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万神殿

一阵熟悉的铃铛声晃荡着落入洛一的耳朵里,她稍侧过眸,便能看到那只系在纤细脚腕上的金色铃铛。

岁然腕上用了些许力气,将洛一身子扶正。她抬脚踏入万神殿,裙摆向上提起,殿外的阳光折射在金铃上,微末的金光晃了众人心神。

听闻云亓回了神界,她此番便是为寻他而来。

途径飞星宫,她才想起自己曾落了些东西在里头。

飞星宫还是同她几月前居住的那样,她不出意外地在殿里找到了那只金铃。想来是那时气极,便想与冥界一众断个干净。

众神都在万神殿议事,谁知她才到门口,就恰好听到了洛一那样一番话。

诚然岁然现在不适合抛头露面,可到了眼前这步,又事关云亓,她是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的。

“这位神君,不该与月鹿道歉吗?”

岁然慢条斯理地走到大殿中央,盯着元奕淡声说道。

“她算什么东西,左不过是一头金鹿,也配本神君与她道歉?”元奕冷哼一声,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双眸盯着岁然,思忖片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岁然上神好大的架子,见到天帝竟也不先行礼。”

“彼此彼此,”

岁然面上仍带着笑意,“神君既知我是上神,不也未曾行礼吗?”

元奕被噎了一下,还想开口,就被郁仪给打断了,“还没闹够吗?”

因着这一句话,岁然才将视线投过去,瞧见郁仪坐的不是主位,她的眉尾无意地挑了下。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订婚宴那日。

那是岁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云亓坐在万神宝座上。也许这个位置从前他已坐过千千万万遍,也是同当下一般商讨着如何守护神界苍生。但那一次,却是存了私心为她而来。

其实神界众人想要留下云亓的理由很简单,他是由天地运化而生的神族,实力居六界之首,是这六界光明之所在。

有他在,神界自可无虞万年。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岁然忽然出声问道,众人皆有些愣怔,一时不知她是在问谁,下一秒便听到她一字一顿地唤着,“天帝,郁仪。”

郁仪坐着的身子僵了半瞬,从她一开始发问,他就知道这话是在问他,只是他未曾料到,岁然会如此直白地点出。

若说实话,他不想留下云亓,那不可能。

神界危在旦夕,每个人都有责任。但是他却没那个脸面,两万年前他就对不起云亓,难不成如今还要再害他一次吗?

只是还未待他开口,岁然就先一步说道:“所有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无念都知晓的道理,郁仪不可能不懂。

旁人不明白郁仪对云亓意味着什么,她明白。她虽无双亲,却有师尊疼爱,师兄呵护,这两万年来过得也算是事事顺心,自在逍遥。

如今她将云亓尝过的苦再尝一遍,便愈发心疼先前的他。他由天地运化而生,自无双亲,也无兄姊。难得的一位阿弟与长辈,都与他渐行渐远。

都说他绝心绝情,可这世间所有爱恨情仇,五毒八苦,他都尝了个遍。

如今那副淡漠寡情的样子,大抵也是对这感情看得淡了。

可若神界众人都挽留他,她又知道,他是会留下来的。

因为他至始至终就没变过,他永远都是那个光风霁月,心怀苍生的帝君。

郁仪坐在宝座上,久久不能回神。尽管耳旁全是党派的争吵声,他也就这样放任岁然和洛一离去了。

而刚走出殿门的洛一却一直瞧着岁然腕上的铃铛,确实是她先前给她的那只没错,“你这金铃从哪找回来的?”

岁然抬起脚晃了晃,随意道:“一直放在飞星宫,今儿想起来才去翻了翻。”

铃铛的清脆响声断断续续地响着,她的眼皮半顿住,忽然觉得有些古怪,岁然回过身来,眼神里带点犹疑,“你怎么知道我丢了铃铛?”

明明自她从冥界回来,就再也没见过洛一,她又怎么会知道这铃铛不在她身上。

洛一的话都到嘴边了,又给她硬生生憋了回去,脑子飞速转了好几圈也没个答复,索性就不答她的话了,“我哪知道你丢了铃铛,再说这铃铛本就是我的,我与它之间还不能有感应了?”她作势要往岁然前边走。

岁然却一把拉住她,“不就问个话,至于气急败坏吗?”

