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破身手去拦,王二笑呵呵先说一步,“对啊,一丝|不挂的,还怪吓人的。”
周遭的视线有些烫人,褚破红着脸,去看明落,开始编,“大人别误会,我那时初入桐城,在郊外遭了劫,没银子,就拿衣裳抵了。”
众人看过来,褚破笑着,他自然知道没人信,依稀记得当初他说出这个理由后王二那个看自己如同看傻子的神情,褚破不在意,总不能说他被电焦了醒来就赤条条躺在荒郊野外吧。
程实刚要说话,收到他家大人一个眼神,赶忙将那句“哪家劫匪连亵裤也劫”咽回肚里。
明落问,“你带着皇子上门,不怕被击杀?”
王二看一眼四周,“他们打不过我。”
晁介大笑,按住刀柄摩挲几下,王二一眼扫来,阴冷之气瞬间弥漫整个膳堂。
明落再度挑眉。
“大哥!”褚破低呼,一把按住王二。
王二说,“我跑得快,没事儿。”
他的诚实让在座几位动容。明落轻笑,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你倒是实在,可有仇家找上门过?”
王二说,“有,都被我杀了,我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都是把人杀了才跟他们说话。”
反派死于话多,所以褚破很喜欢王二,听他讲那些杀人的故事时,褚破每每能幻想出那个画面,高手一刀封喉,然后对着死人说很多很多话,事了拂衣,乘兴而去。
褚破整晚惴惴不安,明落终是发了善心。
明落一派淡然,说道,“既然拿不下你,二皇子也无性命之忧,今夜便当做为师爷故友接风。”
恍惚着,褚破又拿来一坛酒,傻乎乎径自喝了大半坛。
褚破问王二,“是不是你把甄不笑和陈默吓跑的?”
王二点头,“不让他们杀你坏了规矩,我就跟他们说谁杀了你我就追杀谁,还挺乖,一起回乡去了,那个书院的先生也是,还有好几个路上遇到的,还没入京就被我劝回去了,哦对,失手杀了一个,是个赶尸匠,本来已经说通了,那晚一道睡在破庙,大半夜的他梦游起尸吓我一跳,没防住给他砸死了。”
褚破见又有视线幽幽探过来,连忙劝酒。
眼看着要散,褚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问你个事,你知道夜魈吗?”
褚破后来问过惊羽卫,丁乾说那是最诡谲的杀手,行踪隐秘,杀人不留痕迹。
如果给这些自由的赏金猎人立个排行榜,夜魈,无疑一骑绝尘,傲尽众生。
王二侧头,神色有些怪异。
褚破问,“你认识?”
王二点头,王二说,“我是不是没给你说过,我,就是夜魈。”
起身收拾碗筷的几人顿住,褚破突然大笑出声,笑得拍桌,而后看向明落,眼角挂着泪花,一脸严肃认真,“大人,他说他是夜魈,他是夜魈。”
明落一脸平静,“既然来了,便多住几日,你二人也好叙叙旧。”
王二很高兴,“好,好,改天咱们再一道吃饭啊。”
王二去了褚破的小院,褚破站在院子外吹风。
赵鼎路过,问他,“怎么不进去,怕半夜起来被他失手打死?”
褚破说,“我不怕,他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不兴夜里叙旧,我回大人那里。”
赵鼎道别,临走前突然弯身一拱手,赵鼎说,“师爷大能,赵鼎佩服,真心的。”
褚破眯起眼后退两步,“你要干嘛?”
赵鼎说,“道谢。”
赵鼎走了,褚破踱回了指挥使府邸,又在梧桐树下坐了许久。
晚风熏人,吹散了本就浅显的酒气,吹醒了灵台。
明落房里还亮着灯,暖黄昏暗,像一道屏障,坚韧,包容。能阻挡向他无形投来的箭矢,又让他迷失心智般想要凑近。
灯火始终不灭,褚破最终还是走近了那扇门,敲响了门板。
房门打开。
明落案上还敞着书册,褚破站在门外,一脸的认真,“大人,我害怕,怕他半夜起来把我杀了。”
明落说,“你那小院离着这里还余几跨院落。”
褚破脸皮厚,“大人,我不敢一个人睡。”
太岁和田园被王二喂了腊肉和酒,此刻还撒了欢的在桃花树下打闹。
明落盯了他半晌,终于将人让了进去,“外间有长榻,柜子里还有被褥。”
喜悦可以冲昏头脑,褚破就是。
像是着了魔,直到灯烛灭掉,直到他家大人在里间睡下,褚破还睁着大眼,在昏暗中盯着漆黑的房顶。
不知多久,褚破突然小声唤,“大人,睡了吗?”
里间无声,连均匀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褚破突然压低声音笑了笑,又唤,“明落,你睡了吗?”
“你若睡不着,”明落开口,“长榻睡不惯可以回去。”
褚破噤了声,房中归于寂静。
又是半晌,明落突然问,“你与王二,倒是亲近。”
明落知道他没睡,也听得清楚前一瞬正小心翻身的人突然止了动作。
翻身的声音大了些,就听褚破有些雀跃,声调也不自觉放高,“大人,你是不是吃醋?”
