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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然再睡醒，已是三日后，日上三竿时。
她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倒是许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恍惚觉得同千月喝酒还是昨日的事情。
她起身，绕过屏风，正好看见云亓坐在榻前的座椅上，端着一杯茶跟自己对弈。
察觉到她的脚步，他下棋的动作顿住，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岁然眨了眨眼，唇角抿着一抹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帝......帝君早上好啊。”
“嗯。”随意应了声，他很快就又低下头，目光落在眼前的玉质棋盘上，黑白棋子厮杀胶着，胜负难分。
见帝君没过问她和千月喝酒的事情，她也懒得多费口舌了。只要不涉及情之一字，她想，她还是能和帝君好好相处的。
岁然走近几步，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在看到那晶莹剔透的棋盘时，眉尾微微上挑。
若不是亲眼见过魔界的贫瘠匮乏，她当真会以为这是在帝君的谴云宫。锦被玉棋，杯盏琉璃，处处透出帝君在日常生活上的挑剔与讲究。
甚至，这一应俱全的装备，平添让人觉得他是来这久住的。
云亓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过了好一阵，才端着茶盖浮了浮手里的茶叶。
她跪坐到云亓对面，细瞧了一番棋局，神色十分专注。
似有若无的目光打量了她一阵，云亓淡然笑着，“会下棋？”
岁然咬了咬唇，“不会。”
听到预想的回答，云亓脸上也没什么意外之色，只是那唇角边还挂着浅笑，“你既已睡醒，便收拾收拾，回神界吧。”
她讶然抬起头，“帝君不回去吗？”
云亓看向窗外，视线穿过萧疏之态的树枝，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再过几日，就是四月初四了。”
岁然眉心一动，心下了然。
阴山地处人妖魔三界交汇处，女娲祖神为守护三界太平而布下结界。
自从数万年前祖神陨落，每年四月初四，为阴山阴气最重之日，结界松动，妖魔两族会趁机去人间作乱。
她在昆仑山时也常去阴山历练，帝君留在此处，应该是为了守护人间界吧。
只是，那契约禁制......
思及此，她心里不禁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神魔契约牵制力量如此强大，就连云亓也逃不过禁制的反噬，风瑶又是如何从神界将她掳来的？
一股寒意自脚底油然而生，一瞬间，手脚冰凉。
神界有风瑶的内应。
风瑶用毒蛊控制着万千高手，为的是什么？
是两万年前的仇恨未能泯灭，还是未雨绸缪？
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但她看着云亓如此淡定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先一步就猜测到了。
帝君是想到应对之法了吧。
他低垂着眼，嘴唇淡淡抿着，面上没什么表情。修长的两指间执着一枚黑子，俨然间是一幅运筹帷幄的样子。
只是，以自身为子，困于六界棋盘中。
见她迟迟不起身，云亓轻抬起眼，目光里透着“你怎么还坐在这儿”的疑惑。
岁然扬起一笑，起身，“这就去收拾。”
不过下了两三子的功夫，那道声音便从远端传来，“帝君，我好了。”
云亓抬起一手摸了摸眉梢，目光仍落在棋盘上，“神界已遣人来接应你了，你拿着我的令......”
一个身影在他身旁站定，影子落于头顶，挡住了部分烛火的亮光，玲珑棋局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
他侧过眸，视线所及之处是雪白一片的素袍，顿了顿，接着往上移，直到落在那张浅笑嫣然的脸上，只见她的樱唇轻启，“帝君，走吧。”
云亓瞥过视线，淡淡道：“令羽会指引你去迷雾山脉，我就不送你去了。”
“谁说我要回神界了？”岁然笑吟吟地看着他，“今日四月初四，我自是和帝君前往阴山之地了。”
云亓眸色微提，似是有些意外她的回答，于是他问，“为何不回去？”
岁然方才去换了一身衣裳，她实在不太适应魔族的衣服，况且那身衣服在行动上有诸多不便。
身上陡然掉出一张纸条，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从心”二字。
一看就是千月写的。
许是觉得她真喜欢千夜，让她不要顾及种族身份，随着心走。
岁然那双璀璨星眸里此刻只能望尽一人，风华绝代，与世无双。她轻声回答，
“我得留下来保护帝君呀。”
她既是芸芸众生的渺小一粟，又怎能将守护苍生的重任落于云亓一人身上。何况，帝君舍了命来魔界救她，这份情不管她承不承，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了。
而且，在睁开眼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确实......心动了。
云亓下棋的动作彻底顿住，棋盘上黑白二子对弈，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死局。棋子从他指尖滑落，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我说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岁然打断了，“帝君既是来魔界救我，那便得和我一起，安然无恙地离开。”
