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纪瑾出门,苍琦才抬手看着掌心。
他现在,好生怪异。无丹田内府,但灵力凭心而生,随意而动,甚至都无需运法施咒,可又时常生病。
这身体······怪异至极!
待看到掌心略带熟悉的纹路时,有一瞬愣怔,正要细看,却见纪瑾端着木盘进门,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将手缩回袖中。
用过饭,苍琦见纪瑾不出门,柳光济、张暄霁也不来找自己,缩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吃着酸酸甜甜的罗望子蜜糕。
直到纪瑾过来按住他的手时,才发现一盘蜜糕已经剩下几块。
“虽是开胃,吃多了也不好。”
见纪瑾掏出帕子帮他擦手,苍琦嘟囔:“我就是无聊。”
纪瑾弯腰俯身间,白发滑落悬在半空,苍琦盯着华发,觉得犹如银丝缠上心头,伸出左手摸了一把,随意道:“要不我们再去地坑看看?”
纪瑾见手指莹润白皙,没有星点糕点末,才松手:“不急,最迟明日,其他宗门的人就能到齐。”
苍琦一愣,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人声喧闹的大街。
明日就能到齐,那就是今日已经有人来了!
看来,九玄宗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看在眼中,昨日的杀手、顾君为······
“光济、暄霁呢,怎没见到两人?”
“我让他们继续出去打探了,昨日有发现,不过,对方修为在他俩之上。”
苍琦抽出扇子缓缓摇晃,正要转身,却见对面酒楼二楼临街的窗户被人打开,看清来人,微微一怔继而拱手。
对面之人亦是点点头。
“纪瑾,现在龙涧来了多少人?”
闻此言,纪瑾斟茶的动作一停,望着窗前的背影,缓缓道:“逍遥宗、朔望宗,天机门都来了,乌桀宗已经在路上,轩辕门无暇顾及此事,不过······”
收回目光继续斟茶,淡淡道:“五师弟会带人前来。”
苍琦转身惊喜:“小师弟要来?”
纪瑾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苍琦也不管对面酒楼的人了,想到龙隐峰万宗大比时,三师姐陪小师弟回武夷,后来小师弟独自回宗,三师姐却是留在轩辕门,好奇:“三师姐与承影兄怎还未完婚?”
纪瑾将茶盏递过去,眼里闪过担忧:“若是庄门主未出海,三日前两人就已结亲。”
三日前?
苍琦递到唇边的茶盏顿住,这是婚期已定,既如此,庄门主为何还要出海?
电石火光之间,想明白其中关窍,“庄,庄门主是不是······”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庄门主命魂灯无碍,暂时无性命之忧。”
“笃笃笃”
“客官,打扰了,有来客拜访,可要一见?”
苍琦正要说话,却传来敲门声,听小二回禀,微微挑眉看向纪瑾:“应该是朔望宗,我刚才看到赖云汉在对面酒楼。”
纪瑾垂眸,放下茶盏:“请贵客上楼一叙。”
赖云汉带着弟子随小二上楼时,就见露台上两人如世外神仙,华发之人清冷,摇扇之人出尘。
目光流转,瞬间将文气十足的书生模样记在心里,看向纪云起拱手行礼,爽朗打趣:“云起兄,多日不见红光满面,真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苍琦随纪瑾起身,一起行礼,见赖云汉丝毫不掩饰已知晓自己身份的事实,眼中闪过深思,看来他的身份,在修真界已经不再是秘密!
“不及赖宗主多矣!”纪瑾抬手,示意对方入座:“请。”
赖云汉就座后,才看向苍琦:“听闻苍兄回来了,我起初还是不信的,现在见到人了,倒是更怀疑那顾君为的说辞!”
苍琦恣肆一笑,自嘲:“回来是回来了,可这狼狈模样,倒是让云汉兄见笑了。”
听他如此说,纪瑾眼中闪过不悦,开门见山直接询问:“赖宗主前来,可是为了地洞之事?”
苍琦瞥过去,就见赖云汉端着茶盏轻吹,低垂的眼皮遮挡了神色,只听他似是而非道:“是,也不是。”
赖云汉轻啜一口香茗,大赞:“好茶!”
放下茶盏才说起正事。
原来,前几日,修真界影影绰绰传出九玄宗新入宗无丹田内府的宋濯涟乃苍琦的消息,不过三日,此事被传得有眉有眼,因六十年前,几大宗门误判,导致苍琦身陨噬魂阵,此次前来,一是确认消息真伪,二是当面道歉,只是,没想到还未入龙涧见到人,就听闻千筮宗旧址有异的消息。
“徐行兄,”赖云汉起身弓腰俯首:“六十年前未能寻得真相致你身陨,师尊极为惭愧,听闻你······愧于见人,已避世仙隐,曜为师尊弟子,现又任宗主,代师尊、全宗门为六十年前误判道歉,还望······”
苍琦起身,扶起行礼的赖云汉:“往事如烟,不必挂怀,至于老宗主,还望云汉兄带句话,云起一人之事不足挂齿,倒是这幕后之人还未查出,需得朔望宗协助一二。”
“徐行兄放心,朔望宗定会全力以赴。”
还没聊几句,就见柳光济、张暄霁急匆匆上楼,满脸焦急,急急行礼后却回了客房。
赖云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苍琦对着纪瑾挑眉,满眼戏谑。
怪不得纪瑾让小二带人上楼时给柳光济、张暄霁传信,让两人速速回来。
若不是他早就知晓此事,只看两人神色,还真以为有急事。
柳光济趴在门上,听隔壁传来开门的动静,连忙向身后招手。
张暄霁无奈:“鬼鬼祟祟,被人看到还以为做贼呢!”