明落觉得,隔着屏风,透过昏暗的光,他好像能看到褚破正缩在被子里,眼光灼灼的看向这边。
明落无声叹息。
明落说,“睡吧,明日我要入宫。”
褚破赶忙闭了嘴,任由他家大人入睡。
指挥使府邸的房梁上没有野猫,褚破等了很久也没听到熟悉的猫叫。
月色如洗。
果然,朝堂上炸了锅。
相爷首当其冲,伏地哀呼,直称二皇子重情重义。
一呼百应,诸位朝臣纷纷为二皇子歌功颂德。
圣上脸色不太好,显然是日夜不眠焦心所致,闻声哀叹,“亘儿向来是多慧,不曾想竟能为他皇兄坐到如此这般,实乃我武周之福啊。”
朝臣高呼圣上保重龙体,又赞二皇子诚可撼天,自当几人有天相。
太子幼年深重剧毒,圣上举武周之力召集各路杏林圣手,堪堪保住太子性命。
如今,当朝二皇赵亘为解皇兄之毒,竟以身为炉,试便天下奇毒,终在昨日试出太子当年所中之毒,却轰然倒下,至今昏迷。
此为首日,有的是人为二皇子之举慨然,有的人急献良策为二皇子解毒保命,自然也有人隐在背后暗自揣度。
次日,圣上当朝落泪。
天子俯仰苍穹,称上苍垂怜,满朝皆奋。
御医得了二皇子药方,终是研究出了太子与二皇子所中之□□秘法。有了源头,自然可破解奇毒。
扶靠在龙椅上的天子不时拭泪,御笔一挥,“二皇子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忠君孝亲,朕今日特封二子赵亘为义王。”
朝堂上静默一瞬,有朝臣跪拜,称颂义王义薄云天。也有朝臣上前,欲言又止,又几番迂回,关心二皇子病情。
武周天子却在此时,体力不支般眩晕倒在龙椅之上,朝臣大骇。和喜赶忙唤人,疾呼退朝声和人仰马翻中圣上被扶回了寝殿。
此为二日,赵亘封王。
第三日,武周天子迟迟未出现,可就在昨日天子龙体有恙,于是朝堂上渐渐纷乱,相爷太师分庭而立,各自稳如泰山。
金銮奉天,这是武周天子头一回迟了早朝。
卯时四刻,贺喜公公通红着双眼,带着圣上手谕出现。
天子,罢朝一日。
朝臣惊愕中,和公公宣读圣谕,太医院已研制出对症解药,太子余毒指日可解,圣上亲赴九五飞龙殿探望,感念上苍好生,肱骨之臣拜享,特休憩一日。
后世将此三日成为佑武三日,太子洪福,享誉神州。
王二在都尉府待了十天,与惊羽卫切磋技艺数百场,无一败绩。
晁介在骂,程实也在骂,惊羽卫们都在骂。骂这厮一旦要败,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王二要走,褚破特意做了驴肉火锅。
梧桐小院里满院飘香。
褚破将一块驴肉夹进王二碗里,说,“也有人买你的命,你说巧不巧,找到我了。”
王二一口将肉吞下,问,“谁?”
褚破一脸正色,“那我能轻易告诉你吗,这不是坏了规矩。”
王二沉思,随后点头,一脸赞许,“给你什么价?”
褚破愣住,“啊?没说价啊,帮个忙而已。”
王二脸上又露出个褚破常见的复杂神色,就听他道,“替人|杀人本就是帮忙,讲规矩便是要出价的,没有价码,那收定钱了没?”
褚破摇着下唇,五官皱在一起,摇了摇头。
赵鼎解围,“师爷纯善,尚不熟悉行情。”
丁乾一语道破,“蠢了些。”
褚破偷偷去看明落,见他家大人带着笑看过来,便大手一挥,“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也别谈钱,谈钱太俗,我就不是个俗人。”
王二弯身的动作一顿,回头道,“不是你说让我出门在外多赚银子,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你还让我长命百岁的活着多赚钱来着。”
程实一口酒险些又要喷出来,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褚破牵着嘴角,咬着牙,“那你直接杀了我,我的人头赏金十万。”
“哎,”王二叹息,“好些年前,我的人头就值三十万金,现如今不知道什么价了。”
褚破倒吸口气,随即默不作声的喝酒。
明落问,“师爷这是亏了?”
亏大了!
褚破在心里将北堂珑煜骂了个百转千回,猛地福至心灵,转身撑着桌沿托腮去看王二,“王二,你去过奉州没?奉州有个北堂珑煜,这名字你熟不熟?你俩可曾有过恩怨过结?”
程实咋舌,“啧,褚哥,你不厚道。”
丁乾再次道破,“奸诈而已。”
褚破就当没听见,也不去看他家大人,就那么眨着眼看着王二。
“没去过,没听过你说的这个人。”王二摇头,随后再次弯身从座下拎出个灰扑扑的包裹来。
四四方方的形状,王二顺手将之一放,一声沉闷钝响,震的铜锅也颤了颤。
褚破问,“这是什么?”
褚破:我飘了,我睡到大人屋里了,四舍五入已经负距离接触了!
明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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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乌合之众(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