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林瑜被周闻池半拉带拽的回到了家门口,他压下面上的不悦与担忧,朝林霞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林霞将几串葡萄装好打了个结,见他回来了温和道:“回来啦,刚好饭也快煮好了——这是你同学吗?”
林瑜浑身一僵,半晌才点点头,含糊答应了声。
周闻池长得实在不像个好好读书的,面相是很有攻击性的俊美,健壮的身形和野性搭上钩,因为是被宠大的富家公子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不受约束的洒脱。
林瑜答应时也没底,他是林霞带大的,张义秋可能都没他姐知他底清楚。林霞肯定是清楚以林瑜的性子不可能会和这种公子哥交朋友,他躲还来不及。
“这样啊,小瑜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反正也快中午了,你要不一起吃顿饭吧?”林霞温柔道,好听绵软的声线让人不自觉放松,林霞的邀请却让林瑜更加慌。
他还是不喜欢自己的领域被周闻池入侵,这两个都是他珍视的人,他不希望她们能和周闻池扯上关系。
“姐,其实我们——”
眼看着林瑜就要当面反悔,一直默不作声打量这家水果铺子的周闻池率先出了声。他挽着林瑜的肩膀,一手拉着他的行李箱,对着林霞轻笑道:“那打扰了。”
说罢,他就强硬地带着林瑜进了家门。
房子里头不大,一层平面被一扇推拉玻璃门分割成两部分。外头是水果摊,里头是一家人吃饭做饭的小地方,在饭桌旁还有仅限一个人行走的窄木楼梯。整个房子虽然面积小,但是却异常温馨,灶台那的玻璃窗上贴着贴纸,冰箱上贴着两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奖状,厨房空出的唯一一面墙也几乎被大大小小的奖状贴得满满的。
饭桌正中心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朵康乃馨。楼梯旁的墙上是小孩稚嫩的蜡笔涂鸦。
画了四个人,爸爸妈妈还有绑着麻花辫的姐姐,以及一个只有姐姐腰高的小男孩。
林瑜绷紧着身子看着正在观察着这间屋子的周闻池,后者神色没什么变化,看到墙上的画时,突兀地轻笑了声。
在林瑜眼中,这幅神情在那个下着大暴雨的夜晚他也是这样,戏谑地、看狗一样的神色。
“这是你画的。”他突然开口,林瑜措不及防被问到,一时没反应上来。
厨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拉上的玻璃门隔开了声音。灶台上高压锅发出动静,林瑜心里也和高压锅一样焦躁。
他只想快点送走周闻池。
“这是我家,不然还能是谁画的。”林瑜对周闻池这个施暴者本就不可能有好的脸色,自然语气中带着极大的攻击性。
周闻池似乎听出林瑜语气中的厌烦,他敏锐的找到了那一丝出自身体本能的恐惧。转头用正眼瞧着他,双眼微眯带着胁迫:“你说话就不能好好说?我今天难得想来找你好好玩玩。”
林瑜实在不清楚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在脑海中自动将他划分到精神病一栏。到底从一开始就是谁阴晴不定颠倒是非?现在还认为他对待他周闻池的情绪有问题。
没人会对施暴者还带着十二分的笑脸,八抬大轿供着他来自己家。
林瑜双手环胸,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他低声斥责道:“我不欢迎你。”
“你他妈——”周闻池转身看着他,下一刻深吸了口气才将怒意收了回去。
昨天他爸刚收到消息,连夜离开燕城飞往了国外,从消息里得知大概至少也要年后才回国,也就是他这两个月没人会管他做任何事,出了大事也不怕,他妈他爷给他兜着底。反而是他爸在的时候,清楚这些事会抄着皮带或者高尔夫球杆就往他身上招呼。
现在唯一能约束他的人不在了,周闻池自然就自由了很多。
他本身就是爱玩,静不下的性子。狐朋狗友几个知道后,连夜驱车到他家把他接了出来。
‘清岳’有他认识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桥搭子’专门带人的。昨晚连续带了好几个,要么是清纯脸蛋,魔鬼身材的妖精。要么就是皮肤比女人还嫩的鸭子。
但一连见了几个周闻池都提拉不起兴趣,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天林瑜的眼睛。
深冬的风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周闻池借了朋友的一辆摩的连夜开到了万嘉果园,他被他爸抓去的那几天,每晚都会出现在这里,但一直都等不到林瑜的身影。
他看着面前的那张脸,似乎终于猜到了为什么林瑜能提的起他的兴趣。他喜欢林瑜这幅不服输的模样,欣赏那双野性的眼睛。
但他讨厌杂草,讨厌自是的清高,讨厌好学生那些装英雄似的乐于助人。他要将林瑜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彻底扯下正轨,他想看林瑜哭着求他的模样。
“算了。”周闻池抬眼看着他,随后朝他伸出了手晃了晃:“手机给我。”
林瑜一脸‘你是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情绪可以这么喜怒无常,他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见他一脸警惕,周闻池一挑眉,提醒道:“你看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我他妈昨晚给你发的好友申请,你没看到?”
