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风险提示

2025年6月26日,星期四,天气下雨。

在出发之前,安塞尔马针对火化报告账单,或者干脆说针对马格达莱娜的调查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她喜欢看到的结果。

昨日上午被送往医院就死的那位吸毒过量者所拥有的火化编号占文件首位,无身份识别码因为社工还没工作到位,火化时间还未安排,这位现在应该还躺在太平间冷柜里。

精彩的部分在于其余几位。

部分已火化的无名氏无具体死亡时间,仅标注深夜或清晨,这些无名氏的身份识别码大多留空,意味无社会安全号码。但根据安塞尔马的调查这一栏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空着的,按照内控规程,无身份者需要详细登记物理标签以录入寻人系统。

而同时,家属联系情况当然也空着,联系医院档案处后没有找到遗体处理弃权书或无主尸体收转函的复印件。

备注栏标注的未登记原始身份更是有趣,这不符合常规用语规范,用语规范大师安塞尔马自认为有必要将这部分圈出来标红。

“帮你索要了Harborview的病理系统电子记录,你给出的这部分火化编号都没有对应的电子标签登记,不会出错,全都查无此人哦。”利欧纳提供了最关键的证据。

“感谢您的帮助,金女士。”安塞尔马通过电话道谢时态度也是很好的。

“不客气,不过你查这些真的是为了找到怀尔的下落吗?这两边到底有啥关系啊。”利欧纳质疑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推测这些流浪者的行为模式与怀尔女士出现了交叉点,这几天在医院经常听见医护人员谈论附近有失踪者,我也没事做,就顺便调查了一下。”安塞尔马语气惊叹,“多亏了您的帮助,我的推测被证实了许多。”

“是吗?”利欧纳的声音带了些兴奋,“你推测了什么?”

经济案的基础调查阶段少说也要一个月起步,但进度快点总归是讨人欢心的,尤其是讨急于将自己所学知识投入实际案例中的这位年轻人。

“现在来看这位可能真的下落不明了吧,若事实如此那按照规定怀尔的下落该交给SPD调查,得到确切的调查报告后我们再继续行动。”安塞尔马说。

“噢。”利欧纳非常明显地在惋惜,“那这些资料也没啥用了。”

安塞尔马回忆了一下汉罗妮尔的态度论,补充道,“无需挂怀,金女士,即使怀尔女士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最后也能结案。”

“…倒也确实。”利欧纳叹了口气,“也是辛苦你休假期间还要调查这些东西了,我们这两天从银行那里拿到了怀尔这几年的流水,很多黄金交易,她应该很早就准备好人间蒸发了。”

毕竟黄金在哪里都很稳定。

“不难想象。”安塞尔马说,“请问交通局和地产公司那里有什么新消息吗?”

“交通局的话艾瑞斯她没说应该就是没有,这个查起来很麻烦。”利欧纳顿了顿,继续说,“公司那边,我从一个资产经理那里了解到怀尔其实从去年圣诞节假之后就长期居家办公了,离职时也没来收拾东西。这样说的话她至少去年这个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吧。”

安塞尔马对这个时间有些在意,“那么请问去年她在公司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吗?”

“这就不是我该问的了,而且我们也无需关心个案情,经济案大多都只看数字。”利欧纳说,“你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被刚毕业没几年的同事关心的感觉让安塞尔马一时说不出话,她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讥讽,有礼地回答道 ,“我还算是健康,细节部分就不劳您费心了,金女士。”

“好吧!”利欧纳也没再说什么了,“下周一见,没事我挂了。”

通话结束,安塞尔马再次将视线落在那份报告上。无家可归者的火化前手续大多由马格达莱娜负责,而她的调查又挖掘出了其中部分成员在冷藏与火化之间的空窗期内另寻出路去了。

结论许多,缺乏交叉验证导致的错误,身份登记有疏漏,入炉时记录不当,但安塞尔马当然会往最坏的方面考虑,也就是马格达莱娜在协助未知的第三方转移那些没人要的尸体。

尸体去哪了?为什么要这样做?第三方是谁?会与莱斯利这位准逃犯有关吗?

