塞尔马没有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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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有个吃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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