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昱解开误会,与叶瑞应琮二人在赵砾的承明宫偏殿落下。应琮与叶瑞至赵昱房间,便见赵昱坐在桌前,桌上糕点茶水丝毫未动,只一点烛火摇曳着。“赵子盈!”赵昱自神游中归来,看向二人,“你们怎么来了。还没睡吗?”二人落座桌边,应琮道:“你对你伯父说的那些话,信几分?”
赵昱有些晃神,道:“我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从前在大邹时,也有不少人各种诬蔑我父亲是向齐国传递情报,连家书都不能常寄。写百篇,我父亲才舍得送出一封,还要被翻来覆去的看,欲置我们于死地。齐国大臣有那些想法也是正常。”
自行倒了杯茶喂到嘴里,“茶有些凉了。”应琮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明日有那劳什子正宴,要我们陪你吗?”赵昱点点头,又紧接着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去。不过想来是不会有事的。”应琮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站将起来,道:“行。正好瑞哥儿要去找一个叫公孙鞅的人,我们就不陪你了。”走至门口,应琮又说:“早些睡下吧。”
一夜无眠。此时已近午时,之前那内监随着赵砾二人去了兴乐宫行正宴,侍女端来饭菜,二人未吃便出了门。公孙家的人曾给叶瑞一地址,只是那地址写在行囊里,行囊当时落在应琮盘踞的丹江便毁坏,地址不复存焉。故而二人便只得四处寻觅“公孙鞅”其人,只盼这公孙鞅行变革之道,有些名气。
却说赵昱一早便起床向赵砾问安,从下人处得知赵砾不到寅时便去章台宫主持朝会。至辰时,赵砾归来,与赵昱一同去了兴乐宫。此时赵昱头戴紫纱银冠,身着云纹黑袍,腰系白玉红带正坐兴乐宫右首;左首坐着一老者,须发皆白闭眼休憩。正上摆二席,中间煌煌大桌佳肴鲜果具备,只是其后无人落座;旁侧有一与诸臣同大小的桌席,其上同样具备,后坐赵砾。
赵砾起身,众大臣议论声骤停。赵砾道:“诸公请见,父王身体抱恙不便出席,故而本次宴席由我主持,劳诸公海涵。”赵昱抬眼看周遭大臣,无一人对此惊异,只听赵砾接着道:“时众国朝邹,我亦使质于邹,致余与兄弟离。晃累年,复闻故人言,却道是天人相隔,实伤恻。幸天怜哉,奸人残我兄弟。而侄逃,长大而归。今日正当告以诸公。昱儿,快见过诸公。”
赵昱起身作揖,道:“子盈逃出生天,幸归故国,得亲长厚爱。必遵吾父遗命,以微末之身报家国之志。”赵昱只是简单见过众人,故而短短发言便落座。赵砾笑道:“今子盈归来,承君雅夫人厚爱,尊大王旨意,继其父昭平阳君位,居宫外平阳君府,入朝……”“呵呵,‘幸归故国’?哪儿是故国?从小便生养在大邹,怕是心里大邹才叫‘故国’呢!”赵砾话未说完便叫一武将出声打断。
说话人乃是齐国左庶长陆骁,其言一出,满座无声。赵昱的身份底细谁人不知?凡是在此兴乐宫有座位的,谁未事先了解过这新来的贵族赵昱?关于赵昱的身份立场,正是近期众人议论的重点,却无论如何都是私下言语。如陆骁这般在宴席上打断赵砾说话来表达的,唯他一人。
赵昱赶紧起身道:“子盈斗胆,还请这位庶长定心。子盈虽长在大邹,却自幼受父教诲,深知齐国才是吾之故乡,夙兴夜寐常常因思乡而泪流满面。父亲更是有万般言语……”陆骁冷哼一声,道:“多说无益,我只问你。既然一心归国,何故往卫国绕路?莫不是投奔卫国无果吧。”
“这……”赵昱总觉得不对,他被追杀这事能说吗?赵砾才说过他一家被奸人所害,“此乃无奈之举。庶长或有所不知,子盈一家时遭奸人迫害,一家十三口尽遭杀害。子盈侥幸逃脱,不敢直走归国,恐遭奸人埋伏,这……”陆骁又是打断,道:“那你说,这奸人是谁?”
若是以往,赵昱脱口而出便是赵砾,可现在,赵昱并不确信是何人所为,又该如何说出奸人是谁?思虑再三,赵昱还是实话实说,道:“子盈不知。”他看向赵砾,记起赵砾昨夜口风中似是知晓何人所为。陆骁笑道:“你看大公子作甚!难不成你要说是大公子杀的你一家不成!”赵昱连连否认。
陆骁道:“你口口声声说遭奸人所害,可我却听闻你父赵昭勾结大邹欲害我齐国!焉知这不是你们父子设下的苦肉计,好叫你回来齐国做个内应!”众人听后议论纷纷,看他们神色竟是大多信了陆骁无端推论,更有甚者喃喃出更多猜测,尽皆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肃静!”赵砾大喝一声,满座安静,赵砾道:“赵昭一家乃是为我齐国才去的大邹!说他们有歹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信!莫要再议此事。大王已允赵昱入朝议事,往后便是同僚。莫要伤了和气。”座下陆骁不再说话,却有一文官打扮的男子出席道:“方才公子驳了老臣的请奏,然老臣一生为齐国殚精竭虑,却不得不言。赵昭少时入邹,赵昱更是自幼于大邹生养,耳濡目染下,纵然无故意之心,何能知其无意之举?况赵昱尚且年幼,文韬武略如何?秉性举止如何?皆如浮萍无所依。望公子再三斟酌,莫使其早入朝堂。”这人再拜不起。赵砾眉头微皱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又有众多大臣走出席位,伏于殿堂,齐声高呼“望公子再三斟酌,莫使其早入朝堂”。
赵昱见此景,深知赵砾未曾骗他。这朝堂大臣确实不满意与他,只怕其中有些人正万般遗憾叫他逃出一命。正上赵砾满面愁容,赵昱知此为他在齐之依靠,便主动起身道:“子盈年幼,愿从学与诸位长辈,不愿入朝。望大公子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