想起她的过去和昨日夜里的言行,安塞尔马若有所思,这其中还缺少了部分逻辑以及实证。毕竟按理来说那些尸体现在都变成了灰,找不到才是正确的。

闹钟震动,提醒安塞尔马去寻找线索的时间到了。

今日西雅图地区降雨,气温略有下降,路面情况也略微变得更糟糕,好在她们今日的行动位置主要针对地下,当然,这会不会更好还是个未知数。

先锋广场站台以黑铁箍起早已不透明的玻璃作为挡雨棚,黑色竖杆以彩色海报覆盖,内容大致为呼吁求救做生意,以及诈骗,层层叠叠,络绎不绝,如灰鸽之翼,风一吹扑腾起来就掉下一大片。

雨天的街头有股水生味,安塞尔马带了口罩也能闻到,因为她熟悉。

“早上好!”汉罗妮尔站在站台下抬手招呼,和时节地穿着连帽衫,外衬警用背心和对讲机。她单手拎着件衣服单手捏着枚甜甜圈在吃,无论从哪里来看都随心所欲过头了。

巧克力涂层带糖霜,经典无论在哪都是畅销款。

“上午好,兰加警官,真高兴看到你有准时赴约。”安塞尔马也打招呼,她拎着公文包。

“我当然会准时赴约,而且你到底为什么要带着上班用的包?”汉罗妮尔疑惑。

“总会用得上的,比如说现在。”安塞尔马将文件和自己的调查笔记叠在一起递给明显没有手接的汉罗妮尔。

汉罗妮尔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过来。

“您为何不直接穿上呢?下雨天降温小心着凉。”安塞尔马没准备接。

“给你的,你赶紧穿上吧,我和那个导游说好了一会我们去找他。”汉罗妮尔说着把剩下的甜甜圈塞进了嘴里,拍了拍手便接过了文件。

于是安塞尔马疑惑地接过那坨看似是衣服实际上是个布袋的容器,并从其中取出一件分量十足的黑色马甲,显然是防弹背心,边缘略微磨损。

“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没准备,这是我备用的。”汉罗妮尔一边翻一边说,“你能直接告诉我你的调查结果吗?标注太多专业词汇了我看不懂。”

“当然,就当是感谢您考虑了我的人生安全。”安塞尔马把风衣外套脱下穿上了防弹背心,“简单来说就是我怀疑马格达莱娜在协助第三方转移没人要骨灰带的尸体,动机目的时长不明,但我猜测与她改变信仰的契机有关。”

背心有点窄,这是因为人种中的细节问题。

“应该也是和邪教有关的理由吧。”汉罗妮尔说完将报告还给了安塞尔马,看上去似乎就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了。安塞尔马当然没打算对此行为表达不满,正常人就是该离疯子远一点,更别提这位自由思想派执法者明显不喜欢超自然。

可能是因为超自然存在中枪了也死不了吧,而且有概率复活。

“塔尔博特导游说去哪找他?”安塞尔马又把外套穿上了,并将手枪取出塞进了防弹背心的枪夹里。

“说是星巴克。”汉罗妮尔说。

西雅图市中心街头每三个红绿灯就会出现一家星巴克。

“还有呢?”安塞尔马没等到下文就直接开口问了。

“没了。”汉罗妮尔摊手,“我也问了‘还有呢?’,结果到现在都没收到回复,就先去附近几家转转吧。”

“先去前面四大道那家,想也知道那地下导游的地上的行动范围小得可怜。”安塞尔马说。

于是二人就成功在红绿灯街头的矮石墙边找到了在长椅上坐着的疑似流浪者的吉姆,他抱臂垂头,右手打着绷带,谁都不会怀疑自己对他身份的猜想,下雨天他甚至没戴个帽子。

二人走到他跟前时那颗五花八门的脑袋抬起来了。

“上午好,塔尔博特导游,下雨天降温小心着凉。”安塞尔马亲切地问候道。

吉姆不说话,站起来就走。

“哈哈哈!”汉罗妮尔笑了。

“服务态度这么差可不行啊。”安塞尔马冷笑了一声。

可能是为了避雨,吉姆的脚步很急,他领着二人从街道拐进小巷,从小巷进入窄门建筑,从建筑内通道穿到另一栋建筑,突然上楼,又下楼,再停下时,他的身前挡着一扇黑色的铁门。

黑铁门无门牌,无邮箱,带着锈和锁,内部生人勿进。

“到了。”吉姆说,他的声音是平静的,从夹克内侧摸出钥匙的动作也稳定,门的几个关节应该是被油润过,拉开时没有任何刺耳的噪声。黑铁门拉开后展示在二人面前的是另一扇黑,但此黑有延展性,方向是斜向下,并伴随可见的三阶下行窄台阶。

门内传来风声,和风的凉意,以及裹挟而来的泥土和潮湿的气息,但那股异样的臭味将其氛围与室外分开了,那就是导游所前台工作人员口里的那份皮肤病人的味道。地下有皮肤病,比吉姆严重上百十倍不止,细碎声音传入耳中,可能是内部,可能来自上方其它楼层。

希望那些公寓住户不知道自己脚下有这玩意,不然到时候市长办公室处理投诉信的后续事项多少会散得到处都是,安塞尔马心想。

汉罗妮尔将防毒面具交给安塞尔马,二人准备完毕,汉罗妮尔又从腰包中取出了一台摄像机,熟悉的型号,是左拉手上的那台佳能,棱角分明,附带黑色腰带夹带。

“我说我准备去见识点厉害的东西,左拉就让我拍下来。”汉罗妮尔展示相机的全方位,镜头闪闪发光,如她那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新友谊。

