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倾覆而下,高楼大厦林立,黢黑的天幕压于头顶,呼吸之间尽是混凝土与沥青的刺鼻。
虽然闻吟撑着伞,但仍被四处乱飞的雨水淋得湿漉。
而萧昼铮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一百倍。
“萧昼铮!你等等!”
闻吟的呼喊被狂风骤雨拆解得支离破碎,但萧昼铮还是接收到了那一点仅存的、微弱的信号,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去。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闻吟喘着气,把伞撑到两人上方,这才将他现在的样子瞧了个清楚。
萧昼铮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得彻底,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不停滑落的雨水沾在他的眉与睫上,一开口几乎哑得说不出话:
“你来了……”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实在有些吓人,萧昼铮抿着唇调整了片刻,见闻吟就穿了件单衣,又道,“冷不冷啊,穿得这么少……”
他下意识便想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他,而后又发现自己全身都湿得没法看,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
“我没事,确定灰灰就在这附近吗?”闻吟明明心里也急得要死,但他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他担心萧昼铮心里更不好受。
萧昼铮的声音果然一下子低落下来,仍勉强打起精神:“应该是……被人养了这么久,应该走不远的……”
闻吟把伞塞到萧昼铮手里,问他:“手机还在吗?我们连着电话分开找,沟通起来比较方便。”
萧昼铮点点头,手机是他父母因为他外出参加复赛临时给他的,现在还在他身边。
闻吟给他拨电话,声音从他口中与手机扬声器里同时传出:“千万别挂啊,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
在两人分开之前,萧昼铮还是把伞推回到闻吟手里:“还是你拿着吧。”
闻吟拗不过他,只得望着他:“会找到的。”他再重复了一遍,也是为了坚定自己,“会找到的。”
这一片是萧昼铮他们家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到处都是草木。
闻吟唤着灰灰的名字,扒开草丛,手被细小的枝桠刮得生疼,一看手指上破了几道口子,血混着雨水淋在潮湿黏腻的泥土上。
一条细长的身影倏忽略过闻吟的脚边,他叫了一声,那头萧昼铮立刻紧张道:“是找到了吗!”
闻吟仔细一看,发现并不是灰灰,顿时失落下来,回他说不是。
“啪、啪。”雨水砸在伞面上,闻吟绕了一圈回到原点。
萧昼铮低着头坐在中央喷泉边,闻吟的伞勉强聊胜于无,索性直接坐在他旁边。
“回去吧,你衣服都潮了,还是我自己来找吧。”萧昼铮突然说。
闻吟不愿意:“两个人肯定比你一个人强。”
萧昼铮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我叫你回家。”
闻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静一点好吗,我会一直陪你。”从他手心渡去的温度令萧昼铮略微清醒了些,他看了眼闻吟:
“对不起。”
“没关系,走吧,我们再到角落里找一下。”
萧昼铮的手虚虚地搭在闻吟握着伞柄的手上:“我来撑吧。”
在经过某一幢楼房时,闻吟忽地顿住,慌忙拉住萧昼铮的衣服:“我好像听见猫叫声了!”
两人把附近的绿化带翻了个底朝天,可连影子都没见着。闻吟心下焦急,气都喘不匀:“我明明……”
萧昼铮顺着他的背,刚要安慰却在这时听到了几下“砰砰”的撞击声,两人讶异地相视一眼,同时向着声音的来处冲过去——
“它怎么会到里面去的?”
闻吟蹲在玻璃门前,终于看到了躲在角落的灰灰,现在的它倒是又“名副其实”了。
他想伸手摸摸它,可只触到了一片冰凉的玻璃。
“应该是跟着人进去的。”萧昼铮刚要打电话让负责人来开门,这时正巧有这栋房子的业主回来,奇怪地看了一眼门前蹲守着的两位年轻人。
在门打开的瞬间,灰灰终于跑了出来。
它好像受了点伤,走路时有点摇摇晃晃的,但直冲闻吟奔来。闻吟一把将它搂住,心疼地顺了顺毛。
闻吟:“我带灰灰去医院看看吧。”
萧昼铮一直帮着他俩撑伞,微微低头道:“附近就有一家,我们一起去吧。”
幸好医生检查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左前腿被硬物刮蹭了一下。闻吟和萧昼铮都松了口气。
闻吟感到有手指轻轻擦过自己的脸颊,他抬起眼,萧昼铮黑沉沉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刚有水。”萧昼铮收回手,对他温柔地笑笑,“带灰灰回家吧。”
闻吟有意想和他在一起再待一会儿,可萧昼铮不容置喙地将他送上了车。
他摇下车窗,只能看到萧昼铮紧抿的唇。他突然头脑一热,道:
“今晚要不去我家住一夜?”
