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就这样被这伙人莫名其妙地“请”到山寨,才进门,就遭到一种特殊气味的药水猛烈袭击。
“什么东西?”
“咳咳,好呛啊这个味道!”
“啊,眼睛好疼,喷到我眼睛里去了!”
听着她们嘈杂的抱怨声,为首的女人终于摘下了面罩,对她们说道:“我勒乖乖来,可算等到恁几位。欢迎来到柳林寨,我是寨主嬴宿青。特殊时期,为防瘟疫不得不弄些药水来,招待不周还请多见谅。”
那女人瞎了一只眼睛,头发和衣服都是脏兮兮乱蓬蓬的,脸上还有着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斑斑点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粗糙。
“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们来到这里?”文慧警戒地问道。
“我们都是蚍蜉帮的成员,受帮主之命,招待她途径此地的朋友们。”那嬴宿青回答道。
“蚍蜉帮?”
在嬴宿青的招待下,她们从饭桌上大致了解到这个神秘的民间组织,以及背后的故事。
十多年前,南方第一城——云阳有户楚姓人家,家主是当地一个颇具权势的官吏。她不满梦灵女王上台后东灵不断遭受别国父系文明的侵蚀,先是产生了婚姻制度瓦解母系大家族,造成女子权力地位的明抬暗贬,后为北海、西域乃至西西亚的商人敞开国门,允许他们的商品乃至文化和宗教一并流入。
尤其云阳城不断受到西西亚商人和传教士影响,当地百姓的物质与精神双双向着西西亚看齐。整体氛围看似包容和平开放,一派欣欣向荣,实则东灵土著的生存空间在潜移默化中被越压越小。
那位楚姓官吏对此忍无可忍,不断上书至京城,希望早日结束这种乱象,恢复早期的正统东灵风貌。这一举惹了很多从中得利的大官员不满,她们给那位楚家家主安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上报女王,女王信以为真,将她拖家带口贬到了乡下。
遭到贬谪的楚家彻底愤怒,于是以“反对婚姻制度、反对文化入侵、反对逐渐没落的东灵王室”为准则,召集了很多有着相同理念的进步青年,共同组成了蚍蜉帮。
十几年的时间里,蚍蜉帮的势力日益壮大。最初的成员只有些不得志的乡野之士,像农民、山匪还有同样被贬谪的旧官吏,后来很多大小城市的学生、工匠和生意人也陆续加入。至此,蚍蜉帮成员已渗透到了东灵的各行各业。
“蚍蜉可撼树,星火可燎原。这就是我们共同的信念。”嬴宿青对她们说道,“哪怕我们是再渺小的个体,一旦聚集在一起,定能克服重重困难,把真正未遭父权文化入侵的东灵还给大家伙儿。”
“带劲儿!”在场的其她蚍蜉帮的成员纷纷为她鼓掌喝彩,势若排山倒海,向这些外来朋友展示出坚定的信念。
“冒昧地问一下。”冯月昭突然开口,“你们现任帮主的名字,可是叫楚临萤?”
“恁没说错。”嬴宿青回答,“前些年老帮主遇害,她的女娃儿楚临萤从北海赶来继任。在新帮主的带领下,我们的势力逐渐从南方向北方地区扩大,总有一天会遍布整个东灵。”
听到这里霜晴终于明了,宛宁一直想要弄清楚的,楚临萤不告而别的原因。
在时代的洪流之下,个人的情感总会显得渺小到不值一提。楚临萤作为新上任的帮主,自然要传承母辈遗志,用她们的方式守护和改变东灵,这确实不适合将一名不谙世事的异国王女牵扯进来,否则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麻烦。
就像宛宁牺牲一事,若不是冯月昭临危不乱劝住了初棠,消了她对楚临萤乃至东灵人的怨念,只怕此刻北海皇室的残余势力已经将东灵和蚍蜉帮列为复仇对象,迟早挑起新一轮针对东灵的战争,最后落个两败俱伤,让真正作恶的西西亚坐收渔翁之利。
对于她们一行人来说,再多的恩恩怨怨最好都暂且放一边,唯有联合东灵击败西西亚收复北海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文慧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所以,你们知晓我等的身份,现今收留我等的立场是?”
“建议恁几位放弃觐见,与我们合作。”嬴宿青也是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势必会攻占全国,最后一起打到潘云山上。恁时,我们可不想和北海未来的领袖成为敌人。”
回到房间,霜晴不出意外又无法顺利入睡,叉着腰在地上踱来踱去。
自打恢复前世记忆、解锁前世能力以来,霜晴的情感也开始不自觉地受到前世影响,对待梦灵女王也多了几分平白的信任和偏向。
尽管东灵王室有着自己的私心,可一直以来帮助她、联络她的都是东灵王室成员。霜晴能成为今天的霜晴,很大一部分都是六月玫老师、梦灵女王乃至那个一直添乱的缇希的功劳。
况且在她看来,蚍蜉帮只是个中途冒出来的陌生组织,这里的人又显得粗浅激进,能否真的为东灵带来好处还是个未知数。
凭做人的良心,她不能一下子转变立场,就这样草率地背叛她的老师。凭对合作伙伴的选择,她也更偏向多次合作的正规王室,而非了解甚微的民间组织。
“嚯,好大的口气,那个叫嬴宿青的。她是谁呀?怎么就敢打包票说咱几个是北海未来的领袖?”霜晴边走边嘟囔道,“她看起来就普普通通的甚至还有点邋遢,那个楚临萤我也信不过,她们凭什么要咱们背叛梦灵女王跟她们合作?”