“恭喜。”安塞尔马说,她继续看向那深黑,又看向吉姆,“带路吧,导游。”

吉姆嘴角抽了几下,最后定格在一个带动疤痕的扭曲微笑上,“当然了。”他这样说。

三人下行,安塞尔马走中间,不对前后负责。

“这条线内部的设施和结构在上世纪末才修复到一个能被开放的程度,具体原因你们也看到了,与其它部分不一样,它的修复起始点在市中心建筑的二楼,放在以前那就是第三层。”吉姆真的开始介绍起了旅游景点,“没错,它比寻常地下城要高上一层,修缮的开始时间也额外地晚。”

没人问他,没人回答他,迈入病友交流区域中后他自得到足够自言自语。

“不知二位是否去过其它几条线?在那些椅子上坐过?听过我的同事介绍过那些后来才修好,或者说被人为加上去的粗劣建筑结构?以及那个被细心围起来的马桶?嘿,那可不是地下城的真正面目,地下城就是普通的城市而已,后天加工步骤赋予了它额外的意义。当然那意义也是额外的,人造的东西,是眼睛看不着的。”

楼梯还有下行的空间,湿气弥漫,是因为今天本来就在下雨吧,安塞尔马摸着的那些墙面砖潮湿到近乎能渗出水来。吉姆打着手电筒,但那光太亮,反而让阴影遮去了部分细节。脚边的台阶高而陡,不平,甚至偶尔上下高度不一致,但没有垃圾。

“这里可是不一样的地方,我保证。这里是纯天然的,那些维修的人一开始就没想着把这里作为开放区域使用,仅仅做了最基本的修缮后就弃之不顾了,但这更好,历史不正是如此,事实本就不该被改动。”吉姆的语气热情了起来。

下行结束了,按照移动距离而言安塞尔马不认为这里处于地下区域,但她们就是在地下,黑与潮湿骗不了人,西雅图市中心的大斜坡偶尔会让人产生视线错觉,正斜偏移。手电筒的光照范围内出现了空旷的地面,粗糙的水泥墙,靠边黑影下是被粗滥截断的路面,下方有水滴声回荡,那是一条直白到可怜的水沟。

“这上方的建筑是一栋商业公寓集合体,临街是商铺,上头住人,再常见不过。但这下方本来是一处博物馆,哈哈,多稀奇,现在是博物馆中的博物馆了。”吉姆笑了。

这里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一处博物馆,周围仅有最低限度,甚至比那更低的建筑水准,水管暴露在外,混凝土柱缺了几口,犯人是时间和湿度,或者老鼠。

“博物馆的主题是原住民,产权私人的,内容的话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毕竟没什么照片留下。二位或许知道西雅图这个名字是将地产贩卖给移民者的原住民酋长的名字?若是不知道的话那我可就多此一举了,毕竟西雅图这个名字还挺有后现代文学氛围的不是吗?现在再听的话文学派系就变成拉丁美洲派系了吧,哈哈哈这是个冷笑话,好笑吗?”

没人笑,水滴声无序,而有些声音远比那更加吵闹,安塞尔马的身后突然爆发出闪光,她和吉姆一起回头,是汉罗妮尔在拍照。

“…哈哈哈!”汉罗妮尔抱着相机说,明显她觉得自己该捧场了。

“算了,这也是游客的权利。”吉姆斑驳的脸皮抽了抽,“不过现在这一块也没东西好给你们拍了,在政府的人把这一块的‘风险因素’消灭干净后这就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永远修不好的停电和漏水问题。”

三人继续前进,闪光灯偶尔爆发,安塞尔马注意到这里没有老鼠,声音和**存在都没有。

“是的,地下城不复存在了,因为博物馆不复存在了,若无内容物那城市便只是一块毫无意义的空间而已,至少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往前走,地上的脚印变得密集了起来,是因为这一块的地面更软?安塞尔马不太理解,但她看着那地面上的脚印,却觉得那其中的部分有些奇怪。

有的太大了,有的太圆了。

“这些脚印中有些属于残障人士,有些属于超重人士,有些属于,动物。”汉罗妮尔将那些脚印也拍了下来,“你接受的客人还挺多元化的。”

“哼。”吉姆不满地出气,他歪断的鼻腔没有因此而通畅多少,鼻音近乎在这地下空间中产生了共鸣,“这一块不算什么。”

