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突然下起雪来了。”皆暄城外,应琮牵着马看向空中徐徐飘下的小雪,对着旁边的公孙瑞道:“还好到了,不然都走不了了。”
赵昱牵着马走在前面,将宁桓峰给他们准备的持节递给守城将领,只见那披甲将领恭敬地将持节还给赵昱,道:“见过昱公子,还请昱公子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通报。”看着亲自上城楼通报的守城将领,赵昱默不作声,应琮大大咧咧道:“诶,这齐国都城就是不一样哈。这守城将军都亲自出来站岗,还通报呢。”
对于能认出自己,赵昱其实毫不意外,认不出才反而会怀疑有诈。但赵昱好奇的是他的好大伯赵砾想要做什么?联想到自己大雪天在这站着,也不让进城,莫不是要来下马威杀他的气焰?
还未想明白更多的事,就见城门打开,原先站在那的士兵全都动了起来,已过的百姓加急往里催赶,还在后面排队的则暂停放行。城内跑出两队士兵,身着黑甲,个个勇猛壮硕,与城外的士兵一起分开列在路的两侧。接着便是一中年男子自城门正中走出,身穿玄色大袖描金裘衣,腰上扎着银纹镶玉大带,头戴金色雕纹高冠,高身壮廓:好一派威严贵相。
只见那男子捋须朗声笑道:“昱儿!让伯父好等啊!”此人正是赵昱大伯赵砾,他站在距离赵昱两米处,上下打量着赵昱,满眼都是欣慰,再抬眼看见赵昱满脸的戒备,赵砾又忍不住的心疼,道:“昱儿这些年在外受苦了,竟如此之瘦小,实在让人心疼。”赵砾身边躬身驼背的内监跟着道:“殿下常常念着公子,本想在城外亲自迎接。只是天寒地冻,又下起了雪,这才为了避雪进了楼。没想到方才进楼就听说昱公子到了。这不,一刻不能等的就跑了出来。昱公子还不快来见过殿下。”
寻常便是大将凯旋归来,君王大多也只是王宫外相迎。便是那般,已作大恩。如今这赵砾居然直接到了皆暄城门之外来迎接,实在是有心了。赵昱和应琮对视一眼,应琮满脸无所谓,又看公孙瑞,却见公孙瑞只是抚摸着身旁马匹,未做反应。思虑片刻,赵昱还是上前施礼,“子盈见过伯父,有劳伯父挂心了。”
“子盈。”赵砾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周易》曰‘有大者不可以盈’,这字取得甚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小满确幸便是最好!这二位想必就是护送我们昱儿回宫的能人义士吧!”赵昱顺势介绍二人,不过没说具体的,只说是在路上遇到的至交好友,很是厉害。但有一点,介绍至公孙瑞时,赵昱只说了单名一个瑞字,至于公孙姓则稍显犹豫。瑞抬眼看雪花落于草木上,道:“我姓叶,‘方苞方体,维叶泥泥’。”赵砾连到三声好,迎着三人往城里去。
赵昱被赵砾拉着进了马车,应琮和叶瑞骑马慢走跟在后面,一路行至王宫。众人停车下马步行至承明宫才落了座。屋内燃着炭火,四张席位皆以摆好酒菜。几人虽坐的分开却也不冷。
赵砾坐在主座,待赵昱等人坐下,才道:“二位功不可没,我备了一些薄礼赠给二位。”先前那躬身驼背的内监已换回宦官服制,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各捧着一木箱走近。木箱内各是黄金十镒铜钱百串,另还有百年灵草各一株,各色布匹几十。
二人称谢,赵砾又道:“昱儿,伯父想着你舟车劳顿,便将正宴设在了明日。明日再见诸位大臣,你意下如何?”赵昱称是,谢过赵砾。紧接着赵砾又道:“既是家宴,本该让你见见各位叔伯,只是他们大多闲散惯了,不愿入宫。只得来日再见。”赵昱又道无妨,赵砾笑道:“再近些,我下你还有两位兄长,一位妹妹,本也该与你见上一面。却实在不巧,这近了年关,你伯母带着你妹妹去了母家,你二位兄长又有公务在身实在是难以归来。伯父代他们向你赔罪,还请子盈见谅。”
赵昱急忙起身道:“伯父莫说此话,是子盈归来的匆忙,能得伯父如此已是感恩,怎可说什么‘赔罪’之语。”赵昱实则内心哪有如此想法,不过是自小习得礼教,悉知长幼尊卑之道,长辈如此,他怎能受得。
将手中青铜酒杯放下,赵砾到底也没真敬酒道歉,叹气说道:“我知你怪我派人杀你父亲。然,昱儿实则误会矣。”应琮冷笑一声传入众人耳中,上至赵砾,下至内监,却无一人有所反应,只当未曾听见。赵砾接着道:“我与你父亲虽非一母同胞,却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常言道‘长兄如父’,那时父王尚在潜邸,家里不过几个弟兄,你父亲是最小的,便由我照看。用心用情,说是比起你那几个兄长也只增不减。只后来你父亲因年岁小,这才被大邹要去当了质子,我纵是心中万般不忍,却也知大局为重。伯父只想着有一日强了齐国,代了大邹!”
齐国乃大邹属国,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实在吓人。赵昱抬眼看去,却见赵砾如常,毫无说错话之神色。赵砾接着道:“后来君雅夫人继了后位,有意召回你们一家,我更是大力支持,即刻派了你二哥去替换,当了质子,你大哥手足情深,自请护送。这也就是为何你二位兄长未能来见你之缘故。你伯母为此才带着你妹妹回了母家,怨我也。”赵砾神情悲恸,几欲落泪,“但熟知那些个大臣,上表道你父亲在大邹多年,已生反心。我驳了上表,以为他们也就死了心。可他们,却先斩后奏,以我的名义派人去屠了你们一家!”话及至此,赵砾已按耐不住,掩面哭泣,道:“昱儿你可知,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伯父有多开心!伯父本欲待你归来,再将那些贼子交予你报仇。谁知又闻听了清风县截杀,伯父实在愤怒交加难忍,即刻便将那些贼子佞臣处死!这才见得你平安归来。”
赵砾这番话动情至深,任谁见了也要动容,此前种种只怕是误会了他。赵昱道:“伯父。子盈已平安归来了,您莫要再为小人如此,小心伤了自己身子。”赵砾道:“伯父也是半百之身,原也不该落泪哭泣。只是……你……”赵砾词句哽咽,道了几声才说出后半句话,“只是你与你爹太像了。我自你爹走后便再未见过他。他走时,便如你这般。我好似,又见着他了。昱儿你可千万要留在伯父身边,让伯父看着你长大成人。可好?”
“那是自然!子盈一家被奸人所害,无父无母。子盈,愿在伯父膝下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