“我倒觉得她说话吉利,一听就不是随波逐流之辈。”文慧在一旁提醒道,“这个蚍蜉帮的魄力也不容小觑,我们摸不清她们的具体实力,不能贸然翻脸。现在需要重新做些计划,观察形式从长计议。”
“具体实力?她们不过是隐藏在百姓之中不过分暴露自己,才没引得正规军正式开战。哪天真要放明面上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至此,霜晴还对她身后的团队十分有信心。
根据先前的多次被监听经验,她和嬴宿青的谈话内容想必已经传到了六月玫和梦灵女王耳中,她们会做出应对的准备。
“老师,我说的对不对?”霜晴还试图用意念和六月玫沟通,没想到对面没有回音。
“不要小瞧平民百姓的力量,没有谁生来就是王者。”文慧只是这样告诉她。
之后的日子,她们就好像被软禁在了柳林寨一样。不敢贸然同蚍蜉帮这潜在盟友撕破脸皮,于是她们没有爆发武力冲突,只是留下来配合这里的人们做事。
战斗组的人在嬴宿青的带领下,跟着柳林战士下山,收集治疗瘟疫所需的药材。
由于战争频发,物资紧缺,柳林寨又囊中羞涩,她们只能一次次以身涉险同西西亚人和镇上官府作战抢夺物资,因此被官府视作山中流寇,遭遇官府和西西亚的双重夹击。
既然她们被称作流寇,那么抢起东西也绝不会手软。有神兽青鸟的帮助,以及霜晴的强大灵力,她们每次下山扫荡都能取得还不错的战果,给予镇上西西亚势力重创。
“我勒乖乖来,骟它狗爹个**的爽,今天又干死一群龟孙儿,把他们的**全砍下来穿一串摆一排,领着镇上的人过去扔石头吐口水,可算出了口恶气。带劲儿!”嬴宿青总爱骂骂咧咧地炫耀着一天的收获,并顺带夸赞一下霜晴的灵力和冯月昭的身手。
作为战斗组唯二认识西洋字的成员,霜晴和冯月昭在抢夺物资之余,总会偷偷潜入西西亚人的书房。
由于感染瘟疫的只有东灵百姓,驻守这里的西西亚士兵毫发无损,她们觉得甚是可疑,便试图找到一些文字线索,盗取相关文件,连同药材一起交到医疗组的人手上。
冯夫人和苏美奂作为医疗组的代表,负责留在寨里为感染瘟疫的百姓救治。接收了战斗组盗取的相关资料,冯夫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场瘟疫十分蹊跷。”
这场瘟疫的传染性极强,一旦染病又有着极高的死亡风险,冯夫人和苏美奂丝毫不敢怠慢,只能将寨子里的病人单独隔离起来。
她们作为医护人员,有着最高的感染风险。为防止感染到更多的亲友,她们几乎断绝所有和外界的往来,守着病人一起隔离,闭门研究攻克顽疾的方法。
她们一行人就这样被困柳林寨整整三年,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三年的时间里,冯夫人和苏美奂终于成功制出了这场瘟疫的解药。
由于地方的医馆大夫迟迟无法攻克瘟疫,官府的整治手法也较为粗暴,镇上百姓怨声载道。听闻柳林寨有位南疆来的神医,她的解药医好了寨子里的很多人,走投无路的患病百姓纷纷上山投靠柳林寨,再一次壮大了蚍蜉帮的队伍。
嬴宿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似的,问一旁的青鸟:“黑风,往后恁娃儿会认她们为主吗?”
黑风听到这话,立即知晓了她的意思:“您想让她们永久地留下来?”
“看她们意思吧。”嬴宿青哈着气搓了搓手,“愿意留也中,愿意走也中,咱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
柳林寨众人都喝下冯夫人研制的解药,从此杜绝被病患二次传染的可能,这场瘟疫的风险已经降到了最低。
于是,闭关攻克瘟疫三年的母女二人终于走出治病救人的院落,回到人群之中。
她们在嬴宿青的邀请下来到后山一处小屋,第一次见到孵蛋的青鸟。
在柳林寨生活这三年,她们通过人们口中一些七零八碎的信息,对嬴宿青的身世背景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便明白了她此番带她们来到这里的用意。
古时候,潘云山上的神树会结出带有生命的果实,守护神树的神鸟负责将成熟的果实送往山下,为凡间带来源源不断的新生命。
而嬴家,最早是神鸟的照顾者、养护者,因此世代都与神鸟及其后裔有着深厚的情感连接。直到后来神树不再结果,送子的神鸟也退出历史舞台,其中一支变为替女王送信的赤鸟,另一支则变为民间山林里的青鸟。
嬴宿青祖上世代居于深山,与青鸟为伴。现如今将族中未出世的幼鸟带到她们面前,怕不是一个明晃晃的收编邀请。
她这是认可了她们母女在此次瘟疫中展现的高超本领,希望她们就此安心归顺柳林寨,彻底为她嬴宿青所用。
冯夫人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如往常般不急不缓地回应道:“承蒙嬴寨主抬爱,我冯彩云不胜感激。只是寨主不必操之过急,你们的鸟通人性,不如等到破壳之后,让幼鸟自行认主,如何?”
“中啊。”嬴宿青倒是爽快答应下来,“黑风是我最好的伙伴,她的娃儿准它爹的和我一个想法。”
说罢,便仰天大笑离去。
“娘……”苏美奂看向冯夫人,欲言又止。
她一点都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和一群粗鲁邋遢的乡下人为伴。
“您二位的价值在这里无可替代,还请二位认真考虑一下。”黑风也好言劝道,“宿青身边从不缺强壮的战士,只是缺少像二位一样博学又精妙的大夫。不然的话,她的左眼兴许就不会在战斗受伤之后,得不到及时医治而全部坏死。”
冯夫人思忖片刻,礼貌地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们会考虑的,请给我们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