三人继续往前走,水滴声密集了起来,回声发窄。

“但我后来发现,这一块也并非没东西可以介绍,我可以介绍这些墙面。”吉姆展示不知何时靠过来的墙壁,上面空无一物,但有些痕迹,“我记得这里本该摆着个牛头骨,是祭祀用的。没错,我可以假装那些东西还在这里,因为我全都知道,人类里没谁比我更清楚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介绍这些灯具,虽然现在已经不在了,但那位馆主可在这方面花了大价钱,她认为每幅画都应该有最好的照明角度和效果。”吉姆枯瘦指节指向一角,枯黑金属杆子竖在地上,他不说二人都没看到,“以前还没停电那会我往上面挂了灯泡,那灯架看材料就知道是好东西,哪怕被烧焦了也美得不得了。”

汉罗妮尔拍照,老灯架应景地闪光,紫色一闪而过,宛如旧梦。

“但说真的没人在乎,没人在乎那些东西,或者是说就是因为没人在乎,它们才被留了下来,我才有半小时的东西可以讲,可以挣一些猎奇爱好者的钱。”吉姆的笑声涌动了起来,“但是,也因为没人在乎,有些真的有意义的东西被留了下来。”

陪伴道路两侧的水沟走到了尽头,安塞尔马注意到那其中有什么东西漂浮着,汉罗妮尔也是,她蹲下身将其拍了下来。

“塔尔博特导游,这些木板是哪来的?”安塞尔马知道要物尽其用。

“木板?”吉姆不满地回头看向水沟,但随后他了悟了什么,钝钝地,得意地笑了,“你们说这些棺材板,之前冬天水管爆裂,水沟被淹了之后它们就浮了起来。”

问题之一被解开了,但更多的问题又出现了。

“谁的棺材?”汉罗妮尔警惕地问,“你说这里是博物馆,那为什么会有棺材?”

吉姆还在笑,他的笑声在窄窄的墙面,不知深浅的水沟,无尽大的地下城里游荡,他的笑是这里最大的熟客,也最熟悉该往哪跑才能物尽其用这来之不易的游览时间。

汉罗妮尔骂了一句,端着照相机问,“你笑什么?”

安塞尔马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人的精神防卫板块又启动了,执法者在这方面总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和天赋。

“博物馆为什么不能有棺材?”吉姆笑着说问,他的灯光向前,面容黑影向后,“若是说安放死物的容器就是棺材,那无论是哪的博物馆,棺材不都到处都是?”

“您偷换概念有一套,回忆起自己写作业时的时光了?”安塞尔马问,“若真是如此那SPU那群人可不可能放过这些东西的,这些棺材的主人是谁?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时间,时间?”吉姆喃喃自语,“这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可能是去年这个时候,也可能是,百年前或百年后?”

“…疯子。”汉罗妮尔说,“你的药带在身上吗?”

她认真这样问的。

“您这么说他又要得意起来了。”安塞尔马说。

“二位觉得我在说妄语?这可是实打实的事实。”吉姆大幅度摇头,毛发逆光扭动,“我说的可是事实,但若说棺材的主人,二位到底是在说棺材中的,还是棺材外的?”

这还能选?安塞尔马这样想着,心里不好的预感却也逐渐变得大声。

“你到底想说什么?”汉罗妮尔问。

“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我是服务者,哦对了,虽然事到如今这样说也有点太晚了。”吉姆笑着说,“欢迎来到真正的西雅图!”

这句话的受众心态视引路者的行动决定,在安塞尔马眼里吉姆毫无疑问是真挚的,充满职业热情和个人热情地向她们说出这句话来的。

身后的空间随时欢迎她们回去,那也很黑,但至少闪光灯挺亮的不是吗?安塞尔马罕见地如此乐观地想着,并回头去看汉罗妮尔,却发现对方毫无那个念头。

“看我干嘛?”汉罗妮尔警惕又疑惑,“你想走最后?也可以。”

安塞尔马什么也没说,回过头去看吉姆,“我们不会给小费的,快点带路吧导游。”

“哼。”吉姆也没说什么,继续往深处走去。

路变得更窄了,或者说更规整了,两边的墙壁显然与之前安塞尔马看到的那些不同,或许SPU的人曾经确实考虑过把那些水沟填平后装上点木质门板假装这里以前是个普通空间。博物馆有一处就好,多了维护起来麻烦。

“说真的,我从很久以前就没打算带新的人来这,毕竟游客总是有合理的理由粗鲁的,但这可受不起粗鲁的对待了。”吉姆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自从你接手那份长期合同以后,你还带过别的团吗?”汉罗妮尔问。

“如您所想,没有。”吉姆语气有些不乐意。

“因为你的,精神疾病?”汉罗妮尔问。

“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因为我的研究让我无心做那些闲适的活。”吉姆说,“我不认可现代人对历史的看法,也无法忍受,无论是看法还是人,都太吵闹了。”

因为周围变窄,他的声音变实了。

“那些人也说过吵闹什么的,你们到底都在说什么?”汉罗妮尔疑惑地问,“你自己说你有精神疾病,那你知道这个吵闹是是你精神疾病的一部分吗?”

