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苏恪扶着酸痛的腰,在莫离和花朝的搀扶下起身:“多谢公主体恤。”
“外祖,这是什么?”
“回陛下、公主,”苏恪示意莫离将八张临摹纸呈上去,随即解释道,“这是以明矾水事先书写的纸张,遇水就会显现出隐藏的字迹,药方是言惜的字迹不错,但纸张才是她真正想传达给我们的。”
沐景阳看着这几页纸,惊讶地问道:“原来如此……这上面的标识——不正是兵力部署图的城防印记吗?”
顾丛闻言来了兴趣,立马上前抢过纸张,趴到案上摆弄了起来。
沐景阳欲言又止,他对于顾丛在这种时刻表现出来的“粗鲁”总是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便也习惯性的不发火了。
“陛下请看,这八张纸上的内容拼到一起,果然是一幅兵力部署图,而且明确标出了东南西北以及四角方位的重要城防位置!”顾丛显得有些激动,“如果我们早有这幅图,这几年的仗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你是说,如果早有这幅图,朕的两个皇子就不必牺牲了?”
天子的语气冷峻逼人,让处于亢奋中的顾丛渐渐回过神来,他似乎说错了话——尽管是实话,却触及到了天子的痛处。
“臣一时激动、口不择言,望陛下恕罪!”顾丛急忙跪地道歉。
可沐景阳却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起来吧。如果这幅图是真的,我军至少能在三年之内占据优势,顾言惜便是大功一件,如此一来,咱们也能顺理成章地跟他们要人了。”
“您是说,我们可以要挟他们放人?”
顾丛试探性地问道,却被苏恪否决了:“不,是谈判。”
顾丛闻言开怀大笑:“丞相不愧是文人,处处咬文嚼字的,我顾丛只知道,如果他们不放人,我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沐景阳闻言也露出微笑,苏恪却略带嫌弃地撇了撇嘴: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偏偏学了她爹。
因为他想起,顾言惜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你们这些文人,可真爱说文解字”。想到这,苏恪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最开心的当属花朝,不过她很快想到,顾言惜如今的处境尚不明确,若是贸然前去要人,万一西疆国破罐子破摔,顾言惜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父皇,顾言惜目前人身不得自由,我们若是威胁他们要人,会不会打草惊蛇呀?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反而以顾言惜相要挟,岂不是更加麻烦?”
三位长辈显然都兴奋过了头,被花朝一提醒才想起这回事。
苏恪感激地看了一眼花朝,随后道:“陛下,公主所言极是,依老臣之见,不如趁现如今两国关系缓和,先暗中派人前往西疆打探消息?”
顾丛摇摇头,解释道:“不太可能。如今虽无战事,可开阳府边境依旧进出严控,特别是进入西疆更是难事。”
花朝随声附和道:“没错,开阳府商区的监督官说过,进入西疆境内需要某种身份证明,并且他们会将出境时长登记在册。为此,他们边境城门处有专门的记录官,严格审察进出境的人,遇到违反登记记录的可疑人,当场驱逐或就地正法。换句话说,他们拒绝所有中原人入境。”
“看来,西疆到底还是心存戒备。”沐景阳面露不屑,“朕为了黎民安宁,不追究过往,本想着与之化干戈为玉帛,这才允许开阳府建设商区。哼、既然如此,那便撤了商区!”
“陛下,恰恰相反,”苏恪心生一计,“既然现在西疆边境无法轻易进出,不如我们让司天监择吉日,聚众集会,把商区搞得越热闹越好,最好能吸引西疆更多的商人来往出境,如此我们也许可以利用人群的喧闹,伺机潜入西疆。”
沐景阳点点头:“苏相言之有理。来人!宣司天监!”