“洛一,你且告诉我,为什么我离开冥界后的记忆,总是间断地想起?”她只是将手搭在了洛一小臂上,却忍不住地轻颤。

她的记忆是云亓以元神之力相封,若云亓元神完好无损,她的记忆又岂会松动?所以她离开冥界的那段时日,云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是君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泄露出去的,洛一原也是不想说的,但这终归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如今两人和好如初,怎么抉择判断,都得是双方心知肚明了才行。

她低眼看着岁然轻颤的手指,轻声吐露几字,“是你的晋神雷劫。”

这几个字宛如一记闷雷炸在岁然脑海中,她怔忪地松开洛一的小臂,往后退了两步。

洛一看着不远处缓缓踱步而来的身影,小心地侧过身子,避开那人探究的视线,低声说道:“因你七魄才刚健全,恐怕渡不了上神雷劫,君上才动了心思替你。照君上的修为,闭关几年就能养好元神,可他不肯,拖着一副元气大伤的身子,却仍不忘去神界看你。”

原来,竟是这样。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云亓背后的鞭痕是渡她雷劫所致。但她从未想过,原来有一个人,会在忘记他的时日里依旧惦念她。

岁然似有所感应般抬眸,远远地对上了云亓的视线。

天光正盛,神界春色层层叠叠丽色无边。然而不远处的那个人一袭雪青色锦袍,昳丽的眉眼往上一挑,便生生让背后十里桃树,淡成了黑白二色。

只是一眨眼,他清淡的茶香便悄然浸入她的感官,岁然稍稍抬眼,便听得他清冷的声线犹如撞击在玉石之上,“在里面受欺负了?”

岁然敛下神色,逆着光去看他,眼睫很缓慢地眨了两下,“没有。”

她看向云亓的同时,云亓也在看着她,他随意瞥了一眼岁然身后的洛一,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没有就好。”

洛一寻思两人也有几日未见了,正琢磨着找个借口离开,这厢便察觉到云亓不轻不重的一瞥,登时觉得神威压顶,额间有止不住的细珠冒出来。

她顶着神威,躬身行了一礼,“臣下去边上候着。”

侧方的阳光被人不动声色地遮住大半,岁然低头轻笑,眼波不经意间划过云亓腰间的香囊,眸色又暗了几分。

可笑她那时,还玩笑似的地以为冥界有人对她情根深种。

冥界送来的贺礼,哪样不是她与云亓在人界的回忆。桩桩件件,都在提醒她,有人在默默守候她。

她凑得近了些,一只手勾上他腰间的香囊,轻声唤他,“原来你知道这香囊是我的。”

岁然凑得很近,在这方寸天地被挥散的茶香里,突然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没入云亓的感知里,他只沉默了一瞬,便抬手扣住岁然的腰。

“花朝节那日,”

云亓也俯身凑近她,几乎是咫尺相距,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了。”

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岁然能够清晰看到那双紫眸里的浮沉。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他那句话的话音落下来,岁然心中突然有点儿堵滞。

她突然想到三生潭的那副场景,鲜红的血液顺着扶桑神剑的剑锋缓缓坠入地面,那样绝代风华的身影,大约因为元神的耗损,他此刻也并不具有以往的从容气质,却仍是矜贵出尘的。

日光拂过他淡漠的脸颊,照出一片冰冷的玉色。

他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帝君,习惯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他也是真的,舍得为她挣一条生路。

岁然此时设想一下,倘若云亓处在这个被六界争夺的位置,得不到便要摧毁。她或许,也会舍命去保护他。

他等的那些年岁,还是值得的。

岁然手指很细微地蜷缩了一下,她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或许是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有些羞赧,她低下眼,避开云亓的视线,“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

“不是谴云宫初见,也不是冥界初遇,而是在阴山地狱里。”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眼。

她因云亓而生,自是为了云亓而来。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睛只能注视着一个人,她的耳朵也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这世间千万颜色,全是他。

云亓垂着眼睑,拉过她的手,“或许你从来不知,于我而言的那五万年意味着什么。我从前总觉得神生漫长,实在无趣,可自从遇见了你,方才觉得年岁过得实在快了些。”

“可是你离开了冥界,我又觉得往日的时辰变得难熬。”

“你在神界住的那些日子,虽然时日不长,于我而言,却已是难得。”

岁然微怔,不免抬眼去看。

她怎么会忘了,让天帝郁仪都忌讳的秘辛,才让谴云宫成了神界禁地。

那段时日,他身受重伤,却还要遮掩自己才能来神界看她几眼。

他并不是无所不能,也并不是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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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上神当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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