吉姆突然回头,黑影面向安塞尔马,或者说安塞尔马身后的汉罗妮尔。

他要说些汉罗妮尔不太想听的话了,安塞尔马心想。

“那不是病,女士。”吉姆的声音带着些因激动而起的震颤,以及鼻音,“那不是病,那是馈赠,人不该因无法承受馈赠就将其称之为病的。”

“你自己说——”汉罗妮尔质疑道。

“有一天,我听见那砖块后有声音,那是在和我说话。”吉姆说,“那时我住在市中心三大道的一处公寓,离这一英里,我就是听见了,每个夜晚我都听见了,我听见了,所以,我知道我不该放着这一英里不管。”

吉姆没有再往前走,他向后说话,安塞尔马被迫夹在中间充当第一证人。

“但是,我确实把它丢下过,所以之后再如何我都没法再将其找回,无论我靠得多近我都没办法再找回来了。”吉姆叹了口气。

没人说话。

“这还挺吵的,那些水滴声,你们也听见了不是吗?它们如电钻一般一点点钻开我的脑子,那是我精神疾病的源头,带上耳塞会好一点,但头疼得吃药。”吉姆说。

“幻听?”汉罗妮尔问。

“那不是病!”吉姆突然提高了声量,鼻音震颤之下他的整张脸从鼻尖往上忽地拉长,眼珠近乎瞪出了眼眶,突兀地在逆光下凸起。

隔着安塞尔马,汉罗妮尔退后了一步。

“…你们总是这样。”吉姆没再用那样的音调说话,“毫无廉耻之心,毫无敬意。”

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这次他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也沉默地跟着,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吉姆停下了,他没有转身,而是侧过身让出了前方的路,那是另一节下行楼梯,被干净又毫无意义的警戒黄线封起,边上整齐的混凝土残缺出了一角,露出灰白的旧土砖,风平而锐,如有人在石砖后细语,周围更冷了些,臭味反而浓烈,防毒面具都无法完全盖住。

“接下来的路就是你们要找的废线了,我不是那的导游,没办法为你们带路了。”吉姆说。

安塞尔马朝那下方看去,黑暗深不可测,却又近在咫尺。实际上她们要找的原因已经找到了,那冬日水管爆裂导致棺木上浮,拿着那些照片回去,警察也不算白跑一趟。

“你说的那些人平时晚上就待在这个下面?”汉罗妮尔问,毫无疑问地,她没打算就带着那些照片回去。

“是的,但她们,现在不在下面。”吉姆笑着说。

“这下面也是地下城?”汉罗妮尔追问。

“当然。”吉姆点头,“那些水沟本来是通往下面的,只是后半段被潦草地填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跟着我们下去?”汉罗妮尔问。

吉姆罕见地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那黑暗深邃的空间,眼神是渴望的,“…我时间不够了。”他说。

“什么?”汉罗妮尔问。

“时间不够了,我还有东西要写。”吉姆痛惜摇头,“我必须得走了,门我不锁,锁了你们也能打开,路你们也认识。”

他忽然就焦急了起来,安塞尔马意识到这一点,却没找到原因。

“什么时间不够?”汉罗妮尔问,“你赶ddl啊?”

“差不多吧,不过这次真的是死线了。”吉姆笑了,“告诉你们也行,时间是下周一,不过我一会就走了。”

“去哪?”汉罗妮尔问。

“你们要不自己来找找看?”吉姆咧嘴笑着说,“如果你们能活着回来的话。”

说完他就带着手电筒挤过二人身侧走了,汉罗妮尔拿出了警用手电筒,也分了安塞尔马一个。

“感谢您的慷慨帮助,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

“…这个时候听你这样说反而挺安心的。”汉罗妮尔笑了笑,“走吧,我走前面。”

安塞尔马顿了顿,看着汉罗妮尔没有让开,问道,“真的要下去吗?”

那黑暗之中有臭味,有风,有下行楼梯,除此之外呢?是有什么东西比较好,还是什么都没有更好?

“你怕黑啊?”汉罗妮尔问,显然她不怕黑。

“怕黑暗中那些棺材的主人蹦出来。”安塞尔马说。

“棺材的主人又不是这的主人,注意脚下,走吧。”汉罗妮尔摇了摇头,走在了前面。

身后的黑暗带着赶人的凉意,好在防弹背心也有些许保温效果,前方的黑暗中潜藏着什么,或许也是她要找的,安塞尔马跟了上去。

楼梯陡峭,二人下行得谨慎,边墙就在掌下,砖块边缘清晰到锐利,不合时宜。

“他说的话你怎么看?”汉罗妮尔问。

“他很急迫,这一点没错,而且,我不认为他在说谎。”安塞尔马说。

“主观确信者也确实没有说谎迹象。”汉罗妮尔说。

“您觉得那些长期旅游团成员欺骗了导游?”安塞尔马问。

“也可能是障眼法,幻听,幻视之类的吧,他自己都说了自己有精神病。”汉罗妮尔说。

“那您为何还要继续往前走?”安塞尔马问。

“找原因,找答案。”汉罗妮尔说,“而且为什么不呢?”

