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虽不够了解马达，但也基本猜得出，从马达口中呼唤的公主，那肯定是司蓉啊……
但显然陈济听到的不是源自马达口中，桃叶肯定不能说。
陈济没道理怀疑马达和她，但完全可能怀疑马达与司蓉之间旧情未泯。
“皇上听错了吧？我们只是在商量，是去「宫中」宣御医，还是就近找大夫……”桃叶憨憨笑着。
陈济看着桃叶，没有说话。
马舟带着太医令田源匆匆赶来，在门外行了礼：“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桃叶舒缓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不必再搪塞方才的问题了。
“请太医令去看看右丞相吧。”陈济指着里间。
一行人进了里面，田源为马达检查一番，再次向陈济、桃叶行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右丞相头上的伤无大碍。”
“重点不是他头上的伤，是他……”桃叶想描述症状，可又羞于将那个尴尬的场景说出来，只好简单告知：“他昏迷前，就已经没有意识了……很不正常……”
“那应该是服用了刺激神经的药物。”田源也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乃问马舟：“右丞相方才都吃了什么，知道吗？”
“就……就吃了那个馄饨……”马舟答了话，惴惴不安着。
桃叶又对田源说：“那就烦请太医令去看看那碗馄饨。”
田源领命，又到外面书桌前，端起馄饨，看了看、闻了闻，躬身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或许是无色无味的药，一眼难以辨识，请准许臣将这馄饨带回去，用别的方法试一试。”
“怎么试？试多久？”陈济心急，恨不能立刻把一切弄明白。
田源道：“明日一早，臣一定给皇上一个答复。”
陈济只得应允。
待田源离开，桃叶又问马舟：“馄饨是你买的吗？”
“不是，是方家哥哥买的，还说是专程给我买的，我正要吃，我哥来了，带了好多我嫂子做的好吃的，我就把馄饨塞给我哥吃了……我也没想到……”马舟说着，头也不敢抬，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
“方家哥哥，哪个方家哥哥？”桃叶又追问。
没等马舟回答，陈济先猜到了：“是不是方湘？”
马舟点点头。
“混账！就是方湘跟朕讲了一个民间的爱情故事，朕才一时兴起来接你的！”陈济好像已经完全明白，风风火火就走出了门。
“皇上……”桃叶追了出去，拉住了陈济：“皇上息怒，你不要这样，搞得人尽皆知好吗？”
陈济知道这里关乎桃叶的名声，只得又平静了下来。
桃叶先叮嘱了马舟好生送马达回家，然后挽着陈济的胳膊，一起上了马车，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启程回宫。
马车走在路上，桃叶呆呆坐着，思索着此事。
显然，方湘要害的是马舟，或者说要害的是她，马达会中招纯属意外。
但她几乎不认识方湘，更谈不上了解，实在猜不出方湘的作案动机。
“也亏得是马达，一向定力最强，也足够机智，才能想方设法躲过一劫。要是马舟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那你今晚肯定就被……”陈济仍然愤愤不平着，狠狠地捶了一下马车中间的茶几。
桃叶看着陈济的满脸怒色，顿时心生好奇：“如果真的那样了，皇上会如何处置臣妾？如何处置马舟？”
“朕会杀了他。”陈济毫不遮掩，回答得很利索。
桃叶愕然一惊，不知该说什么。
“你来科举司，为何一个丫鬟也没带？”陈济看着桃叶，语气中隐隐夹带着些许责备之意：“身为朕的皇后，除了朕以外，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该跟任何男人单独相处，难道你不知道吗？”
桃叶无话可答，也不想作答。
来科举司于她而言，属于「上班」，属于「工作」，原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为什么非要带丫鬟呢？
即使在科举司，她也不曾和哪个异性单独相处，只是习惯性每天回宫之前跟同僚们交待一声，是个礼貌而已，就像她在自己时代那会儿，每天下班跟同事们说再见一样。
可是以后，不能了。
她的一个不小心，也许就会把无辜的人害死……
她掀起窗帘，感受着窗外的风，又一次想起了她心爱的二哥。
二哥会死，不就是因为陈济容不下吗？
陈济对她的感情虽然也是真心，却一次次让她感到窒息。
次日一早，陈济醒来，便有卓谨禀报，说是药丞檀越求见。
陈济知道，是馄饨下药的事已经有了结论，忙叫宣入，并让卓谨出去守着。
檀越入见，行了礼，禀报道：“此药，臣在民间见过，青楼里常有，多是老鸨为了缠住有钱的客人，把人弄得五迷三道，非得找姑娘不可。”
