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枝叶茂密,月光艰难的投下斑斑点点的清亮,间或有一丝丝风穿林而过。
初秋的风还带着阵阵潮热,陈员外猛地惊醒,一声鸦鸣划过夜空,入眼是林间混沌的夜色。
绛紫色绸缎上满是污秽,陈员外惊吓之余连忙从地上爬起。也不知在林间睡了多久,夜风一灌,只觉得骨缝里针扎般刺痛。
分明是沐浴更衣后在府中卧房欣然睡去的人,此刻陡然出现在一片密林中,四周黢黑昏暗,头顶沙沙作响。
陈员外惊恐交加,浑身发着抖,颤巍巍提着胆子低声喝问,“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人呢?人都在哪儿!人呢!”
有些尖锐的声音弥散进树影之中,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前几日下过大雨,脚下的地还未全干,低洼处泥水也异常的平静。
“当啷啷,当啷啷......”
陈员外面色煞白,猛地回头去看,身后一片死寂,那若有实质的黑暗里传来阵阵连贯的声响。
“谁?谁在那里!”陈员外只觉得自己喉咙干哑,耗尽了力气才喊出一声。
“当啷,当啷,当啷......”
那声音停了停,再响起时,分明距离自己近了许多。
一阵汗毛倒竖,陈员外刚要再问,突然,耳边似是被人轻轻呵了一口气。
“啊!”
陈员外大叫出声,紧接着不顾方向的拔足狂奔。
“当啷啷,当啷啷啷......”
清脆的小鼓点渐渐急促,如密集的雨点紧紧跟在身后。陈员外肥胖的身躯在林间横冲直撞,不断发出惊恐的哀嚎,无数的跌倒无数次狼狈的爬起,外袍被划破,往日里保养得当的皮肉被枝桠石子刺破,血水混着泥泞,将半个时辰前还养尊处优的陈员外变得一身狼藉。
慌乱中,陈员外猛地停住。
眼前空旷一片,四周是杂乱的树丛。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的空地上,“吱呀吱呀”地发出腐朽刺耳的闷响。
泪和着汗水湿透了脸颊衣襟,陈员外脚步沉重,艰难的超前迈了几步。
就在那里,一架斑驳破旧的小木马轻轻摇晃,无风自动。
陈员外僵在原地,肝胆俱颤!
疏淡的月光下,原本红漆的小木马露出木头本来的颜色,陈旧的刻痕被月光照得分外惨淡。
有婴孩在哭,仿佛饿极的悲鸣,哭声不绝,在林间不断冲撞,哭声重重叠叠,好似并非一个婴儿在哭,哭的凄厉哭的悲绝,声音像是长了眼从四面八方朝着陈员外飞扑而来。
“啊——”
尖叫声划破夜空,陈员外捂着心口仰面倒地,再没了生息。
夜长,无梦。
第一缕晨曦穿过浓雾,樵夫紧了紧腰间的斧头,背着篓朝山涧而去。
山下零星的几户人家还未燃起灶火,便听见樵夫惊呼着从山中跑出,大声叫喊着跑回了农庄。
樵夫喊,“死人了!死人了!山里头有个死人!”
观音山的农户会在清晨上山砍柴,午后背到城中售卖。
城北的百姓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太平门前见到熟识的卖柴人,午后的顺天府却聚集了一群惊吓过度的樵夫们。
击鼓声骤响,一身官服的祁天扬从案前猛地抬起头,手中狼毫无声落下一个墨点。
悲天悯人,人字未成就被墨迹毁了大半。
九月初八,京城陈府员外郎陈宗昌曝尸观音山。
——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