安塞尔马没说什么了。

汉罗妮尔倒是回了头,“你训练过格斗吗?”

“看脚下。”安塞尔马提醒道,“当然没有,我从不以武力威胁目标。”

“好吧,那这个给你用。”汉罗妮尔掏出防爆喷雾递给安塞尔马。

“我有带枪。”安塞尔马说着,还是接过了放进外套内袋。

“在用枪指着别人说话和开枪之间总归还得有一个选项的吧?”汉罗妮尔回过头看着脚下。

“我也没有道德缰绳绑住我的手指。”安塞尔马说。

“我说的不是那回事,诶算了。”汉罗妮尔叹了口气,“总之如果你需要就用吧。”

“当然,兰加警官,您到底为什么会认为我的自我防卫措施是杀人行为?”安塞尔马冷笑着问。

“因为我搞不清楚你跟下来的理由,拉克森女士。”汉罗妮尔说。

“理由?”安塞尔马明知故问,“我给出过一个不错的理由吧。”

她当然有理由,理由来自梦中的黑暗,那不香甜的地方有她要找的脏东西。

“我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清楚那些犯人都在想什么,很久以前我觉得这不重要,但后来,一些我认为不重要的部分为我带来了致命的威胁。”汉罗妮尔的声音是平静的,“是我想当然了,动机怎么可能是不重要的呢?”

安塞尔马沉默地跟着前方下行的背影,却也不理解对方即使清楚这一点还背对自己,主动深入黑暗之中的举动。

“这些犯人平日里无比正常,但变化只需要一瞬间,她们的行动都是毫不犹豫,不受任何限制或控制,且后果大多无法挽回的。”汉罗妮尔说完笑了笑,“所以我不擅长应对疯子,抱歉,之前让你站我前面,那家伙还挺吓人的。”

“皮肤病传染威胁着实为高风险。”安塞尔马说。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愿意往下走,又为什么愿意去尝试理解那个疯子吗?”汉罗妮尔问。

在这里说了的话她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呢?安塞尔马忍不住想,或许会吓得从楼梯上滚下去吧。一想到这样的场面,安塞尔马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说的话有哪部分是好笑的吗?”汉罗妮尔质疑。

“延伸部分。”安塞尔马说,“那如果我说是因为私人事务不方便透露呢?”

“所以我给了你防爆喷雾。”汉罗妮尔叹了口气,“如果你也有那种理由,而在某一刻那个理由也驱动了你,那到时候拜托你别对我开枪好吗?”

说完,狭窄的台阶便被下行脚步声覆盖,石砖缝隙中偶尔透出些许细碎声响,有黑影一闪而过,或许是老鼠都跑到这里来了。

“根据正当性原则,我自然会采取适当的程序,您不该怀疑我的专业性,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

“你的职业伦理就是你的道德伦理?”汉罗妮尔问。

“为什么不呢?”安塞尔马说。

“对啊,为什么?”汉罗妮尔没有接过反问,“你的天主教和新教去哪了?”

“…您选择自由思想自己的道德标准,我当然也有我自己的考虑。不过是给自我设限,至少我选择的这部分不需要考虑翻译冲突。”安塞尔马说,“需要我提醒您自由思想造就的极端罪犯有多少吗?兰加警官。”

“还是知道一些的。”汉罗妮尔说。

“那威胁度高的那一边是?”安塞尔马提醒。

“当然是我啊?”汉罗妮尔理所当然地说,“你不对我开枪的话那我制服你还是很简单的,但你该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是的,安塞尔马当然清楚,汉罗妮尔的从不将自我分割或放在别处。

“哦,所以您是期望在ATF就职?那可是司法部门,警校的法律课如何?”安塞尔马问。

“警察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汉罗妮尔说,“所以,你准备相信我吗?”

