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噬心蛊

风瑶依然是在魔渊冢见到的墨凛。

他负手立于碑林前,浑身墨色几近要融入夜里。

墨凛知晓是她来,于是出声问道:“你仍旧想要取她的血吗?”

参天的大树只剩枝桠错乱,几截断开的树枝随意落在地上,风瑶的鞋履踩上去,在一片寂静中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响,“......自然。”

“那润洵呢?”

似是先前与他争吵的不快还堵在心间,风瑶沉默了一瞬,语气也谈不上很好,“若不是郁仪阻拦,我早在五万年前就已经取了他的性命。”

墨凛转过身来,猎猎晚风灌进他的袖口,他低眼看她,“既如此,那便开战吧。”

这番话全然不像他之前的作为,风瑶心知他从来不肯屈居人之下,倘若不是与自己成婚,兴许魔王的位置他会坐得更为顺利畅快一些。

大抵是他自己心中也有赍恨难平,才会隐忍数年未发。

“墨凛......”

风瑶轻声唤他,心中的万语千言却哽在喉间,或许是因为他的遭遇全因自己而起,所以无论她说什么都有点显得力不从心,她心下长叹一声,问道:

“云亓那里,该如何应付?”

“帝君因何入了地狱,又凭何能活着出来。”墨凛漫不经心地捏过她的腕骨,“况且,我们手中,不正好有一把利剑?”

*

风瑶寝宫外,一名相貌平平的魔女端着一盅药膳正要往里走,却被门口值守的魔兵拦了下来,“你,抬起头来。”

魔女似是有些胆小,嗫喏着抬起头,“大,大哥,我是,是来替王后送药膳的。”

那魔兵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魔女的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连带着端托盘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声音也越发细小下去,“我原是在血羌殿当值的,碧落阿姊身子不适,这才命我前来给王后送药膳。”

碧落是风瑶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的侍女,在一众魔王殿的侍从兵士里边都很有威严,况且血羌殿现在是润洵少君居住的殿宇,所以魔女这番话倒也不似作伪。

魔兵思忖片刻,又掀起炖盅的盖子用银针试了下毒,才将魔女放入殿内,“放下东西就出来,不准东张西望。”

“多谢大哥。”

魔女端正地行礼谢过,才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膳走进去,只是刚踏入殿内,她脸上的怯懦柔弱就倏地淡了下去,显出几分轻蔑来。

这药膳自经到她的手上,就不可能有问题,因为她的目的并不是对风瑶下手。

魔女将药膳搁置在桌上,并不急着离开,反而转身入了内室。

往日风瑶待在寝殿时并不好下手,正好她今日去了魔渊冢,若错过这个机会的话,下一次就不知道在何时了。

更何况......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纵使时间紧迫,她还是不免盯着一排排书柜陷入沉思,解药到底会被放在哪里?

魔界天色昏暗,魔王殿却点了很多火烛,将一寸天地照得透亮。

她的手掌抚上书柜,试图寻找出隐藏的暗格,但过了半盏茶之后仍毫无进展。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直到寂静的空气中蓦然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盔甲碰撞的清脆声,“拜见王后。”

魔女匆忙将书柜上的古籍归置整齐,低眼敛眉往外走去。

走到小几边上,她的脚步略有些放缓,最后竟停了下来。

风瑶虽从魔渊冢离开了,但脑海之中却一直萦绕着墨凛的话,是以她将将踏入内殿时才察觉到殿里有旁人的气息。

她绕过屏风,目光停滞在魔女脸上一息,柔声问道:“你为何在这?”

魔女福了福身子,“碧落阁主身子不适,所以派属下来给王后送药膳。属下见王后不在殿内,便想着留在此处照看,等王后回来也好及时热上汤药。”

这番话与方才跟守卫说的别无二致,只是她还是为自己留在内殿找了个借口,倘若她躲在内殿或方才直接出去,必定会被他们发现端倪,倒不如大大方方留在此处。

但她袖间的手还是不自觉攥了起来,不知为何,那股迟来的担忧现下逐渐浮上她的心头。

风瑶嗯了声,伸手挑起她的下颌,红色蔻丹在她脸侧剐了剐。

魔女被迫抬起头,但仍旧低垂着眼,她的呼吸紊乱了一瞬,随即强装镇定。只是心绪刚刚平稳下来,便听到面前传来一道听上去温柔十分却又很是阴晦的声音: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然后,她就看到视线所及之处缓慢移过来一只手,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她顺着那只手抬起眼,对上风瑶玩弄嘲讽的眼神。

“怎么不装了,灵溪上仙?”

风瑶将人皮面具随手扔在一旁,端起那盅药膳抿了一口。

见灵溪不说话,她才凑近几分,仔细端量了灵溪的样貌许久,忽而轻叹一声,“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可惜我不喜欢。”

“你要做什么?”

