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靖州,觅桑山下。
花朝身骑骏马飞驰在田间旷野,四月的空气中弥漫着芳草的气息。花朝勒马悬停,夜风如今已经成为她出行常伴的坐骑——一如既往地,除了花朝,夜风不允许他人靠近它,貌似它已经认可了花朝这位新主人。
花朝四下张望,觅桑山下这片原本荒芜的区域,现如今在花朝的规划之下,已经变成了百十亩的草药田,这样一来,西郊三州百姓便有了生计。
临近午时,花朝骑马来到山下医馆。
知尘虽是花朝的婢女,但在闲暇时,也会来医馆帮忙打理事务——不用说,陈冲之这位老先生又去云游了。
平日里,医馆中除了一个药童,便只有知尘了。无人问诊的时候,知尘就独自坐在院中,守着一簸箩草药发呆。药童虽不知何故,但也不来打扰。
不过,她的心思可瞒不过花朝。
自从顾言惜前去西疆之后,外祖的身体便总是不大好,莫离就一直在京照料,根本无暇顾及旁人。可怜苦了小知尘,整日呆坐相思。
知尘侧坐在台阶上,花朝把夜风留在院外,轻轻来到知尘身边,故意说了句:“莫离你来啦?”
“师姐!”知尘喜出望外地转过头来,却只见到花朝一人正掩口窃笑,顿时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公主~”知尘扭捏着站起身,面色绯红,“你怎么来了……”
花朝打趣道:“那是我来得不巧了?打扰到你相思了吧?”
“哎呀、公主您……别拿我解闷了。”知尘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是高兴的,毕竟能见到公主偶尔不为情所困,那便也是极好的,“公主,您今日怎么有空下山来?”
“哦,今日天气好,难得出来跑一跑,夜风快闷坏了。”花朝坐在小木凳上,接过知尘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一滴水从嘴角溢出挂在下巴上,知尘正递过去手帕,却见花朝随手用袖口擦掉了,同时把碗递给知尘,笑道,“再来一碗。”
知尘拿着手帕呆愣片刻:公主如今越来越像一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有那人的影子。
“知尘,愣着干嘛?”
“哦!”知尘回过神来,匆匆又去倒了一碗水,“公主,最近累不累呀?听小顾爷说,您这阵子一直忙着温习功课,万俟将军也说,您近来武艺见长,一定很辛苦吧?”
知尘把水递过来,花朝接过碗淡淡地笑道:“这些苦算得了什么……”
眼见花朝即将陷入回忆的沼泽,知尘急忙岔开话题:“对了公主,医馆最近总出怪事,您想不想听呀?”
“什么怪事呀?”
知尘见转移话题成功,便兴致勃勃地回屋拿来一沓纸,一张张递给花朝,吐槽道:“前几日陆续来了几个外乡人,都是来求药的。可是这几个人竟然拿的是同样的药方,我仔细看了看,都是针对中风的药材,而且字迹好像也是一模一样的……”
知尘突然发现花朝拿着药方的手颤得厉害,便担心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这字……”花朝眼眶潮红,视线完全集中在纸上,“知尘,这药方是谁送来的?”
“就是几个外乡人……说话怪怪的……”
“他们人呢?”
“抓完药就走了啊。”
“那这信,一共有几封?”
“我看看……应该是八封。”
这是顾言惜的字!不过她不明白,顾言惜为何要写八封一模一样的药方……难道,顾言惜生病了?为何都是针对中风的药?她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她需要急切知道顾言惜的情况。
花朝把信件收好,又叮嘱知尘继续留意这样的求药信,一旦发现可疑来信,立马把来人留下。
而她自己则匆匆返回行宫,她要立刻通知半夏去打探顾言惜的消息,必要的话她不惜亲自前往……
斯人多书,念卿无恙……斯人多书……多书……
花朝恍然大悟,难怪她一直觉得这句词有些难解,明明她之前没有收到任何信,哪怕帝京那边也说没有她的信件——她还以为是自己遗漏了顾言惜的来信——如今来看,这句词只是一个预示,其实书信都是后来才寄出的吗?
她之前说她身不由己,那必然写信也不是自由的……
八封一模一样的信,说不定内有乾坤……
三日后,西疆王召集众臣前来,在赤方先生的指示下,各取发丝及指尖血于盆中,以磷火焚烧成灰。
直至夕阳西下,兖曦奉命送赤方先生出宫。
“先生,您说来取蛊,到底取的什么蛊?”兖曦好奇地问道,自这位先生进宫开始便由她亲自引路,并未见他取什么东西。
“方才烧发取血,便是取蛊了。”赤方笑道,“暗蛊易种不易解,因此我便以毒攻毒,将包裹着天敌蛊虫的药丸让大家吃下去。蛊虫本在药丸中休眠,入腹化开,只消三日便可将暗蛊食尽,毒自然也就解了。只是三日之后,若是不取,毒蛊食尽,蛊虫便会蚕食五脏。所以,我才必须要今日造访。”
“劳烦先生。”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宫门外。
“对了先生,那日我们彻查了安午烈府上下,始终没找到赤后。以防他继续作乱,还请先生告知,赤后是否已死?”