“我会相信执法者的职业道德的,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

“那也行吧。”汉罗妮尔说,“无论如何我们拍到有用的东西就走,你走我后面。”

白光撞上了平面,下行楼梯的尽头到了,地面上有几圈积水,不深,是踩下去也溅起不了多少水花的浅度。楼梯的尽头是一处砖墙,但一侧倒塌,留下一个约高2宽1.5米的门形空洞。

“这里也是地下城?”汉罗妮尔有些疑惑,“按照深度,这里应该是地下4层以下,更深也有可能,也就是说这里在原来也属于地下区域。”

“地下城中的地下城?”安塞尔马说着,又想起吉姆所说的话,“那就不知这里是否也属于那栋博物馆了,那场大火总不该烧到地下这么深的位置。”

“我记得他说,这里修复期比其它区域开始的晚,但又作为景点开放。”汉罗妮尔想了想,“那这里也是博物馆主人的私产吧,至少曾经是。不过我猜一百年以前对私自扩建地下室的行为管理不严格,只要做好承重结构,挖得深也没人会管的。”

“但藏酒不需要挖这么深。”安塞尔马斯说着看向那些砖块,“也不需要在地下建起一堵墙,或者说,另一处地下城。”

穿过空洞,二人目之所及的空间近乎是另一处地下城市。

地下无光,手电筒上抬后亮度迅速减弱,其挑高程度远非常规地下室能比,至少有十米。前方仅供两三人并肩通行的狭窄街道旁有石砖墙筑起直通顶部,隔断如房屋的墙壁。但安塞尔马在那单个石砖建筑的周围走来走去,没看到窗也没看到门,似乎那些砖墙只是将地下隔出了一块块长宽约3米的密封空间而已。

除了这些排序规整的建筑外此地再无其它,地面明显为普通混凝土浇筑,不算平整,有积水但没有植被。安塞尔马不免有些失望,这里更受城市探险家的欢迎。

而这些砖块,或者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无门无窗屋子就是吉姆研究的东西,安塞尔马确信这一点,但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那其中有什么特殊之处。她尝试将手电筒光源抵着墙面,些许白色透过缝隙穿入其中,下一瞬间,她看见了了老鼠被惊动的短促尖叫和跑动声。

“看来那位导游也并非没有研究合作对象。”安塞尔马走到汉罗妮尔的身边,“屋子里面有老鼠,虽然不知道怎么跑进去的,或许内部有额外的管道。”

汉罗妮尔在到处拍照,并确认脚印。

“有老鼠确实正常,这些脚印和我们来时见过的那些差不多,但更分散。”她蹲在地上看着说,“动物的脚印更分散,鞋印有较为明显的行动方向。”

随即她站了起来,“追踪鞋印走吧。”

“动物具体是指什么?”安塞尔马问。

“老鼠。”汉罗妮尔说,“不过比街上的那些脚印更深更大些,地下的老鼠明显活得更自由,但也有可能是品种问题。”

“我没在楼上看见过老鼠。”安塞尔马说着,没有再细想,“走吧,我们也不是来找老鼠的。”

汉罗妮尔追踪着脚印在砖墙间穿行,安塞尔马紧跟其后,她们速度不算快,脚步声也不大,但安塞尔马就是觉得,钻进自己耳道中的碎音越来越多。这里没有信号,但汉罗妮尔使用无线电十分钟报告一次的行动没有受阻。

“这也太大了。”汉罗妮尔感慨道,“我觉得我们都跑到国际区下面来了。”

“真羡慕您的方向感。”安塞尔马说,她从很早之前就没再能分清东南西北了。

“我们至少已经往南走了半个英里了。”汉罗妮尔笃定地说,“虽然不知道这一块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但肯定是个大工程。”

但这样的大工程,其与外界的链接通道却只有那节狭窄的楼梯,以及会面向公众开放的博物馆。安塞尔马对工程建筑并不理解,一时也不知这是否合理。

但有件事她可以确认,那就是她们绝非第一波来到这处地下城的人,而与吉姆签订长期合同的对象也不是,吉姆也不是。在那之前,一定是会有好奇心旺盛的探险家想方设法地探索这片区域的,黄色封条和铁门可拦不住她们。

“SPD有接到过关于城市探险家失踪的案件吗?尤其是关于这块区域的。”安塞尔马问。

“很多,但大多积案了。”汉罗妮尔说,“大多数报警人都是其亲属或朋友,之前有带着搜查令进地下区域查看的警察,但不包括这块。毕竟这里没人应该来。”

安塞尔马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或许她们很快就会找到那些人,或许,她们就是下一个。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枪和防暴喷雾,又因为自己这动作忍不住笑了。

“其中一部分甚至成为了都市传说,鬼魂地下通道什么的。”汉罗妮尔说。

“一般。”安塞尔马评价了一下命名品味,又忍不住说,“您有没有觉得老鼠的声音变得有些过于嘈杂了?”

耳边细碎的短处尖叫和脚步声乱得像是在下雨。汉罗妮尔顿了顿,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向安塞尔马。

“我没有听见那种声音。”她说,她看着安塞尔马,她在等一个解释。

哦,安塞尔马心想,这个是不是叫自我招供来着?

