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舟说的肯定,“我有。”
“从你开始夺走别人东西的那一刻,就没有了。”
褚破看着他的眼底的光消失了一瞬,只有一瞬。
“南陈就像依附于大周的半颗弹丸,负隅安顺,可北齐辽阔,仍旧被你们两个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了不起。一个点子,半封密信,你们要了北堂渡的命,可怎么办呢,纵使他失去了兄长,但他失去的仍旧是属于他的,如今,你们已经夺走的东西,也要没了。”
褚破说,“你要清醒。”命令似的。
蓝溪舟退开身,清风朗月般站在褚破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是专属于一朝皇子的风度,大气而泯然。
蓝溪舟说,“你这样,我都有些舍不得了。”
袁青梢突然有些急躁起来,“二皇子,他不能留。”
蓝溪舟斜眼投去凉凉一道视线,“留与不留,我说了算。”
醉酒的褚破有着不一样的天赋,他伸手拉住蓝溪舟衣袖,轻轻扯了扯,“你该听他的,他说的对。”
蓝溪舟低头看他,褚破突然站起身,拉着他越过长桌。
“既然这么多人,别浪费,咱们一起吧!”说着不忘邀请还端坐椅上的袁青梢,“虽然你老了,但我不嫌弃,我也觉得我还有些姿色,不然你也一起?”
褚破说着,动手解起自己的腰带来。
一双手上前,轻轻按住,就听蓝溪舟压低了嗓音,“如何留你,也是我说了算。”
百花深处,啼花酒香。
明落临窗而坐,对面的蓝羽川望着窗外雨幕状似出神。
第七次叹息声过后,三全翎身披斗笠,一身水气的上了二楼,蓝羽川终于回神。
将一封书信递给明落,三全翎顿了顿,才道,“师爷留下这个便出了屋,去了海边垂钓,随后跟着袁青梢入了行宫。”
信封上,只有两个字。
遗书。
明落接过,唇角勾起,道了声,“不省心。”
展信览过,明落唇角笑意更胜,对面的人将视线从那封信上移到他脸上,说,“我也想看。”
明落收信入怀,只说,“不方便。”
“哦,那便算了。”
蓝羽川继续望着窗外,仿佛前一刻什么也没有发生。
明落开口,“所以,想好了吗?”
再次收回视线,蓝羽川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杀了他。”
“他是我弟弟。”
“我可以帮你动手。”
蓝羽川微微皱眉,“那这跟你自己动手有什么区别,你还让我想什么?”
明落饮尽杯中的啼花酿,一派闲适,“知会你一声,也给你找些事做。”
蓝羽川问,“你很闲吗?”
明落道,“如果不是蓝溪舟多事,我本可以很闲。”
“我再想想。”蓝羽川说着又要去望雨幕。
明落却道,“如果你真的会认真的想,我就不会叫你来这里。给你个建议,你不是只有他一个弟弟,蓝岸声纵情山水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皇子,蓝闻谷聪颖好学在陈幽学宫出类拔萃,哪一个都比他强,如果你放不下舍不得一个蓝溪舟,那我可以送蓝岸声去海外游历,也可以邀蓝闻谷入我大周学府,百年之后,再将他们送回来。”
蓝羽川有一瞬的茫然,“你在威胁我。”
明落为他斟酒,道了声,“是。”
蓝羽川喝了酒,离开时甚至付了酒钱。
行宫的布局不拘定式,青石丛绿,净水暖风,书卷气深浓。
花木桥廊接着通幽曲径,奇石异姿掩在黛瓦飞檐下,婉约层叠又自由活泼。
褚破被安置在别院里,院名衔蝉。
“这是我最喜欢的园子,我将一切喜欢的东西都放在这里,如今,你也是。”送他入别院的那天,蓝溪舟如是说。
满院狸奴看花了褚破的眼,假山上,湖水边,石桥下,到处都是大小各异品种不一的猫。
褚破喜欢一切毛茸茸的东西。
入园的第一天,陶醉如褚破撒了欢的扑向猫群,惹得一众猫儿喵喵叫个不停四散逃开。
时至今日,那些毛茸茸的东西已经熟悉了褚破的存在,甚至有不少会在褚破出现在院子里时粘粘的叫着凑近,在他腿边翘卷着软尾不停的蹭。
一醉经年。
褚破醉的入了魔,格外的话多,见了谁都会笑弯了眼唤一声“阿落”,然后喋喋不休到对方摇头叹息着离开。久而久之,行宫的宫人都在传,说二皇子带回来一个疯子,将人养在衔蝉院。
临水小筑边,一只四蹄踏雪的玄猫正乖巧的伏在褚破腿上,油量的毛发被他轻轻的抚,不时发出舒畅的呼噜声。
“阿落,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昨天那只三花呢?怎么不见你粘着它舔毛呀?中午吃了没有,宫人们有没有给你洗澡呀?”