林瑜一噎,他不是那种看到红色小点就会去点的人,有时候不重要的消息攒到99加他都不会在意,除非发出的消息弹窗恰好弹出,亦或者是林霞或者张义秋的消息,其他的林瑜大多不会去看。
手机里确实在通讯录那一栏有一个红色的小点,林瑜点开在‘新的朋友’那栏果真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周闻池看着他犹豫的模样,轻啧一声,一把拿过了林瑜手机,点了通过。
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林瑜额角一抽。
他不想和周闻池有过多的联系,好友什么更别想。他妄想这些富家公子哥有天对他没了兴趣后,就把他扔了。
林瑜前途一片大好,周闻池只是他前行路上的一颗绊脚石,将他踢开就好了。
看着好友申请通过,周闻池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将手机踹回口袋,悠然道:“好了,一笔勾销。我就不计较你昨晚忽略我一整晚的事了。”
周闻池自大、阴晴不定、易怒,总觉得有权有钱好像整个世界都会听从他的。林瑜分明就是受害者,他为什么要付出这些代价?
因为钱权的诱惑太大,林瑜懂,但从未深懂。
“抱歉啊,忙了一下。欸,你怎么还没去装饭啊?”
玻璃门被人拉开,林瑜回过神看着匆匆走进来带着笑意的林霞,随后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神看了眼周闻池。
后者显然无所畏惧,跟个大爷一样摊摊手,就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林霞熟练地将半散落的长发重新扎起,将灶台的火关了,拔起高压锅上的气门,等了会才将锅盖掀开。
林瑜从她身后走过,默不作声去柜子里拿碗。
“在家怎么还戴着围巾啊,很冷吗?”林霞走到他身旁,拿过了放在柜子旁的陶瓷盘,关切道,“那天药吃了吗?会不会还很难受?”
林瑜摇摇头,回道:“没事,早就好了。围巾我过会摘吧,刚忙忘了。”
林霞点点头,转身继续忙去了。
林瑜看着林霞忙前忙后端菜的身影,他将呈好的两碗饭端上了桌。周闻池靠着椅背坐着,似乎烟瘾犯了,在抗争了半会,还是从口袋中掏出了烟盒,叼了支在嘴上。
林瑜当即眉头就皱了起来,他音调平稳,语气却能冻死人:“别在我家抽烟。”
周闻池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他支着腿将还没点燃的烟拿了下来,也有些不爽:“你今天存心给我找不快?”