“可能是我幻听了吧。”安塞尔马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汉罗妮尔没有动,她的手电筒光源还向前。

“警官,我保证我神志清醒到不会向您开枪的。”安塞尔马说。

“那把你的枪给我。”汉罗妮尔伸手,“遇到危险情况就蹲在角落里,防暴喷雾足够你用了。”

“我——”安塞尔马退后了一步,她理应撞上石砖墙的,但三层布料之后,她的背部感受到了一个更加柔软的,更加结构分明的东西。

安塞尔马顿了顿,又向前了一步,再向前了一步,然后转过身——

——和那张扭曲挣扎着的,不知何时起长在墙面上的一张脸对上视线。那是人脸吗?安塞尔马不确定,她没见过那样扭曲的人脸,比起寻常人类来说更小,像是新生儿,鼻骨外露震颤,外张的嘴里生着两排不对称的方向牙,褶皱扭曲如蛆虫。

一想到自己刚才背上撞到的是这张脸,巨大的荒谬与恶心感让安塞尔马的胃部抽搐了起来,但在反胃之前,她需要保证自己不再做出异常举动以免被执法者攻击。

“…我幻视了?”安塞尔马不确定地问。

“没有。”汉罗妮尔说着,手摸向了后腰,“那是什么?”

“呕——”安塞尔马干呕一声,“我怎么会知道?”

就在她们讨论如何拿出一个合理的结果去安放眼前这令人不安的生物所带来的陌生感的同时,那生物还在挣扎,还在变大。

它在往外爬,从砖块缝隙之中,从建筑内部。

它的行动带有毫无疑问的自毁性,每次挣扎都会在一旁留下些许痕迹,那是血,是肉,是砌墙的泥,其被抹匀的同时也散发着烘腥气与湿冷的味道漫入防毒面罩,安塞尔马不知道这两种味道为何能结合到一起去,但这真的非常难闻。

“呕——”她忍不住干呕,防毒面具的工作没让她真的吐出来。

汉罗妮尔没有呕吐,她深呼吸两次之后掏出了警用□□,但在瞄准之前她先给对方拍了照,并收好了相机。

“您倒是冷静。”安塞尔马说。

“那是,老鼠,但有鼹鼠的特征。”汉罗妮尔的声音低,声带夹杂荒谬感所致的迟疑。

目与光之下,它终于爬出来了,烂肉烂骨坠下墙面着地,溅起水花和血泥,脸着地。

安塞尔马甚至觉得它应该已经死了,手电筒下它浑身上下的黄骨都裸露在外,那极窄的缝隙容不下血肉和器官的通行。但它还在挣扎,短而粗短腿骨外凸着做跳跃运动,明显是尾巴的骨头粗而长,末端分叉。

若这真的是老鼠那它至少比常规老鼠大3倍,这还是它身上看不见肉的情况下。

但若真是如此,那为何我刚才能看到它还算完整的脸呢?安塞尔马疑惑。

答案很快就出现,血肉从砖墙缝隙中附和流出,哪怕有明显腐烂的迹象却活性依旧,它与那墙上的,地上的,水里的,一齐扭曲着爬向那挣扎的骨,一点点攀附骨架,如泥般塑造其本身,在它出现之后才缓缓确定了它的形象。

老鼠得以站立,又遵从习性低伏着转身,它那后天得来的腹部下垂贴近地面,身长近半米,让它行动时如一条灰色烂腐的软体爬虫。它没有鼻子,或者说不需要了,在地下它自然会按需进化自己。

超自然现象出现了!安塞尔马事到如今已经不再为此感到意外,她觉得恶心,并担心对方无法被手枪射杀。

“变异老鼠?”汉罗妮尔说着又拿出照相机拍了一张,现在安塞尔马是真的有点羡慕她脑内自带的立体防卫式精神围墙了。还是说警用背心难道真的会像圣经一样保佑执法者吗?她还以为这两者只有在防弹上有作用相似性呢。

被闪光灯刺激到之后变异老鼠的声音变得非常嘈杂,像是局部小型地震,它整条身体匍匐在地,随后,弹跳着,扭曲着快速朝汉罗妮尔扑去。

“砰——”汉罗妮尔开枪,瞄准头部,变异老鼠应动力学从半空中倒地,血肉飞溅,扭动,爬行,再次凝聚,因那骨还在。

汉罗妮尔持续瞄准对方,但那变异老鼠却在恢复之后后退,逃入了砖墙拐角后。

“咚。”有什么清脆的敲击声响了起来。

“咚咚。”有点像是在敲门,但这里哪里有门,安塞尔马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听到的东西。

“咚-咚咚。”敲击声似乎有节奏。

“你有没有听到敲击什么的声音?”安塞尔马忍不住问了。

“…听到了。”汉罗妮尔抬起了枪,“也看到了。”

来时街道砖墙上,密密麻麻的脸钻出砖石缝隙,同样先有骨,腐肉附和其上。

这里也是一处营地,安塞尔马意识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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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有个吃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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