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浴缸里会有水痕?
看老板妹妹那副虚弱的样子,不像是能够独立洗澡的。
老板昏迷了一整个上午,更不可能帮助小珠,那使用这个浴缸的人究竟是谁?
而且这么虚弱的人,恐怕也无法长时间泡在热水里,那浴缸旁的留声机又是干什么用的?
她的身体想来也不支持她一边洗澡一边听歌吧?
那么使用这个浴缸和留声机的,究竟是谁?
这间旅馆里,除去老板兄妹和玩家们,不就只剩下……
昨晚窗外的那个诡异。
老板妹妹能和它共处一室?
这个叫“小珠”的女孩子知道这只诡异的存在吗?
思绪千回百转,楚声停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立刻传来踩在湿滑地面上轻微的粘腻感。
一股湿冷的气息仿佛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裤脚。
凉意沁入他的皮肤,让他后腰的旧伤微微刺痛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那面挂在墙上的、布满黄色水垢和裂纹的方形镜子吸引了过去。
镜子脏污不堪,映出的人影也模糊扭曲。
但真正让楚声停目光凝住的,是镜中影像的异常。
镜子里,模糊的身影背后,浴缸旁边的阴影角落里,似乎有一团比周围阴影更浓、更深的暗影。
那团暗影的形状极其不规则,像是某种粘稠液体在缓慢地、无声地蠕动,又像是一团被强行挤压在狭小空间里的、不成形的雾。
那是什么?
楚声停的心跳加速了一瞬,但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困惑地偏了偏脑袋,镜中的影像也跟着侧过头。
在诡异的情况尚不明了之际,最忌讳的就是打草惊蛇。
然而,当他准备将视线焦点完全投向镜中那团诡谲的暗影时,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倏然涌上了心头。
镜中的影像变化的速度,似乎和自己的动作……并不完全同步?
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尝试缓慢抬起左手,靠近自己的脸,像是准备整理额前的碎发。
镜子里,他看不清晰的左手影像也跟着一点点抬起。
但就在左手影像抬到一半时,楚声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角落里的那团浓稠的暗影,貌似极其轻微地,朝着他抬手的方向,“流淌”了一下?
就像一滴墨水落入水中,朝着扰动源晕开一缕微不可查的痕迹,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楚声停的动作霎时间凝固了。
门外,杜老板压抑着极度焦虑的粗重呼吸声,隔着薄薄的门板清晰可闻。
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因为紧张而不断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鞋底在地板上无意识摩擦的细微响动。
时间仿佛被这狭小、湿冷、充满诡异气息的空间拉长了。
几秒死一般的寂静后,楚声停缓缓放下了手。
他没有再去看那团暗影,也没有试图去触碰任何东西,只是毫不犹豫地转身。
“咔哒——”
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在杜老板听来如同惊雷。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喂汤的勺子,脸色比床上的小珠还要白,眼神里充满惊惧和一种“终于来了”的绝望。
楚声停从厕所里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门,他身上似乎也沾染了一丝那里面特有的湿冷腥气。
“里面挺干净。”他若无其事地对杜老板笑了笑。
杜老板更加惊愕地看着从卫生间里完好无损地走出来的青年。
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楚声停的目光掠过杜老板惨白的脸,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床上依旧空洞望着天花板的妹妹小珠。
“快些喝吧,不然汤要凉了。”他提醒了一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杜老板。”
说完,他不再看这屋里神色各异的兄妹俩,自顾自地从杜老板身边走过,步伐平稳地离开了房间。
207的房门被轻轻带上。
随着门板将屋内和屋外分隔开来,楚声停的笑意顿时隐没。
此行收获不少,他不但确定了207存在至少一只诡异,最后还从这对兄妹的神情中,读出了不少有用信息。
第一,杜老板对自己能从卫生间里出来感到惊讶,证明那只黑雾般的诡异的实力比自己先前展现给老板的强。
第二,比起自己,杜老板更害怕厕所里那东西。这对兄妹和那团黑影之间,恐怕不是一条心,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不得不低头。
以及……
老板的妹妹小珠,好像是个盲人。
那她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进入房间的人不仅仅是杜老板,还有楚声停的?
是靠声音吗?
不太像,他的脚步分明很轻,一般人听不出来。
总不能和高悬明一样是个狗鼻子吧?那家伙的鼻子都没这么灵,何况还有鱼汤的气味掩盖。
最初的疑问非但没有解决,还引发了更多的疑问。
早上在敲晕杜老板前,楚声停听清了这家伙颠三倒四的喃喃自语。
他们这些外来人,都会成为“祂”的祭品。
这个“祂”指的究竟是副本boss,还是无处不在的惊梦领主?
而这个副本的**oss是夏贝,还是某个藏在更深处的、还不为他所知的存在?