林瑜瞪着他,一时两人之间气氛紧张。
张义秋就在楼上,她本来就身体不好,更不能闻到烟味。怕一个不小心就出了问题,平日里做饭也都是要开抽油烟机,开着窗的。
林瑜怕说出口,周闻池就多了一个威胁他的理由,他不能在暴露软肋,张义秋的身子经受不起。
“你们怎么了?”林霞端着一盘炒好的青菜上了桌,看到周闻池手中夹着的烟,她将林瑜不经意挡在身后道:“抱歉啊同学,我家里人身体不太好不能闻到烟味,你想抽烟可以出去抽完再进来。”
周闻池扫了她一眼——准确来说,是她身后的林瑜。
林霞挡不住已经长得比她高,比她结实的林瑜,但也许是察觉到林瑜的情绪不对劲,她下意识同小时候一样挡在了弟弟面前。
下一刻,周闻池轻啧一声,将烟一折,丢到了垃圾桶里头。
林霞长得和林瑜很像,那股倔强劲和说话方式竟然也差不多。
看着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孤零零躺在没套垃圾袋的桶里,林霞转身搓了搓林瑜的肩膀:“好啦,还剩最后两盘,你过来帮帮我。”
林瑜当即眼尾发酸,这几天他都是自己硬抗。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快成年了,可以帮着林霞扛起一整个家,他把自己剥离在温暖的家之外,不把身上被冰刃划破的伤口带回家,但到了家后,就没法再次选择离开。
因为他接触过真正的温情和暖意,所以不会再选择回到那个冰雪冬夜。
林霞默不作声将番茄炒蛋分了两盘,林瑜按照她的指令拿了碗呈饭。
“小瑜,他是你的朋友?”
林瑜漂亮的脸立刻涌上厌恶,他不敢和林霞说实话,他还是下意识选择掩藏。周闻池的权钱不是他们能抗衡的,何况林霞也做不了什么,指挥徒徒让她感到负担。
林瑜扭曲了事实,开口低声道:“他想和我交朋友。”
“...一直都在缠着我。”这倒是句实话。
只不过不是缠着交朋友,而是霸凌他。
林霞这个人无论什么情绪,面上都保持得温温和和。她也轻声问林瑜:“你想和他交朋友吗?”
“他很烦。”林瑜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这样啊。”林霞点点头,将一盘番茄炒蛋,一碗饭,一盘青菜和萝卜排骨汤放在了一个大盘子上,随后交给了林瑜,“好了。你送上去给妈吧,顺便多跟她聊聊,她好久没见你了。”
以往张义秋睡迟了,林瑜都会送饭上去,和以往一样。但今天有个例外,林瑜不安地看了眼周闻池,生怕他离开后,周闻池这个活阎王会捅破篓子。
“怎么了?”林霞看着他,似乎猜出他在顾忌什么,拍了拍林瑜,“他就留下来吃顿饭而已。”
周闻池是个不稳定因素,林瑜张着嘴想说什么,半晌也没说出口。最终在林霞的推搡下,他在周闻池的目光中上了楼。
二楼张义秋还在熟睡,几天不见她明显憔悴了许多。林瑜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将饭菜放在了床头,替她掩好了被子。随后不敢歇息,又立马出了门,还没下楼就听到了厨房里不大的谈话声。
林霞声音很柔,自林瑜出生听到他姐的声音就是这样。说话也没有多大的威慑力,此刻厨房里不大的音量传入了林瑜的耳朵:“......抱歉,我说话太直。我弟弟是个很优秀的人,身为他姐姐,我不希望他......”
声音随着张义秋起身发出的声音骤然被打断,林瑜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看见了周闻池。
他脸色顿时严肃了许多,隐隐透着嗔怒,接着林瑜就听到他开了口:“你怎么就知道那是他的想法。”
“因为他亲口告诉了我,他和你相处并不舒服。”林霞依旧是礼貌道,“在我看来你们并不像是能够有共同兴趣的人。”
周闻池脸上的冷笑让林瑜胆颤,生怕他下一秒会脱口而出。好在,周闻池只是站起身,随后转身离开。
在玻璃门拉开的瞬间,林瑜顿感周遭的空气都从紧绷逐渐变得轻松。
他不知道周闻池那么记仇的一个人接下来会怎么对他,但他知道,他还有家人。
只要为了这个家,他咬咬牙可以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