“阿落,你看那只小狸花的眼睛像不像你,桃花一样,真好看。”
“阿落,今晚去我房里一起睡吧,我不嫌热,我还讲故事给你听,你知道吗,我在家里还有两只毛孩子,哎,也不知道太岁和田园过的好不好,肉够不够吃......”
假山后,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正透过花楹草看着他。
“三皇兄,二皇兄为什么放个疯子在衔蝉院?”
“眼里有花,所以见山是花,见水也是花。他不是疯子。”
“听说他是周人。”
“嗯,武周惊羽卫师爷,游历周朝时有所耳闻,是个大人物。”
“惊羽卫的师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三皇兄,你说二皇兄又做了什么?”
“这恐怕只有大皇兄知道了。”
“那,咱们还是走吧,别让二皇兄知道咱们来过衔蝉院,不然又该发火了。”
两人走远,小筑上的人已经将注意力转到一名宫人身上。
那宫人唇红齿白,俨然是个十余岁的小少年,此刻正弓着身红着脸,手中的托盘竟然跟着有些抖。
褚破弯身歪头看着他,“脸怎么红了,阿落,是不是太热了?”
小宫人将身子弯的更低,声音懦懦,“公子快些饮了酒水吧,二皇子吩咐一定要奴婢看着公子喝下。”
龟胥余依旧掺了媚青丝,醇香如旧。
褚破知道,他是好不了了。
一饮而尽,空酒盏落回托盘,褚破说,“阿落,你看我乖不乖。”
小宫人偷偷他抬眼瞄去一眼,心跳加快。
眼前的公子温柔灵动,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边一个浅浅的笑涡,说不出的让人想亲近。
待宫人也走远,褚破还在对着那脚步虚浮的背影呼喊,“阿落,我想吃蜜饯,明天来的时候给我送一些好不好?”
远处的树影里,两道身影蜷缩在枝桠间。
一时无声。
少时,程实说,“这可怎么办,褚哥这毒到底怎么解?”
晁介说,“找了,好像真没有解药。”
程实说,“那蓝二够狠毒。”
晁介沉默半晌,“我倒觉得还是咱褚破厉害,媚青丝之毒何其阴损,他愣是不中招。”
程实跟着咋舌,“所以说还得是褚哥,你说,我是说如果,咱们大人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晁介这回沉默的更久,“你看他那天破罐破摔的样子,我总觉得他怕不是背着大人做了什么大事。”
程实点头,“我觉得,你觉得对。”
入夜的风格外燥热,褚破连连发汗,根本无法如睡。
窗外的人影一连串的掠过,褚破茫然了一瞬,随即蹭的一下冲下了床榻,房门打开,门外的男人抬着手愣了一瞬。
蓝羽川收回手,视线从褚破赤着的一双脚上抬起,“你......”
“阿落!”褚破惊呼一声,直直扑过去,“阿落你来接我了!”
蓝羽川闪身后退,褚破扑了个空。
回过身,褚破一脸委屈,“你怎么不接着我。”
蓝羽川盯了他许久,抬手吩咐身后一拍黑衣侍卫,“带走。”
褚破一惊,下意识的呼喊声还没出口,身后一阵错杂脚步声越来越近,宫灯映在火把中,蓝溪舟从人群中缓缓走出。
“皇兄,你这是何意?”
蓝羽川沉默,褚破率先开口,“哎?怎么有两个阿落。”
陈朝帝王以外,两个最尊贵的人,此刻相对而立,一平淡,一愠怒。
一双赤足探下湖面,褚破坐在湖边石台上,认真的踩水,不知何时出现的几只猫儿围着他,似乎是生怕他溺了水一般聚精会神的看。
自脚底漫上的沁凉舒爽让褚破眯了眯眼,伸手抱过一只幼猫放在腿上,一边捏着猫耳一边朝两人方向看去。
蓝羽川带来的人各个是高手,蓝溪舟身边的宫人被钳制。
一双眼里的怨恨难以疏解,蓝溪舟冷冷看过去,几乎咬牙切齿,“皇兄,你就非要带走他,就像当年带走小阿兄一样吗。”
蓝羽川平静的眸子里难的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将视线放在不远处闲情逸致的褚破身上。
蓝羽川道,“他不是你的禁|脔。”
蓝溪舟笑了,“我何时说他是我的禁脔,皇兄,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湖光盛着月色,褚破像是听到了什么溢美之词般扯开嘴角笑着看过来,眼中尽是满满皎盈。蓝羽川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从他身后看到一条翘上天的尾巴正肆无忌惮的摇。
蓝溪舟笑意更盛,“你看,他多适合待在这里,他就是一条狗,我的狗。”
蓝羽川却看过来,“我带你走。”
褚破别开眼,盯着湖面看了半晌,悠悠开口,“我不走。”
【落破小剧场】
破:我写遗书,我孤身赴死,那是我疯了吗?不,那还是因为爱。
落:......
破:大人你咋不说话呢?
落:(您所呼叫的用户正在磨刀,不方便回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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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阋墙(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