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陆陆续续地进来,宴会厅内逐渐喧哗起来。
安洁尔为我拉开一把椅子,等我坐好后,他才在我的身旁坐下。
拉格伦和莫里斯说着话走进来,似乎是随意地坐在了我的另一侧。
威尔考严肃地监督着男仆们送餐。
在我们的身后,每隔两个座位,就站着一位准备随时响应宾客需求的高级男仆。
也许是这些静默无声的礼仪,警官们逐渐安静下来。
晚餐接近结束时,威尔考托着一张银盘为拉格伦送来了一封电文。
“拉格伦探长,警局的紧急回电。”
拉格伦看完报文,递给了莫里斯。
我听见拉格伦轻声说,“这太荒谬了。”接着问威尔考,“伯爵夫人有兄弟吗?”
“抱歉,我不清楚,夫人的家人从未来过阿尔德伦。”
拉格伦皱眉问,“阿尔德伦有威尔士人吗?”
“我,”安洁尔说。
拉格伦的视线越过我,审视了他一两秒。
威尔考俯身低声说,“除了安洁尔先生,阿尔德伦还有两位仆人也来自威尔士,一位在主楼,一位在附楼,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莱索利比与金斯利——”
“安勃,只是预防万一,”拉格伦对斜对面的一位警官说,“把他们的证词整理出来,包括上回的证词。”
“遵命。”一位警官起身离开。
“威尔考先生,情况也许比较紧急,请立刻带我去见伯爵。”
“我去找卡文迪许先生。”莫里斯低声说。
拉格伦点点头,起身的同时对我说,“拉法罗,你也来。”
安洁尔抬头,拉格伦冷淡地对他说,“安洁尔先生,你,请继续用餐。”
威尔考在前方带路。
熟悉的装饰风格逐渐改变,在两侧阴暗的灯光下,时光倒流回中世纪。
“探长大人,我有何荣幸能参与您的调查?”
“心理异常者能相互理解。”
我听出了一丝嘲讽。
恐怕安洁尔更胜任这个角色。
“您不会真的用‘有伤风化’罪逮捕我吧。”
他带着一丝怒意说,“拉法罗,我不想管你的破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你不在城里的这几天,治安都变好了。”
我感到自己蒙受了冤屈。
如果是四个月前出现这种情况,也许还有点可能——
“我个人认为,这只是犯罪指数的自然调整。”
威尔考在一个拱形门廊前止步,“请两位在此处稍侯。”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后的石头阶梯上。
“自从你搬来赫里福德,我们就很难抓到活着的或是完整的罪犯,”拉格伦阴沉的声音在暗淡的光线中漂浮,“我相信去年年底发生的那件无法解释的血腥事情,和你有关——”
我靠在一侧墙面上,低头朝他露出微笑。
你没有证据。
他盯我的眼神就像尖刀一般。
我会有的。
“阿尔德伦无疑有着某种邪恶,”他的话音中有一丝憎恶,“并且这种邪恶明显地对你产生了影响,因为你现在连伪装都不屑了。”
上方忽然传来呼救声。
拉格伦脸色一变,冲进门廊。
我跟在他身后。
我们急促地奔上台阶,差一点撞上跑过来的威尔考。
他喘着气说,“拉法罗医生,请您赶快去看看伯爵的情况——”
两位穿着十分独特的女仆脸色惨白地从房间里跑出来。
面颊泛红,发丝凌乱。
拉格伦凶狠地抓住她们的手腕。
“伯爵大人他忽然——”一位女仆惊慌地、辩解般说,“他说胸口很痛——”
我挤开拉格伦冲进屋子。
这种事确实可能引发急性情况——
这是一个挂满了壁毯的阴郁房间。餐具托盘散落一地,卡文迪许陷在一张扶手椅里,脸色苍白,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着。
穿戴得就像要去参加一场王室晚宴。
威尔考拿过一张靠垫,我阻止了他,“尽量不要动他。”
看见我,卡文迪许虚弱地说,“已经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请不要说话。”
我利落地解开他的上衣,侧头贴上他的胸口。
他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
我抬头对他笑了一下,“伯爵,您的心跳得好快啊。”
他看我的眼神颤了一下。
我继续听他的心跳,同时用手指轻轻地敲击他左手的静脉,温和地说,“伯爵,请把您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触感上来,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要想,昨晚下了一场小雨——”
我的语速缓慢而淡然,跟着敲击的频率。
“雨后的星空是很寂寞的,如果发现你看着它们,甚至会羞于闪动,于是轻纱般的薄雾升了起来,雨珠安静地从月亮上滑落,怀着期待投入一望无际的世界,如天使的羽翼,抚过森林的睡眠,万籁无声,如同永恒……”
房间好安静。
我聆听着他的心跳,直到它平稳下来。
“您出现这种情况有多久了?”我一边问一边从他身上下来。
“……这是第一次。”
身后的拉格伦不无嘲讽地说,“你平时也是这么给你的女顾客看病的吗?”
我回头对他微笑。
“我的办公室里有听诊器。你可以放这两位无辜的女士离开了。伯爵没有中毒,只是身体突发不适。”
拉格伦冷着脸松了手,女仆们眼眶湿润,飞快地收拾着地上的晚餐残局,我友好地望着她们,帮她们捡餐具。
她们的脸更红了。
如此美丽。
“阿尔德伦没有医生吗?”拉格伦问。
威尔考回答,“福勒医生这个月休假去了,还好安洁尔先生来了。”
拉格伦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上回笔录时,他说自己是心灵治疗师?”
“安洁尔先生是个自由的人,有很多爱好和专业技能。”
卡文迪许虚弱地说,“他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请他陪我住一段时间,讲述他在旅途中的轶事为我解闷。”
我抬头看着他,“伯爵,我认为您现在应该回房休息。”
拉格伦大为光火,“拉法罗,我要和伯爵谈的是极为紧急的事。”
“探长大人,我感觉你要讲的事肯定怪吓人的。威尔考先生,请叫人把伯爵搬回他休息的地方,我会陪着他,直到他准备好听拉格伦探长的惊人发现。”
“不,我先想听听探长的话,拉法罗医生,谢谢你——”
我站起来,“恐怕我很坚持这一点,您需要至少二十分钟的安静,探长,您可以掐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