灵溪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按照寻常时间推算,风瑶起码还要再过一炷香才会回来,就算她今日找不到解药,也绝不可能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不若你来猜猜看,”

风瑶闲适地走了几步,整个人靠在圈椅上,“若你猜对了,我就放过你。”

其实今日被她发现,本也就没有生路可走。她对于风瑶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倒不如替殿下谋条生路。

“噬心蛊的解药在哪?”

听到灵溪的话,风瑶也只是轻嗤一声,她慢条斯理地捏着汤匙搅了搅,汤匙从指间坠下,与炖盅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眼,“这算是你的回答?那你可猜错了。”

“殿下甘愿留在魔界,你为何还是不肯放他一条生路?”灵溪死死瞪着她,“他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

也不知灵溪说的哪个字眼刺激到了风瑶,令她原本还称得上恬淡的面色登时划过一抹厌恶,“相比上仙的样貌,还是上仙说的话让我更加厌恶。”

她轻抬起手,一股魔气飞向灵溪,“既然如此,上仙此后,就不要再开口了。”

灵溪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摸着脖子,可惜嘴里只能发出呜咽的嘶哑声。她突然发了疯似的朝风瑶扑过去,却被风瑶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

风瑶拍了拍她的脸颊,“看在上仙从前为我效命的份上,留上仙一命,上仙可千万,不要不知好歹。”

处理掉灵溪这个麻烦,风瑶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墨凛的话,灵溪所述字字句句砸在她的心间,她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瓷瓶,思忖了许久,才疲惫地开口唤了声,“碧落。”

只是这声音不知怎得,哑了半分。

倒真像是病了。

殿内出现了一道人影,她听到风瑶沙哑的嗓音,也不免急上几分,“王后,你的......”

风瑶摆了摆手,只将瓷瓶递给她,“寻个法子让他服下。”

碧落恭敬地从她手上接过,应了句,“是。”

血羌殿外。

灵溪被风瑶毒哑了嗓子,她便将话写在纸上,从前润洵待在魔界尚且安全,只要神魔开战,受伤的第一个人必定是他,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尽早离开魔界。

只是她才叩了叩殿门,便见到润洵从殿外过来。

灵溪忙跑过去,可润洵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她不得不跑到润洵面前拦下他,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沙哑声。

似是瞧出她的不对劲,润洵低下眼去看她,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上仙有什么事都请回吧。”

落下的袖口被人扯住,润洵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连眼皮都未抬,“松手。”

袖口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然后他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张纸,纸张已经被攥得皱巴,他也只能依稀看到几个零星的字。

似乎是与风瑶有关,润洵将将接过那张纸,便有人出声唤住了他,“少君。”

他抬眼,看见了一双血色的眸子。

竟是碧落。

碧落的视线从润洵身上落到了那张纸上面,随后面色平淡地朝他们走来。

只是灵溪在听到碧落的声音时,身子明显僵硬了几分,心急地撤回手,却不慎将纸张撕毁了,一角宣纸无所依从地飘落在地。

碧落走得近了,灵溪非但没有撒开润洵的袖子,反而还往他那便靠了几分。

从始至终,碧落都不曾看过灵溪,她摊开掌心露出那个瓷瓶,“少君,这是王后......”

谁料躲在润洵身侧的灵溪,在看见那个瓷瓶的第一眼就朝碧落扑来,全然不似方才的怯弱害怕,倒生出了一种赴死的决心。

碧落不像风瑶尚且留她一命,察觉到她的动静时已经飞速击出一掌。

灵溪身为神族,自然逃脱不了契约禁制,故而她在魔界这段时日封锁了自身神脉,才能堪堪不受禁制反噬,所以眼下她跟个凡人并无差别。

她整个人撞到围墙上,后又无力地滑落下来,全身的痛楚令她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但她却只用一种近乎可以说是乞求的目光死死盯着润洵。

碧落还想教训教训她,却见润洵不动声色地将灵溪挡在身后,“把药给我罢。”

不待碧落说完准备好的说辞,甚至于她还处在惊诧之中,他就已经打开瓷瓶将丹药服了下去,随即反问道:“还有事吗?”

碧落见他应是当真将药服了下去,并且自己也没费什么功夫,被灵溪惹恼的情绪也平了几分,她适宜地笑了下,“碧落先行告退。”

瞧见碧落的身影走远,润洵才移开步子,低眼去看原先被踩在脚下的宣纸,那一角宣纸写的不多,只有数十个字。

只是当他目光触及最右侧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免暗淡了几分。

噬心蛊。

大抵这世间解药都难解噬情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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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上神当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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