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考在前方领路,不断地拧亮壁上的煤气灯。
火苗几乎是绿色的。
我们绕着一根巨大的石柱,螺旋向下,黑暗一圈又一圈地被煤气灯驱淡。
“伯爵大人不会打算把我关进地牢动用私刑吧?”我问,虽然并没有逃走的打算。
“拉法罗医生,伯爵大人听说夏昂医生担心您的安全问题,似乎有什么疯子打算刺杀您,因此为您准备了最严密的保护。”
“古堡地牢确实是保护得最严密的地方。听说死在那种地方的冤魂,几个世纪都逃不出来。”
“如果我是您,就会少说两句。”威尔考冷冷地说。
“说真的,想到中世纪那些恐怖的刑具,我现在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伯爵大人不会正烧着烙铁坐在拷问室里等我吧——”
螺旋楼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窄门,威尔考拧亮门侧的灯,掏出一把古老的钥匙开了门。我以为会有一股霉味,但飘来的,是淡淡的香气。
兰花。
这是一个被刻意布置过的充满怀旧意味的房间。
书架上放着装帧古旧的各式书籍,桌上散落着信笺,墨水瓶,用来刮火漆的象牙柄小刀,壁炉架上有相框的痕迹,单人床靠在墙角,床脚底下堆满了书。
整个房间挂满了用色大胆的小幅水彩画。
所有的一切都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说明每天都有人打扫。
灯光柔和。
威尔考点燃了壁炉,驱散了来自地下的阴冷。
我问,“这是阿兰的房间?”
是的,这是一个还在念书的年轻人的房间,他的阅读口味从自然科学到文学艺术,当然还有,哲学。
“属于阿兰少爷的房间在附楼。拉法罗医生,以前这里出过一些意外,为了您的安全,在壁炉燃着的时候,请务必把门开着。”
我捡起一本柏拉图,翻开。扉页上用花体字写着——
唯有学识与美德*。
赠阿尔伯特。
哈利。
1858年4月,牛津。
脑中闪过一个奇妙的巧合,但被我立刻抛开。
“阿尔伯特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您可以随意使用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如果有其他需要,请拉这里的铃,钥匙我放在这里,最后,请您不要随便走动,城堡很大,容易迷路,晚餐准备好之后,我会来通知您。”
“抱歉,午餐用得太晚,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饿。”
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伯爵大人希望可以与您共进晚餐。”
“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威尔考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似乎在说:你最好没有。
管家离开后,我打算找本书打发晚餐前的无聊时间。但是没有。
没有能激发我阅读**的书。
我用一根手指将那些古旧的书一本又一本地从书架上拨出来,看一眼封面与著者,然后松手,听它们无辜掉落在地毯上的声响——
这个名叫阿尔伯特的人挑衅般完美错开所有我可能感兴趣的主题。
什么东西安静地升腾起来,无声无息。房间里有一种微妙的不和谐,无法言说,没有轮廓,但它就在那——
颜色铺天盖地,温暖而居心险恶。
我忽然无来由地想抓起那把裁纸刀将所有的水彩画切成碎片——
记忆的断片一闪。
她癫狂尖叫,剪刀在她手中闪耀光芒——
爱丽丝!
我逃离了那个屋子。
回廊冰冷阴森。
没开灯。
我靠在一扇窄窗旁想透透气,下面的四方庭院看起来挺适合闹鬼,接着,我注意到那座孤塔又出现了,在另一个方位。
下意识琢磨了一下建筑地形。
月光透过迷雾洒下来,景色阴晴不定。
然后,我听见歌声。
“天上的神灵
鬼魂的低语”
我眨了一下眼。在上面。
她唱着走远了。
衣物擦着墙壁,窸悉簌簌。
“百合花与烛光的圣坛
“与死人结婚”
歌声虚无,似乎有某种魔力。
我情不自禁地追着这个声音,前方出现了一条楼梯。
歌声颤动着,像风中的火苗。
“一次又一次”
什么东西忽然掉下来,吓了我一跳,然后在庭院的石板上摔得粉碎。
“孩子生下来就变成了蛆”
我疯狂地跑上那条楼梯,发出很大的响动。然后。
歌声停了下来。
她从对面的窗口望过来。面色惨白,神情恍惚。就像不能理解出现在这里的我。然后,又轻轻地唱了起来,有东西映着月光在她脸上闪烁。
“你在夜晚出现
“披着太阳的光芒与……蔚蓝的……海水”
她倒了下去。
我跑过那段回廊。那个纯白的唱着歌的精灵蜷缩在地上,就像被冰冷的古堡撞断了翅膀。
我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她虚弱地朝我转过脸来。
赫里福德伯爵夫人比我以为的年轻得多。
苍白,脆弱,带着某种致命的魔性,乌木般美丽的卷发流泻一地。
她一定还是少女时就嫁给了他。
“您的歌声美得惊人。”我轻声说,“是什么人竟敢把一位山泽女仙困在这里。”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我脸上有某种强烈地吸引她的东西。
我们靠得这么近,彼此都遮住了对方的视线。
她闭上眼,又轻轻地唱了起来
“你的生命是灰烬
“话语是噩梦
“拥抱里满是鲜血
“亲吻有尸衣的味道”
含糊的歌词淹没在她的吻里。
日光兰。
我们动情地吻着对方,她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脸。
一切过于美好。
这个拥有女人形体的幻影仿佛是那些传说中被情人抛弃而死的亡魂,在夜里用美妙的歌声迷惑每一个误入她们禁地的男子,将他们诱入坟墓,以代替那个永远得不到的负心人。
我沉浸于这个幻梦,直到被人粗暴地从伯爵夫人的身上抓起来。
几个穿着修士服的男人压制着我,手法极为老道。
我没有反抗。
只是觉得很遗憾。
“夫人,我请求您的原谅。”我说,“您太美了,都是我的错,我会向伯爵大人解释,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我可以向您担保。”威尔考冷硬地说,“这件事只有您会受到惩罚。”
我满意地说,“太好了。”
他绷着一张脸,指挥他们把伯爵夫人带回去。
“不,”她脆弱地反抗着,哭泣着,痛苦地张望着我,就像他们真的会因为这点事就处死我。
亲爱的,现在是十九世纪末叶。
一个戴兜帽的男人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她立刻失去知觉。
男人斗篷后心的位置似乎有一个复杂的符号。
我看不清,他一直在阴影里。
“现在,去见伯爵大人。”威尔考冷冷地说。
*
柏拉图描述过三种爱:利益之爱,**之爱,与高尚的爱。
最后一种爱被描述为:两个共枕的男人只做一件事,讨论学识与美德hhh
每一幕的名字大体上采用了莫扎特《安魂曲》的曲部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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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幕 Kyrie (求主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