陈济虽已经心里有数了，但还是又追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檀越答道：“市面上的药，没有臣没见过的，错不了。太医令也生怕出错，特意用狗试了。那狗常日很温顺，只给它喂了一口馄饨汤，没多久就癫狂起来，见了母狗，十分粗暴，简直六亲不认，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陈济琢磨着，人的承受能力虽比狗强，但马达毕竟吃得更多，若真是药性那般强，此刻应该还是不清醒的。
“朕知道了，你们白日当值，深夜还要研究药性，辛苦了，替朕问候太医令，下去歇着吧。”
檀越行礼拜退。
走出璇玑殿，檀越迎面看到了桃叶。
桃叶拿着亲手绘制的通天塔图纸，带着采薇，正要到璇玑殿去。
“给皇后娘娘请安。”檀越于路旁侍立，行礼。
桃叶笑点点头，没有言语，她知道，檀越还在等她给出一个答案，可她却迟迟不能。
她来到陈济书房，将图纸交给陈济，并建议道：“臣妾已经选址，通天塔就建在石头城，禅让台附近，那儿风水好。我义父有两个儿子都在工部做事，就叫他们负责开工，最合适不过。”
“既然皇后都已经安排好了，朕就省心了。”陈济看了图纸，又交还桃叶，温和一笑。
那笑容，看起来对桃叶十分信任。
只是桃叶无法得知，那是不是真正的信任。
如陈济所料，马达果然没有上朝，只有方晴让人捎来因病告假的消息。
散朝后，陈济对桃叶说：“医药司的太医令和最懂药的药丞已经共同鉴定过了，必是下三滥的药无疑。这件事，朕一定要弄个明白。”
桃叶点头，她也想弄个明白。
两人再次返回璇玑殿，陈济命人传召了方湘和马舟。
他先问讯了方湘：“昨晚，你在送给马舟的馄饨里下药，是什么居心？”
方湘立即矢口否认：“冤枉啊！皇上，臣就是常听姐姐说马舟辛苦，路过科举司，好心给马舟送夜宵而已，根本不知道那馄饨有问题。”
紧接着，方湘又装作无知的模样，关切地问马舟：“馄饨里有什么药？你没事吧？”
“我没吃，我哥吃了……”马舟糊里糊涂，答了话，他的哥哥多，还怕方湘没听明白，又补充道：“就是你姐夫。”
“啊？”方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没亲眼看到马舟吃馄饨，后来确实猜疑过到底有没有吃，却完全没想到结果是被马达吃了。
“姐夫……姐夫……他怎么样了？”方湘心里突突的，不敢想象后边发生了什么事。
“他……”马舟不敢作答，毕竟帝后都在这儿坐着呢。
陈济便替马舟答了：“他差点犯错，差点对皇后不敬。”
方湘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动着，大气也不敢出了。
“看样子，你知道是什么药啊。”陈济阴阳怪气地笑着。
“不……不知道……”方湘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他急于脱身，就推脱道：“那馄饨是臣买的……又不是臣做的……肯定是卖馄饨的下药了！”
陈济随手将一个砚台砸到了方湘头上，厉喝道：“一派胡言！卖馄饨的又不开青楼，给客人下那个药做什么？”
方湘也不敢闪躲，忍着被砸的疼，只管辩解着：“臣真的没有下药！臣跟马舟无怨无仇，干嘛要害他？求皇上明查！”
陈济冷笑一声，道：“倘若你只是送了馄饨，朕或许可以相信你。但你偏偏在送了馄饨之后又返回宫中，跟朕讲什么民间故事？朕后来才想起来，那个点你都已经下值了，下值你不回家，又回宫里做什么？”
“臣返回宫里，是因为下值之前忘了画卯了。赵将军规定，哪日当值，几时几刻下值，出宫前要在册子上画卯，以便有事查记录，忘记画卯一次，是要扣一分银子的。”这理由是方湘提前想好的了，因此答复时也很顺溜。
“那偶遇朕、讲故事，都是巧合了？”陈济半笑着问。
“那……那都是随口的……”方湘哭丧着脸，装得比窦娥都冤：“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传来了卓谨的禀报声：“皇上，左丞相求见。”
“你俩先边上站着。”陈济指着马舟和方湘，又向外喊：“宣他进来。”
陈亮入见，行了礼，呈上一份奏折：“这是丘池传来的捷报，定王支援丘池后，连胜了两战。”
陈济接过，随口问：“早朝时怎么不说？”
“臣刚刚收到。”陈亮答着话，瞄了一眼侧边站着的方湘。
陈济正看着奏折，又听到了卓谨的禀报声：“皇上，右丞相夫人求见。”
听见方晴求见，陈济立即想起昨晚马达的失态，再看眼前的方湘，心烦不已。
“朕忙着呢，没空，让她回去吧。”
“皇上！方湘是冤枉的！他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姐夫呢……”隔着门，方晴激动的声音已经传入陈济耳中。
陈济气得摔了手中奏折，大吼一声：“卓谨，轰人也不会吗？”
外头，显然卓谨不得不推方晴离开。
不知怎么，方晴大叫一声，好像是摔倒了。
方湘浑身抽搐了一下，慌忙跪下：“皇上……我姐姐怀孕了……她……”
陈济瞪了方湘一眼，又喊：“卓谨，放她进来。”
方晴终于进来了，哭着跪在陈济面前，磕头求情：“皇上……奴婢服侍您，从小到大，从来没求过皇上什么，就这一次……求皇上看在奴婢年迈父母的面上，饶方湘一命，不要让我们家断了香火啊……”
陈济咬着牙，咽了一口气，再次瞪着方湘：“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朕，为何下药？谁指使你下药？若从实招来，朕许诺，免除你死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