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瑾负手站于院外,淡淡瞥一眼夺门而出笑意正盛的少年,抬脚向后山而去。
柳光济一惊,正要行礼问好,就见云起仙尊转身离开,望着那道缥缈身姿隐没林间,拍头让自己清醒:云起仙尊应该是去后山路经此处,刚才的眼神定是嫌弃我们几人大呼小叫有失宗门弟子风度。
见身后无人追出来,转身进门神秘兮兮道:“猜我刚才见到谁?”
不待其他三人回话,惊喜道:“是云起仙尊哎,他去后山路经门前,恰好看到我了。”
“确定是看你?而不是瞪你?”苍琦对着桌面挥扇随口一问。
桌上积尘厚厚一层,这一扇子下去,尘烟飞扬。
“咳咳咳,师弟,要不还是找人来打扫吧!”柳敏济挥袖在鼻尖扇动,提议。
柳光济噗、噗吐了几下,辩驳:“管他是看是瞪,反正目光投向我。”
纪瑾喜静,行事冷清,依照前世经验,被他看通常眼神只两种含义:
“话多,何时才能闭嘴?”
“如此聒噪,我倒要看看是何人?”
“真的假的?”柳光济闻言摸着下巴思忖,半响一拍大腿肯定道:“那方才必是第二种,想看看我这聒噪之人是谁。”
说罢自先哈哈大笑,逗得柳敏济、柳楚济皆是大乐。
唯有苍琦,想起前世种种,心有惆怅,情态失落。
苍琦没想到,这一生,他在宗门的日子竟是如此艰难。
初入九玄宗便树敌无数,导致他连去藏书阁偷偷看一眼纪瑾的时间都没有。
九玄宗内外门弟子皆要听学,只讲学内容有异。
内门重术法修习,仙道参悟,外门弟子则是习文学武重谋生之道。
前世,他人在外门却是兼修内门秘术,今生,不打算出宗谋生,因此,那些个医理匠术他也不准备二次精修,只打打拳练练剑强身健体,偶尔逃个学去藏书阁看看。
设想很美好,可现实却极为糟糕。
因投机取巧入宗,他被外门师兄们孤立,而且时时为难,连听学偶尔走个神或是糊弄一下课业都要被告发。
听学三日,因上课走神六十次,眯眼打盹上百次,糊弄练剑十九次,解手归来迟到七次······被惩罚了无数次。
罚站听学,罚课后抄书,罚多练两个时辰剑术······
短短三日,九玄宗外门弟子皆知宋濯涟顽劣不堪,强入宗门不珍惜机会,偷懒耍滑时常被罚。
课后试练时,下学回屋舍时,晨起去听学时······,苍琦发现,只要他一现身,若恰好在场有其他外门师兄,必要听几句嘲讽。
好像,九玄宗新入宗的外门弟子不嘲讽宋濯涟几句就落了下成,只要当面讥讽他就能卓尔不群!
独自在试练场完成加罚的两个时辰,苍琦吐息收剑,无声叹息,这些个剑法他早已倒背如流,即便此时挥剑不能发挥五成威力,也能将剑招耍得行云流水。
可惜,同堂师兄们举报他摸鱼划水,剑道讲学长老也觉他挥剑绵软无力,罚他每日加练两个时辰,这得天独厚的待遇哦,试问除了他苍琦,谁人能消受?
苍琦腹诽的同时,借着夜色持剑向藏书阁方向而去。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夜阑人静,他去藏书阁碰碰运气,说不得纪瑾也在挑灯夜读。
虽四下无人,可苍琦还是挑小路行至静思阁。
藏书阁与静思阁遥遥相望,而纪瑾尤喜坐于二楼窗前看书,于静思阁不仅能看清他身影,还有利于藏身。
果然,阁楼窗下,有人持卷夜读,桌边烛火微微跳跃,远远望去,为他的冷清隽容镀了一层浅淡柔光。
“仙郎静持卷,烛月争相见。”
苍琦手扶廊柱,笑望灯下故人。
纪瑾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只,除了发染霜华!
廊柱上凹凸不平,苍琦指腹沿着凹凸纹路缓缓游移,半响收回目光,斜靠在廊柱上持剑环胸望向静立于阁楼屋檐的上弦弯月。
此生,他虽有幸与故人重逢,却是苟且偷生前路不明。
前世之时,纪瑾所修止水决差一步入至臻之境,因他乱心止步不前,时过境迁,一甲子一轮回,没有他扰乱心志,想来现在纪瑾的止水决已是独步天下。
如此也好,我既已是苟活于世的鼠贼,又何故扰你清修污你仙名!
你做世人敬仰冠绝天下的云起仙尊,我,苟且余生远远看你就好!
苍琦收回思绪转向窗口时却是一惊,窗下已是无人,只余烛火似豆星跳跃。
他站正踮脚望了望,没在屋内发现人,想来应该是去书架找书,低低轻笑:“纪瑾,暂且放你一马!”
待此生事了我回忘川,千年轮回之后再来找你。
区区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离开前,苍琦不舍地摸了摸廊柱上的雕画。
“等我。”
清风扰动廊后花木,有呢喃低语游曳空中,望着消失在石径尽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