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了……”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无数砂砾摩擦的声音,从“阮琉”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这绝对不是阮琉的声音!
死亡的气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玩家失控的恐惧和**的杀意,混合在一起,像粘稠的毒汁在大厅里弥漫,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
“阮琉”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恐惧,她裂开的嘴角弧度似乎更大了一分,带着一种纯粹的恶意。
她扼着余蔓蔓脖子的那只手,五根惨白的手指开始慢慢收紧。
“咔……咯……”
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余蔓蔓的挣扎猛地一僵,眼珠几乎瞪出眼眶,青紫的脸上只剩下一片绝望。
“住手!”
高悬明不能眼睁睁看着余蔓蔓被捏死,便再也顾不得许多。
脚下地面龟裂,【铁浮屠】的力量被他催动到极致,裹挟着狂暴的气势,一拳轰向“阮琉”的头颅。
他没有武器,因为在发动【铁浮屠】的情况下,这具身体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拳风呼啸,空气仿佛都被撕裂!
然而,面对这足以轰碎钢铁的一击,“阮琉”脚下纹丝未动,只是微微转过了头。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地对上了高悬明燃烧着怒火与决绝的视线,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
她甚至没有抬手格挡。
就在高悬明燃着血焰的拳头,即将砸中她额头的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高悬明以比冲出去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仿佛被一堵看不见的、坚不可摧的墙壁狠狠撞上。
他的身躯狠狠砸在远处的墙壁上,震落簌簌灰尘,墙壁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在高悬明被击飞的同一瞬间,楚声停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几乎下意识地向前迈出半步。
他的左眼中,浓烈的血光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紧接着,他就稳住了身形,脸上迅速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震怒和异动,都只是别人的错觉。
【铁浮屠】的红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高悬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却一时动弹不得。
五脏六腑像是都被震得挪了位,但其实伤得不重。
真正束缚他的,是一股无形的压制感,让他无法自如地发力。
而“阮琉”,依旧站在原地,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了一粒不自量力的尘埃。
绝对的碾压!
怎么可能?在之前的四星副本里,天乙不是还能和最终boss打得不相上下吗?!
这个伪装或附身了阮琉的诡异,怎么会这么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所有人。
连天乙队长都……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将众人冻结的瞬间,楚声停幽幽开口了。
“在惊梦游戏里,我们都受制于规则,妄图对抗规则,无异于以蛮力对抗【惊梦领主】。”
“当然,被规则束缚的不止玩家,也包括了诡异,诸位不妨想想,这只诡异真的拥有直接杀死我们的能力吗?”
要是“阮琉”能直接杀人,余蔓蔓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要跟我们打哑谜吗?”易枝气急败坏地打断。
“我说过了,重点就是‘规则’。”
楚声停不紧不慢地踱至章问哲身侧,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蹲下,指尖随意地点了点章问哲胸口的衣袋。
“没有满足杀人的条件,这鬼东西就杀不了人。”
罗佩莹忍不住喊道:“那它现在在做什么?余大姐马上就要被它掐死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余蔓蔓轻微抽搐了一下,脑袋向旁边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紧接着,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在余蔓蔓晕过去后,“阮琉”竟然突兀地松开了铁钳般的手,任由余蔓蔓的身体瘫软在地。
“余大姐——唔!”罗佩莹的惊呼刚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阮琉”快得如同瞬移的残影,在罗佩莹出声的瞬间已锁定了她,如法炮制,冰冷的手掌扼住了她的脖颈。
罗佩莹双腿乱蹬,双手徒劳地去掰那非人的手指,然而她的力量太过弱小了,所有的挣扎都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
“呜啊啊啊啊——”安逸忍了又忍,终于崩溃得大哭起来。
此时,高悬明已经挣扎着从墙角撑起身体,【铁浮屠】的红光微弱地闪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
“我明白了。”他嘶哑地开口,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它想拖延时间,因此把我们都困在了这里。”
“是啊,在它等待的那个时间点到来之前,没有人会被它杀死。”头也不抬,兀自在章问哲口袋里翻找。
他动作一顿,从中捻出一根东西。
是一根男性的食指!
断指上血液尚未凝固,只是被章问哲自身的血腥味掩盖了。指根处,一枚血红的珍珠戒指紧紧箍着。
这根食指的指根处,还紧紧套着一个血珍珠戒指。
——和楚声停拿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章问哲身上真的藏着一颗鲛人泪!
“这是陈浒的吧?”楚声停捏着那根手指,嗤笑了一声,“你们为了带走鲛人泪,把他的手指砍下来了?”
高悬明捂着胸口喘气,连瞥他一眼的力气都欠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少阴阳怪气……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找到陈浒的时候,他已经是尸身一具了。”
“哦?所以你们是在哪儿发现的陈浒?”
“镇中心的广场……怎么了?”