四月廿二,高原多云。
兖曦站在坡上,面朝北方,听着北方天际传来隆隆闷响,那是白位岭和天堑山脉连接处被炸的阵阵回声。兖曦默默看着,影子在她左前方被拉得老长。
忽然坡下传来呼唤声,兖曦转过脸,刺眼的阳光从云隙溢出,使她只能半眯着眼。她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朝坡下的田园小屋走去。
“快来吃饭吧,等吃饱了麻烦你再给安阳送过去。”
熠后收拾着灶台,看起来有些匆忙,因为她得赶紧返回王宫那边。
自从上次西疆王从蛊毒中脱险之后,经由熠后的悉心照料,身子已大好,可性子却和之前大相径庭,他除了每日处理公事之外,其余时间都要熠后陪伴左右才安心,一时不见就坐立不安。用安阳的话来说,那便是“老树换新皮,父王开窍了”。
“王后,你每日照料大王已经很辛苦,还要来给我和安阳做早饭,实在麻烦了。”
“安阳不爱吃早饭,除非是我做的羊奶羹,这些日子你们忙着开山,整日早出晚归的,一日三餐一定要吃好。”
看着熠后和蔼的面容,兖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自小便失去了生母,跟着外祖虽不缺什么,可这份世上独一无二的母爱,却是她一直渴望不及的。
为了熬过这个旱季,尽快完成开山任务,工役轮流日夜赶工,她和安阳便就近住在熠后之前生活的小屋里,二人轮流早起前去监工,每日寅时左右就要出门。熠后担心女儿身体吃不消,每日卯时便亲自来下厨。
“王后,您可以在王宫内做好让人送过来的,不可以吗?”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我便不放心旁人了。”熠后指的大概是安午烈谋害大王的事,因为从那之后她便对大王的饮食格外上心。
院中的菜地,有一小片香草,熠后总是摘几株研碎放到羊奶羹里,她说安阳自小就喜欢吃。
“您做的羊奶羹确实最香甜,王宫里旁人做的跟您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您是云,旁人是泥。”
熠后顿时喜笑颜开,笑道:“你呀!我女儿跟了你,怕不是被你这张嘴给糊弄了!呵呵……”
“王后,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可没有糊弄您啊。”
熠后掩口轻笑:“好了好了,快别贫嘴了,你吃完就给安阳送过去,可别饿着她了。”
兖曦无奈地说道:“我早说我去盯着的,可安阳死活不让。还说……她是公主,我必须得听她的。”
兖曦顿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烫,没好意思将实情说出口。因为安阳的原话是“我父王如今都听母后的话,你算是嫁给我,当然要听我的。”
“安阳这孩子跟大王年轻时很像,有股子一意孤行的劲儿,她要是认准的事除非她自己放弃不做,否则谁也动摇不了她。兖曦,她有时说话直,你别在意。”
“不会的,王后。”
“我想你们中原人也是心胸宽广的。”熠后笑道,“对了,我听阿真说,你们打算去中原逛庙会,何时启程啊?”
“安阳说,明日开山结束,剩下的就交给旁人去做。我们打算后日出发。”
“去开阳府?”
“嗯,近来听说开阳府商区愈加繁华,如今赶上节气,似乎还有焰火大会。”
“什么节气?竟如此隆重?”
“相传四月廿六是上古神农大帝的诞辰,地方百姓会在这一天祈祷农作丰收,不过我从小长在帝京,确实没接触过这种风俗。听商人们说,开阳府最近非常热闹,所以我和安阳便都想去看看。”
熠后言语之间透着羡慕:“年轻真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不行了,人老珠黄不说,又被王后的身份束缚住。”
仔细想来,熠后才不过四十岁,眼角虽有淡淡的细纹,但整个人看起来是风韵犹存的。
“王后,此言差矣。我第一次见您,差点开口叫您‘姐姐’,您怎么会老呢?”
“噗、呵呵……行了行了,留着你这甜言蜜语去哄安阳吧!”
片刻,阿真骑着快马来接熠后回宫,不难猜肯定是西疆王派人来催了。
看着人影渐行渐远,兖曦看了看日头,她也该走了。
夜空繁星闪烁,白额湖的水流穿过山隙奔流至西疆高原,在草地上冲出条条支流。小院篱笆外,一条小溪绕了半圈向南流去。
兖曦举着火把,蹲下来把手放进溪水中,溪水混着些许泥沙淌过指尖,冰凉提神。
片刻,她回到屋内,只见安阳正喝得起兴。为了庆祝开山竣工,安阳特地命人从王宫送来了陈年的美酒,并且兴致勃勃地亲手做了两道小菜。
这会儿,二人喝了有个把时辰了,安阳喝得尤其多。
兖曦坐到桌前,已然清醒不少:“傍晚回来时,还只是胳膊粗的水流,这会儿已经半丈宽了。水体浑浊,怕是会继续扩大流域。还好这间小屋地势高些,估计这两日也淹不了的,不过可惜了王后的菜园,今晚恐怕会……”
“没关系……”安阳醉眼朦胧,口齿还是清楚的,“反正母后也不回来住了,父王说,以后都要守着母后、嗯……”
“别喝了,你醉了。”
“嘿嘿我高兴嘛……”
兖曦无奈地笑道:“有这么高兴嘛?”
“当然啦、嗯……我看到,奔流的河水像树枝一样,流向山下的草原,流经百姓的家门、我一想到,我们西疆再无干旱之苦……我高兴啊,阿曦……”
安阳眸中闪烁着泪花,清澈得惹人怜爱。
为了水源能滋养高原每一寸土地,安阳可谓是尽心尽力地张罗了一个多月。如今即将大功告成,安阳怎么可能不高兴?
“好,我也高兴。”兖曦无奈地接过她的酒杯,轻声问道:“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正好啊,给你醒醒酒。”
冷大人:花朝喝醉了就是“别吹风,小心着凉”,安阳喝醉了就是去外面醒酒呗?[狗头]
顾言惜:嗨呀,两码事、两码事,嘿嘿[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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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