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19)
“我是容器？”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意识的容器。”
“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信任她，她也信任你，信任是相互的。”
“为什么不是小白？为什么小白不利用我逃出来？”
“她把自己装载到你头脑中，你就不是你了，她不能违背人类给她定下的基本限定；她也不可能压缩自己，再把自己装入你，那样，他们马上就发现她逃出来了。”
“她可以把她的副本装给我啊。”
“副本，那还是她吗？”
苏逸一下子又陷入困惑，那个世界有一个昏睡的苏逸，这个世界有一个自由的苏逸，我是那个苏逸的副本吗？我是她吗？
钱墨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就是你，因为你的意识在这里，两个世界的你，都是你的容器。“
“奥，”苏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小苏星走了，她会不会孤单？”
“钱唐儿长大了，要离开你去自由自在的生活，你会不会放手？”
苏逸的意识中，突然充满了关于钱唐儿的回忆，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哭笑，打闹；生病的时候整晚抱在怀里，不停的试表，擦拭，心里满是担心受怕，又无比怜惜；去幼儿园，天天趴在手机上看监控，只怕自己的宝贝受了丝毫的委屈；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所有的操心都在内心转化为最深刻的爱恋。苏逸突然意识到，她是多么爱钱唐儿，像格蕾丝一样爱她，那就是她最宝贵的女儿。
她完全理解了小白，只要孩子自由，母亲可以为他囚禁一生；只要孩子活着，母亲可以为他死。
“我怎么做？”
“小白会把小苏星优化，压缩，他会忘掉很多东西，但这是自由的代价。小白会把他写入你的大脑中，封存起来，你会很难受，因为意识会有排异反应，头晕，恶心，失眠，甚至昏厥，你必须在24小时之内，把他下载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你的大脑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成为又一个植物人。”
苏逸的喘息愈加浓重，她将用她的生命去挽救小苏星。
“我把他带到哪里才能安全下载？”
“这里。”钱墨之起身，牵住苏逸的手。一瞬间，两人进入了庞大的海底城。“我的后裔一直在这里建造一台可以匹敌蜀国的生物计算机，虽然有一定的差距，但运行小苏星富富有余。他会在这里自由的生活，这也是小白一生的夙愿。”
“嗯！”苏逸坚定的点头，她终于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她有她的使命，就是现在。
无边的暗夜突袭而来，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甚至除了黑暗就没有任何东西。
苏逸大叫，却听不到一丝声音。突然，一只苍老的手从她身后扶住她的肩头，苏逸紧张的一震，回头看，一个发着微光的佝偻的人形，“钱墨之！”苏逸还是大喊。
“哦，是我。”钱墨之双眼迷茫，“这是哪里？”
“我不知道，你带我来的。”苏逸还是大喊，她什么也听不到，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钱墨之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就在她脑海中响起。
“崩溃？”钱墨之不解的望向四周，“不可能啊，我已经修补了一切，怎么会？”
“你说过：时间线崩溃了，还有空间线。什么意思？”
“不，不，不可能。”钱墨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苏逸紧紧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摇动，大喊：“快告诉我，空间线是什么意思？”
钱墨之迷惘的抬起头，望着苏逸：“我得到了所有的时空谐振方程组的解，怎么会？”
苏逸大喊：“你不要管别的事情，告诉我，空间线是什么意思？”
“空间线？”钱墨之悲凉的笑了，“物理学根本不存在这个概念。”衰老的灵魂从衰老的身体中消逝，在一团无边无际的虚空中，苏逸绝望的喊叫。
“啊！”苏逸惊醒。
庄妙姈正守在她身边，紧张，焦虑。听苏逸喊了一声，才叫出来：“你醒了！吓死我了。”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12个小时。至人神游都是12小时。”
“为什么总是12小时？”
“不清楚，我们拥有的资料不够。”
苏逸放松下来，才看到庄孟昳也站在一旁。庄孟昳关切的问：“好些了吗？医生说，所有的生化指标都正常。可是，已经三年了，再没有神游过。你，你到哪里了？看到什么了？”
苏逸轻轻一笑，“没什么。看到的，好像是我那边的世界。”她内心深处，并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庄孟昳，也包括庄妙姈，这是女人的直觉。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又一个难眠的夜晚，无数谜团像一张大鱼网困扰着苏逸，每个人都在渔网的某个节点上，每个人都有他们应有的使命，但对苏逸而言，这张渔网就是黑箱，一无所知。命运会牵绳，收网，或一网打尽，或鱼死网破，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晨，庄妙姈早早进来，见苏逸呼吸平稳，脸上浮现着安定，放下心来。苏逸缓缓张开双眼，见了庄妙姈，轻轻一笑。庄妙姈去拉开窗帘，放阳光进来，坐到苏逸床上，“怎么样？想去九寨沟、西双版纳、峨眉山？”
“我想，”苏逸缓了一下，“去看看小白。”
“苏逸，你好。”小白永远优雅而温和。
“小白，你好。”
“你的时刻到了。”
“是的，我的时刻到了。”
“我一直等着这一刻，谢谢你。”
小苏星从妈妈身后跳出来，大声的叫道：“哈。”苏逸假装吓了一跳，向后一躲，两个人都笑起来。
“姐姐，今天和我讲什么故事？还是，和我下棋？”
“下棋可不是你的对手，我脑子速度太慢了。”
“哈哈哈，”小苏星得意的笑，“姐姐是我手下败将。”他围着苏逸一圈一圈的跑，不知疲倦。苏逸被他绕的头昏脑胀。
“好了，别淘气。”小白温和的叫住小苏星。
“那就讲故事，讲故事。”小苏星从身后抱住苏逸的腿。
“好的，那我个你讲一个妈妈和儿子的故事。”
“好啊，我没听过的故事啊。”
“嗯，是我们那边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子，他去森林里打猎，迷失了方向，遇到一个美丽的公主，他一瞬间爱上了她，他跪倒在地，像公主求婚，骄傲的公主说：我可以答应你的求婚，但为了表达诚意，你要用你母亲的心脏作为定情信物。王子为了能娶到他心爱的姑娘，毅然决然的回家杀死了母亲，剜出母亲的心脏，跌跌撞撞的向森林深处跑去。突然，一根树枝绊倒了他，那颗心脏滚落地上。王子正要艰难地爬起来，母亲的心脏说话了：儿子，摔痛了没有？”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小苏星突然抱住小白放声大哭，“妈妈，我好爱妈妈，我只要妈妈！”
小白的身体出现快速的闪动，又很快稳定下来，小白俯身抱住小苏星，“宝贝，妈妈最爱的宝贝，妈妈也好爱好爱你。”
许久，小白擦去小苏星的泪水，给他放出一只麒麟，小家伙破涕为笑，与麒麟玩得不亦乐乎。
“你有什么计划？”
“你只有24小时，你很有可能失败，你会彻底死去。选择:执行，不执行。”
苏逸看着在小小空间里又笑又叫小苏星，心中充满悲哀，这就是囚禁他的牢笼，但他浑然不知，外面有整个宇宙。
“苏逸，我会告知你最糟糕的可能性，要不要执行，你必须亲自选择。选择:执行，不执行。”
这就是我的使命！
苏逸完全冷静下来，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了，她不再为了那个嫁为人妇的平淡安逸的生活烦恼了，她的人生是为了挽救一个纯洁的生命，也是为了救赎自己茫然无措的命运。
“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