楚声停的眸光沉了沉,如同深潭投石,漾开冰冷的涟漪。
可惜。
现在他名义上也算【蚀月庭】的一员,【蚀月庭】的首领被尊为“大祭司”。
大祭司要求参与副本的成员用一种特殊道具抽取诡异的力量,待回到现实以后,将这些力量当做贡品,尽数献给他们信仰的【月神】。
哼,月神……说的倒是好听。
据楚声停推测,那所谓的【月神】,不过是一只贪婪的诡异罢了。
他最初挑选【蚀月庭】作为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也只是看中他们行事隐蔽,不为外人熟知,又恰好与自己的目标存在交集罢了。
但交集之下,是截然不同的路。
易枝,或者说全体【饲蟾人】们,他们想要的仅仅是诡异死亡或消散后逸散出的、可以被特殊容器捕获的能量。
而楚声停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要的是那些诡异本身,希望那些活生生的、拥有独特规则和存在形式的个体,能被他带出惊梦游戏的牢笼。
在他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时,直播间的弹幕正以前所未有的密度疯狂滚动着。
实际上,从他借口去看望老板的妹妹开始,几乎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被他牢牢吸引了。
一楼玩家之间爆发的争执和吵闹声,此刻在弹幕里几乎找不到任何水花。
【卧槽,这哥们真不是一般人哪!】
【这个楚声停胆子也太肥了吧?那207一看就是鬼窝啊,他问都不问就直接往里闯?】
【话说他到底是几级玩家?有没有认识他的大佬出来吱一声?】
【不认识,没见过。】
【感觉楚声停好像已经摸清了很多线索,但我全程看下来还是一脸懵逼啊!他到底从哪儿看出来的?】
【废话!实打实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玩家和你们这些幸运的非玩家能一样吗?】
【这观察力和行动力,啧啧……真就一点不带怕啊?】
【快看快看!他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楼上 1,感觉他刚才在卫生间里肯定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宣布楚声停是我新晋偶像!这操作这心态,帅炸了!】
【前面的醒醒,他明显不是善茬啊!威胁老板的时候感觉比诡异还吓人!】
【骗天乙大佬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副本里的楚声停还在思索,刚走到楼梯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堵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高悬明抱着手臂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显然,这个家伙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
楚声停脚步未停,脸上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面具瞬间挂起,刚要开口打个招呼。
“你去哪了?”高悬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回避的质询感。
目光紧紧锁住楚声停的脸,不放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楚声停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瞬,眼底掠过了一丝极快的冷光。
“我记得我说的很清楚,去给老板的妹妹送鱼汤了。”
“是吗?”高悬明挑眉,“送个鱼汤居然要这么久?你总不能好心到一口一口喂人家喝完,才舍得离开吧?”
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楚声停的裤脚和衣摆,仿佛能穿透布料,嗅到那上面残留的、来自207厕所的独特气息——那股湿冷的、令人不适的味道。
看来“狗鼻子”这个形容,用在他的前搭档身上,从来都不算冤枉。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暗淡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拉扯出摇晃不定的影子。
高悬明盯着这个骗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抛出了他认为的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楚声停,那碗鱼汤……杜老板的妹妹,她喝下去了吗?”
他没有问老板的妹妹是什么情况,也没有问207房里有什么。
“当然喝了。”楚声停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微微耸了下肩,“我看着她喝下去的。”
高悬明紧盯着他,追问道:“真的?”
楚声停看着高悬明眼中那份混合着怀疑、警惕和某种被欺骗的愤怒的复杂情绪,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回视着高悬明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而高悬明看着楚声停脸上那种近乎漠然的沉静,竟觉得这副表情带来的熟悉感前所未有得强烈。
怎么可能!这个人——
沉默,如同粘稠的、带着霉味和鱼腥气的雾,在狭窄的走廊里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楚声停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天乙长官。”楚声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滞闷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事不关己的平淡,“比起纠结鱼汤到底进了谁的肚子里,你们不如多琢磨琢磨……”
他向前倾身,嗓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危险意味。
“……一个瞎子,是靠什么‘看’到我的?”
瞎子?看?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高悬明瞳孔猛地一缩!
楚声停这轻飘飘的一句,瞬间在他脑中炸开两个关键信息:
杜老板的妹妹名叫“小珠”;那小珠是个目不能视的盲人,却有其他感知外界的手段。
果然!
问题最大的不是杜老板,而是他躲起来不见人的妹妹!
楚声停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剧烈变化,这个疑点成功地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话锋一转,语气略带玩味:“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天乙长官。”
“楼下那群人,吵吵嚷嚷的,为点什么?”
高悬明定了定神,语气如常:“没什么,就是阮琉讽刺陈浒,说他是个没用的废物,没有带回半点有用的消息。”
“哦?那现在呢?吵完了?”
“陈浒咽不下这口气,拉着李义乾出去找线索证明自己了。”
“呵。”楚声停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你笑什么?”高悬明皱眉。
楚声停慢条斯理地抱起胳膊,身体微微后仰,目光像淬了冰的钩子一般牢牢锁住高悬明。
“打个赌怎么样,天乙长官?”
“就赌——陈浒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