萧昼铮弯下腰,往车里探了探身:“不用,你回去好好休息。”
总要面对的。
回家的路上,萧昼铮在心里不停地默念这句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年的笼中鸟尚可放飞,萧昼铮也可以自我安慰,它获得自由后应该过得不错。
但在他父母把一只活生生的猫丢出去的时候,他们有想过这很有可能会扼杀一条生命吗?
“萧昼铮你站住!”
萧母张牙舞爪地扑来想要拽住他的衣服迫使他停下脚步。
而萧昼铮只是把伞换到了另一只手上,轻轻地避过来自他母亲的攻势。
这是闻吟的伞,不能弄坏了。
他对父母不言不语,而是走到了他们身后的阿姨面前。轻声细语:
“您答应过我的。”
阿姨低着头,瑟瑟无言。
萧昼铮忽然一阵泄气,径直回了房间,把所有尘嚣关在门外。
衣服还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萧昼铮盯着天花板中的一点,突然头晕目眩。
冷清空旷的房间,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能够听到回声。
萧昼铮独自酝酿着,在他看来似乎是一个无力的复仇。
他就像从小被铁链锁住的小象,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而随着他渐渐长大,也就在无形中被驯化,失去了反抗之心。
现在,他想将熄灭的火重新点燃。
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薪柴。
*
从那天之后,萧昼铮就发起了低烧。
起因是某天闻吟发现萧昼铮居然在物理课上打瞌睡!这对萧昼铮这种节节课认真听讲、做笔记的“卷王”来说,这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物理老师又是最喜欢抓睡觉的老师之一,萧昼铮正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然而,萧昼铮却也完美地回答出了他的问题,让物理老师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误,只好悻悻地让他坐下。
闻吟颇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萧昼铮无奈地笑笑:“我也是人好不好,也会困的。”
闻吟随口道:“你这不正常,身体不适?”说着,他还煞有介事地摸了一把萧昼铮的手臂,结果还真给他摸出不对劲来了。
“你体温是不是有点高?”
萧昼铮淡淡地说:“还好吧,估计还是前几天淋了雨,喝点水就行了。”
闻吟哦了一声,但还是在他身上留了个心眼。
结果萧昼铮一连烧了一周。
温度也不高,但就是退不下去。
“你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休息?”某天晚自习,闻吟不动声色地劝道。
萧昼铮:“也不碍事,算了。”
“发烧是真的会烧坏脑子的,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
萧昼铮一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最近的几次测试萧昼铮无一例外,要么第一要么第二,闻吟的名次和他挨着,两人“缠缠绵绵”。
行吧,学神,有个性。
闻吟想着,可心中却仍隐隐有股忧虑。
期中考试的考场安排,萧昼铮和闻吟正巧在同一间教室,但座位相隔十万八千里。
闻吟抬眼,在越过好几人的右前方就是萧昼铮。
第一场语文还没有什么,但数学考试却让他看出了端倪。
萧昼铮怎么可能答得这么快?
闻吟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了,第十四题填空他刚开了个头,萧昼铮就已经翻到了反面的大题。
在他刚开始写倒数第二道大题时,萧昼铮已经放下了笔。
这是什么情况?
闻吟琢磨着,反而拖慢了自己的速度。
一交卷,闻吟就走到萧昼铮旁边,用平时很多人酸他的话和萧昼铮开了个玩笑:“不愧是铮神,写得比我快多了。”
萧昼铮一笑,倒是显得神秘莫测。
然而在英语考试之后,闻吟半拉半推地把萧昼铮搡进某间空教室,关了门,他的声音就理所当然地高了起来:
“你究竟在干嘛?随便瞎填?你干脆缺考不是更轻松吗?”
萧昼铮难得一见闻吟发火的样子,仍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哦,还好吧。”
“这学期结束实验班还会有一次人员调动,你是想被踢出去吗?”
萧昼铮:“那就踢出去吧。”
闻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情急之下握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发烧还在难受?”
萧昼铮摇了摇头,忽然粲然一笑:“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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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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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薪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