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劫，朕要你查的人都查到了吗？”，始皇目光沉沉地望着殿上众人，开口道。
“臣已查明，咸阳涉及此事之人一共四百六十五人，此为名册。”，冯劫双手呈上，将其递给始皇身前侍从。
始皇拿起案几上的毛笔，接过名册，示意那侍从上前，道：“朕再此上划去一姓名，你便读一个。择日，将这些人于咸阳郊外一一坑杀。”
此话一落，朝中低絮议论声起，侍卫连忙上前弯腰曲背朗声读着，一个一个名字读完，朝中之人心中便都明白了始皇用意。
四百六十余人，除去几人为方士，其余皆为咸阳城中有名的儒者。如此以
一来，不仅夏焉友人在列，扶苏府中数位门客均在其列……
这么多人，这么多学者，难道都要被就此活埋吗？扶苏垂眸咬牙思忖，气息紊乱。如今儒者对秦积怨已久，用韩非的方法犹如对滔滔洪水只堵不疏，如何能使天下服众，岂不知此举只是徒增动乱罢了。父皇的天下归秦之心太甚，六国旧地均用秦法，百姓本就已经怨声载道，若还不修生养息，只怕是……
“父皇容禀！”，他站出朗声道，此刻也顾不得身边之人如何阻拦，身为长公子，他以为自己有不得不说之职责。
始皇轻叹一声，将毛笔放下，举着名册欣赏，漫不经心道：“说吧，你有什么谏言。”
“天下刚刚平定，边疆百姓还没有归附，儒者皆诵读诗书，效法孔子，为安民之道。如今父皇用重法制裁他们，儿臣恐天下生乱，还望父皇明察！”，他低着头将自己的谏言一一说完，不敢与始皇直视。他知道，父皇向来赞赏韩非子的治国之策，自己之言无异于反对法家用人之说……
“啪！”，始皇将手中名册重重拍在几案之上，良久未置一词。
殿中一片沉默，只有扶苏一人站在中间，仍旧恭敬行着礼。
许久之后，始皇神情晦暗不明地挥手起身，沉声道：“此事不必再议。”没有看扶苏一眼，便转身离去。
余留殿中大臣各自面面相觑，公子将闾听着身旁人之议论，浅笑道：“皇兄，父皇行事皆深思熟虑。几日之前说要彻查之时，皇兄不语，如今见着名册怎么就开始说儒者之士，直言进谏了？”
“将闾公子这是在说什么？”，蒙毅皱眉开口，“长公子不知陛下决意坑杀，所以未曾劝谏，难道这等仁义之举也要在这被人置喙吗？”
“仁义…这话难道是说陛下残暴了？”，李斯浅笑一声道，“大家不如都各回各府吧，莫要再生事端。”语毕，深深地望了一眼沉默着的扶苏，便甩袖离开。
众人见此，也按下心中揣度地陆续离开，偌大奢华宫殿之上，只留下胡亥等人望着扶苏怔怔立于庭中的背影。
“皇兄这是作何打算？”，胡亥掩下心中情绪开口问道，“赵安不是叮嘱皇兄婉言劝谏，为何……”
扶苏苦笑一声，回头望向胡亥，那双眸中情绪种种，胡亥看不明白。
“今日便不见安先生了。”，扶苏声音艰涩，垂眸与他擦肩而过，也并未与蒙毅言语，独自一人朝殿外走去。
殿外此刻是万里无云之晴日，正直炎炎夏日，此事一出，扰乱了朝中之人的计划，心中都暗暗猜测，储君之位如今要另归他人了。只是大家都摸不透始皇喜怒，不知他会如何处置此事。
“今日他为何不见我？”，赵安托腮望着胡亥心情颇好地在几案之上用小刀凿着冰块的动作，皱眉问道。
胡亥笑着抬眸看他，道：“你不是最擅长揣摩他人？怎么今日也不懂。莫不是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了。”
“义父应当明白陛下如今有何想法，不如我出府去请教一番……”，他轻叹一声便准备起身。
“你做什么？”，胡亥连忙按住他膝盖，不让他离席，笑道，“这些不都在你设想之内吗？这么忧心忡忡干什么，现在只等父皇下召处置他就好了。”
“陛下还未下令，就不可掉以轻心……”，他将手搭在胡亥手背之上，细细思索着，“虽说长公子此举确实不妥，但若是陛下反而赞赏他直言之勇也未可知。”
“不会有这种情况。”，胡亥笑着安慰，“你可知扶苏原话？他并非单纯求情，而是将儒生搬出来。父皇本就是借方士之名除儒者，如今被他一言道破，父皇不杀他便是好的了。”
说着，他回忆起当时景况，仍旧忍不住笑意，一刀将盘中冰块碎成两半，只问：“不知安儿之前所设下之局，打算收网？”
“这件事，我会拜托义父去做。”，他眸色沉沉，若真如亥儿所言，那确实可以安心了。
“对了，你说高先生并不喜我有自己见识，那你打算何时向他坦言？”，胡亥将碎冰放入爵中，递到他面前，一边有些疑惑地问着，“我看安儿也并非厌恶高先生，为何每每都不愿我……”
“我想等到瞒不下去之时。”，他打断胡亥的话，浅笑着饮下一口秦酒，道，“等到处理完扶苏这事，就可以安安心心给亥儿过生了。”
“不过……我能不能将这当成给亥儿庆生的礼物啊？”，他揉着额角头疼道，“这几年送那么多礼，什么刀剑佩环我全都送过了……实在是不知该送些什么。”
胡亥知道他不想自己在此事上过问，但既然自己信了他，便也不再多嘴追问，只责怪道：“我许久之前就已嘱咐你，现在还没想好？扶苏之事是你从前就答应我的，怎么能算数！”
“可我哪有那么多奇珍异宝。”，他苦笑着求饶道，“那我只能勉力一试，若你不喜欢，可不要怪我……”
扶苏府中，他独自一人跪坐屋内，望着空无一物的几案出神。
与屋内的寂静不同，屋外嘈杂万分，门客侍从皆劝说着扶苏，欲让他开门迎客。只是……他都不用想，就知道得来的必定全是责怪之词。母妃呢……又会作何感想？怪自己没能争气，没能为她夺回楚国贵胄的脸面吗？
他觉得自己确实负了他们。每每想及此，他都呼吸紊乱，勉力支撑着自己才让自己不至于看上去那样狼狈。可他今日确实说错话了，他或许就不该开口，避免了让别人误以为自己不满秦之根基的法家……但是，若朝中无一人敢言，秦朝真能万年吗？他已经压下心中郁郁之气这么久，朝前望竟是渺渺无有尽头，他究竟能忍到何时？这天下终究是父皇之天下，即便只是作为臣子，自己所为也是应尽之责。自己命运，便均交由父皇裁决吧……他相信父皇这天下霸主，能给自己一个最好的安排。
他如此宽慰着自己，才终获得了一些勇气，来面对门下客卿。但赵安，他却仍不知自己还该不该见……
房门渐开，只见扶苏神色自若地迎着蜂拥而至的嘈杂人群。
想问问大家，最后结局喜欢甜还是虐呢（思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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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山有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