此时,罗佩莹也被硬生生掐晕了过去,“阮琉”下一个盯上的人是顾荣诚。
而顾荣诚一看大事不妙,突然两眼一翻,重重倒在了地上,直接开始装死。
这下把“阮琉”弄懵了,她停在顾荣诚的身边,纠结地看看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又看看剩下的几人。
楚声停似乎完全不为诡异所影响,自顾自地直起身,发出了一声莫名的低笑。
笑声里除了愉悦,更多的透着一股狂气。
“当然,我们的天乙队长,可不会做那种腌臜之事。”
“所以啊,这个混蛋还是我来当比较好。”
楚声停意味深长地看了高悬明一眼,随后拽下了陈浒手指根处的珍珠戒指,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其一把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仿佛有实质的音波炸开!
惊梦领主冰冷的电子音轰然灌入每个人的脑海。
【叮——】
【隐藏任务“血珍珠的诅咒”进度更新】
【任务目标:集齐三颗鲛人泪(2/3)】
至此,公告证明了章问哲身上的鲛人泪的确是新找到的,顾荣诚的挑拨离间也就不攻自破。
倒是楚声停又挑了挑眉,看来只有鲛人泪被佩戴后,才能算被玩家收集。
这姓高的也不是很老实啊,如果这枚鲛人泪是陈浒生前找到的话,那为何陈浒戴上它时,任务的进度没有更新呢?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好时机。
他还记得鲛人泪的特殊效果:佩戴戒指时,遭受诡异攻击的概率会大幅度提高。
譬如说现在。
在他戴上鲛人泪后,“阮琉”空洞死寂的视线,便如附骨之疽般牢牢钉死在他身上,再无半分偏移。
楚声停从容后退两步,顺手抄起门边长柄雨伞。
“笃笃”两声,伞尖轻敲地面,打破了僵局。
“各位。”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半分即将赴险的波澜,“雨停后见。”
高悬明急道:“你要——”
可没等他说完,楚声停就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瞬间没入门外瓢泼的雨幕之中!
“吼——”
“阮琉”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嚎,紧随其后,化作一道漆黑残影,冲出了望潮旅社大门。
“楚声停……”
易枝本能地急追到门口,却又被那倾盆大雨和未知的恐怖生生逼停在门槛之内。
大厅内还有意识的众人心脏双双骤停。
那个行事莫测的楚声停,居然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冲进了雨里,还引走了诡异?
……为了救他们?
可他们,分明刚刚还在怀疑他啊?
玩家能看到的只有楚声停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自然也看不到,楚声停的眼底划过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豆大的雨点凶狠地砸在门框,溅起冰冷刺骨的水雾,将门外的世界彻底模糊。
旅店内,充斥着安逸压抑不住的抽泣和易枝粗重的喘息。
“他……楚哥哥他……”
安逸瘫坐在地,望着洞开的大门和狂暴的雨幕,嘴唇哆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太快、太可怕,远远超出了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
高悬明挣扎着完全站直,【铁浮屠】的光芒逐渐消散,却无法驱散他脸上铁青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
他捂着剧痛的胸口,目光如钉,死死楔入门外翻涌的黑暗。
楚声停最后的话语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他引走了诡异……” 易枝的声音干涩沙哑。
她攥着自己受伤流血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同为心怀鬼胎的【饲蟾人】,她根本没想到,抛却过往身份的楚声停依旧能为玩家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诡异带来的恐怖更让她心神剧震。
方才的猜忌与怀疑,在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烙铁,在每个良知尚存的人的心头烫出了一道疤痕,沉甸甸的羞耻与愧疚几乎让人窒息。
“顾荣诚!别他妈搁这儿装死了!” 高悬明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猛地转向柱子的后方。
顾荣诚一个激灵,偷偷睁开一只眼,对上高悬明冰冷的视线,连滚带爬地蹿了起来,脸上只剩劫后余生的惊惧。
“关、关好门!快关好门!” 顾荣诚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儒雅,语无伦次,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仿佛门外有洪水猛兽。
高悬明没有阻止他关门的动作,只是眼神更加冰冷。
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余蔓蔓、罗佩莹和章问哲都已经昏迷,安逸哭得近乎晕厥,易枝也脸色惨白。
还有个自私懦弱的顾荣诚。
哼,雨停后见吗?
楚声停……这是将“保护这群累赘”的烂摊子丢给了他啊。
一股沉重的责任感,混杂着对楚声停安危的隐忧,瞬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牵扯到伤处,痛得闷哼一声,却将脊背挺得更直,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
“易枝先去处理伤口;顾荣诚照看好伤员,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小安逸,过来,待在我身后不许乱动!”
他迅速分配任务,目光锐利如刀。
“我会守好门窗,不想死的就给我打起精神,保护警戒!阮琉就是在旅社中出事的,这鬼地方还没有彻底安全!”
高悬明不清楚楚声停那份狂妄的自信究竟源于何处,但一种烙印在骨髓里的直觉,让他对这个谜一般的人投注了全部的信任。
他信楚声停能活着回来。
在此之前,他要好好地整理一下思绪。
思绪翻腾间,一个深埋心底的名字,如同本能般冲破所有理智的堤防,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渴盼,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七杀……
如果你在……如果你还在……
能不能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