“放心,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片大陆上了。”赤方先生微笑道。
实际上,那晚赤后被安午烈割喉身亡之后,没多久赤方先生就来到了空无一人的王府大院,他释放“食尸蛊”,让蛊虫把尸体啃了个一干二净,连地上的血迹都没放过。最后趁着夜色,赤方收好蛊虫,淡定走出王府大门……
听到赤方先生的准确答复,兖曦这才安心:“那就好。先生,您接下来去往何处?回南巫吗?”
“我是被选中的人,如今已踏足红尘,成为世俗之人,南巫圣地已然回不去了。”
“那先生何不在此定居?您若是能留在西疆,大王必然乐意之至!”
“年轻人,万事随缘。”赤方先生神秘地看向幽蓝的东方天空,笑道,“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再见的。”
兖曦呆立在宫门,看着赤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突然,一声牦牛低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朝着骑牦牛的少年走去,却停在了一旁的果摊旁。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所以不敢和阿青正面交流。
“事情办得如何?”
“办好了,估计这两日已送到中原那边了。”
“很好,辛苦你了。”
“别客气。对了,我姐托我给你带句话,她让你万事小心,还有她说公主很挂念你。”
兖曦的手顿住片刻,她强忍泪水,低声说道:“告诉公主,我没事……我……”
“有人过来了。”阿青低声提醒道,他看到那个叫阿罗的女子正走过来。
“嗯,你走吧。”
少年牵着牦牛慢悠悠地离开,兖曦把挑选的水果递给老板,若无其事地说:“帮我装起来。”
“驸马,你怎么出来了?”阿罗警惕地环视四周。
“哦,我想吃水果了,出来买点。”
“以后这种事交给我就好。”
久违的晴夜,昏黄的街灯陆续燃起,长街上的叫卖喧嚣依旧,西疆貌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兖曦面朝东方,长长地松了口气。
沐华国,帝宫。
天色初亮,两匹骏马停在帝宫内门处,一男一女先后下马。少女朝着太和殿飞奔而去,男子在后紧紧跟随。
“父皇!”
沐景阳闻声放下奏折,恍惚地问道:“花朝?是花朝吗?”
姜玉抻着脖子朝殿外望去,喜出望外地回道:“陛下,是公主、是公主!公主回来了!”
一身素装打扮的少女飞奔前来,额角的碎发贴在头皮,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清晨的露水打湿的缘故。
花朝站定,眸光发亮,微微喘着粗气:“父皇……”
“花朝!”沐景阳连忙起身相迎,他细细打量着花朝,看着从前羸弱的女儿如今变得生机勃勃的样子,眉眼之间流露着喜悦之情。
可花朝却忽然双眼含泪,面露悲伤。做父亲的,看着女儿落泪,便下意识觉得是女儿受了委屈。
“花朝,你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花朝摇摇头,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万俟璘上前行礼:“拜见陛下。”
“平身吧,”沐景阳正色道,“你来说,为何公主突然回京,还满脸委屈?”
万俟璘依旧跪着,他把背上的黑色包裹摘下并双手奉上,满脸严肃:“陛下,请您过目。”
姜玉得到沐景阳的示意,上前将那圆滚滚的包裹层层剥开:剥开五六层后,姜玉突然感到指尖有些粘腻,定睛一看竟染了黑褐色,同时一股恶臭的铁锈味随即蔓延开来!姜玉心中一惊,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天子一眼。
沐景阳显然也发现了异样,面色微沉紧盯着那黑色包裹。
一绺蜷曲的毛发从粗布的缝隙间漏出,姜玉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打开最后一层粗布,顿时吓得踉跄后退,险些撞在沐景阳身上。好在沐景阳一把推开了他——与其说是推,倒不如说是稳住了他。
沐景阳近前两步,俯身细看:那层层包裹着的,赫然是一颗看似死去许久的人头!
沐景阳纵然见过无数死尸,却也对眼前这东西有所嫌恶,他轻掩口鼻,嫌弃地问道:“哪里来的脏东西?”
“回陛下,西疆。”
沐景阳闻言皱了皱眉:“西疆?这是谁的首级?”
花朝从腰间拿出一张羊皮卷,递给沐景阳。沐景阳疑惑地打开,只见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安午烈。
沐景阳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就是这个叫安午烈的人,自诩西疆第一勇士,却用诡计杀害了三皇子沐清玄!
难道,眼前这颗人头,就是他?
顾言惜:叮~回家计划已完成1/3![星星眼]
花朝:【素装】是指装饰较少或不带装饰的衣着,不是一袭白衣哦[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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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