窗外的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和单衣，薄如蝉翼的轻纱轻贴在云亓雪青色的锦袍上，他盯着那个棋局，眸光闪烁不定，由浅转深，又从深变浅，最后低低一叹，
“罢了。”
她若在他身边，他也会更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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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野道，那一座座低矮的房舍坐落道旁。房前的老树虬枝在狂风里摇曳不止，发出阵阵古怪的呼啸之声。
但渐渐地，黄沙散去，再往前走，依稀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村落。
走近了瞧，各家各户前都张罗着铺子，有生禽、玉石、酒肉等等，道上还有不少扛着担子走货赶路的。
俨如一个繁华的小市场。
岁然新奇地跟在云亓身后，打量着这些铺子。目光落在某处，她双眸亮了亮。
在这做生意的魔族惯会看人眼色，察觉到她感兴趣的视线，脸上忙堆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女魔可要看看？我家的手工品是塔吉村独一份的。”
她走到铺子前，看着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心生欢喜。她拿起一个竹蜻蜓，把玩了一会儿，抬头问，“这个怎么卖？”
“二十个矿石。”店家笑眯眯地比了个数字。
岁然有些诧异，“这么贵？”
从前在书里看过，魔界交易的货币以矿石为主，一个矿石相当于人界一百文铜钱了。
这竹蜻蜓在人界不过是寻常玩意，顶多卖个几文钱，在魔界竟然要卖二十个矿石。
“女魔不是本地人吧？”店家见她有些犹豫，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语气也透着些不耐烦，“你在塔吉村随便买个物件，那价格都得五十往上走，我这还算便宜呢。”
即使听了这一番话，仍没动摇岁然的心思，她可不当冤大头，正要将竹蜻蜓放下，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我买下了。”
她眉梢微挑，侧过头去看，云亓随手从腰间解下了一块贴身玉佩。那店家见到那块玉佩，两眼闪烁着精光，瞬间又变了一副嘴脸，“这位男魔真大气！”
见他真要将玉佩给出去，岁然连忙拉过他衣袖，转过身低声说，“帝君疯了？这竹蜻蜓哪值得那么多钱。”
云亓目光落在衣袖上那只手上，眸中隐含着清浅的柔光，“无碍。”反正你喜欢。
店家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女魔真是好福气，我在这摆摊，已经许久没见过你们这么恩爱的情人了。”
眉心猛地一跳，岁然转过身来，还不待开口，便见云亓已经将玉佩搁在桌上，“走吧。”
尾调轻扬，听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她直勾勾地盯着店家将玉佩拿起来，宝贝地擦了擦，再放入胸前的衣襟里。纵使是她这样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多少也有点为帝君的败家肉痛。
叹了口气，岁然收拾好心情，转身追上云亓。
迷雾山脉是阴山的一条分支，也是魔界唯一的出入口。平日里只有低等魔兵看守。因为有女娲祖神设下的结界，所以魔族也离不开魔界。
但是祖神于数万年前陨落，结界力量偶有波动，会有不少魔族趁机离开。
塔吉村是最靠近迷雾山脉的村落。云亓找了个避风的茶铺稍作休息，店小二见他服饰华丽，连忙从里头出来招呼，“这位男魔喝点什么？”
他拎起一旁的水壶作势要给云亓倒水，“我们这有人界上好的银针甘露，还有......”
云亓将一颗灵石放在桌上，不咸不淡地打断他，“买个安静。”
“得嘞。”店小二将灵石收起来，美滋滋地往回走，有钱赚又不用伺候人的事谁不乐意干。
岁然在云亓边上坐下，百无聊赖地玩起了竹蜻蜓，她看着空中转动的影迹，问，“帝君玩过竹蜻蜓吗？”
刚问出口，她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愚蠢了。帝君修为如此高深，定是从小就勤加修炼，更遑论帝君兴许压根，看不上这些人间小玩意儿。
但云亓的回答却出乎她意料，他清浅地“嗯”了一声，安静地看着那个竹蜻蜓在空中转动，眸中浅淡的紫色变得浓郁。
岁然莞尔一笑，“没想到帝君小时候也玩过这些。”
不知道小时候的帝君是什么样呢，是像现在这样沉静内敛，不喜言笑，还是会和她的师兄们那般顽皮率真。
她可，真想知道啊。
云亓的目光在空中的竹蜻蜓一掠即回，落到她脸上，“无聊？”
“是有点。”
眼前雪青色衣袖飘过，再眨眼时，桌上已多了几本话本。岁然边疑惑边拿起一本，“帝君怎还有话本？”
她随意翻了几本，都是些什么《高岭之花为我折腰》《退婚后我成了帝后》《拐个上神当老婆》。
嗯，帝君的心思昭然若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章夹带私货了~
其余两个书名都是随便想的（勿考究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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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