“快走,二师尊小师叔回房了。”
进屋看到二师尊坐在书桌前,小师叔却是站在窗口笑。
柳光济汗颜,装模作样:“二师尊,小师叔,弟子有急事回禀。”
见两人一人执着于演戏,一人却是连装都懒得装,苍琦轻笑:“得了,屋内有阵法,外人听不到。”
柳光济闻言,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小师叔,你的身份果真暴露了,现在要如何应对?”
苍琦抬扇,抵住伸到面前的额头,看向柳光济身后,调侃:“你胆敢再靠近一寸,我以性命担保,日后回宗门你们又要多几门课业了!”
柳光济愣住,半响才回过神,慢慢转头看向书桌位置。
对上二师尊肃冷的眼神,突然想起参加万宗大比时,他带小师叔御剑,好像当时就是这眼神。
连忙后退,甚至,为了寻求安全感,躲在了张暄霁身后。
“二师尊,弟子知错了!”
嘴上认错,心里却是犯嘀咕:二师尊的醋劲怎就如此大呢?
见纪瑾收回目光没有开口的打算,苍琦解围:“修真界现在谁人不知我身份,不过从赖宗主口吻看,没人怀疑我是夺舍,情况应该······还不算太坏。”
“夺,夺舍?”柳光济从张暄霁背后伸出脑袋,瞠目结舌。
见他神色,苍琦生生被气笑:“想挨罚是不是?”
张暄霁心生不详的预感,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捂嘴,柳光济已经嚷嚷开了:“小师叔你又不傻,怎会选择宋濯涟夺舍!”
依照小师叔修为,要夺舍也该找个丹田内府俱佳天资尚好的人,夺舍宋濯涟,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吧!
见张暄霁生无可恋地看自己,柳光济嘟囔:“不对吗?怀疑小师叔夺舍的人是傻子吧!”
好吧,这一句算是勉强合了纪瑾的心意。
察觉身后目光消失,张暄霁松了一口气,将柳光济往门外推:“你先回屋休息吧,我跟二师尊、小师叔有事商议。”
张暄霁扒住门框不撒手:“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我要听。”
见柳光济仪态实在是没眼看,苍琦挥手:“进来说,让外人瞧见还以为我们九玄宗弟子礼仪都是如此······”
推搡的两人闻言,立马松手,正衣拂袖。
“我跟顾君为······”话出口一半,苍琦反应过来:“宋濯涟与顾君为是有什么恩怨情仇吗?”
柳光济眨眨眼,立马走近,不过这次长记性了,停在五步开外,还偷偷瞄二师尊,见二师尊眉眼未抬,放下心来:“小师叔,宋濯涟与顾君为无冤无仇,不过,宋家与顾家却是世仇!”
啊?
这下换苍琦哑然,宋家,他虽只待了短短几日,但宋家为人还是不错的,在江阳城风评也不错,就宋濯涟这疯疯癫癫的行为,众人也只当个笑谈背后说说,没人会当面讥讽。
且说,宋家在江阳,顾家在柳州,两地相隔千万里,怎会有世仇?
示意柳光济、张暄霁落座,三人围着茶桌交头接耳。
听柳光济所言,苍琦瞠目结舌:“就因为这,就成为世仇了?”
话说,事情原委还真与宋濯涟有关。
宋濯涟无丹田内府却痴迷修行,宋三老爷夫妇也是个溺子的,花重金请仙师收徒,也有那爱财的散修前去,只可惜,最后都以“孺子不可教”回绝。
有一散修途径江阳,听闻此事前去宋家试了几日,发觉着实不行,婉拒宋三老爷夫妇挽留,离开江阳一路游历,途径柳州时,恰巧碰到顾家家主为幺儿拜请师,听闻对方恭言:“那江阳傻子宋濯涟的拜师礼束脩都是千两,我儿这有仙根之人拜师礼五千两才能不辱没仙师。”
听闻此言,散修想起宋家夫妇为人谦谨,也是爱子心切才花重金求师,那宋濯涟虽无天资却也是执着之人,看不惯这捧高踩低之人,出言讥讽:“人宋濯涟学个入门术法拜师礼都是千金,你儿天资如此好,请良师岂不要花万金才能学得秘法。”
顾家主不乐意了,觉得江阳城那傻子怎配与自家龙子相提并论,就此与散修发生争论,最终,师没拜成不说,还被仙师当面讥讽顾家为人不行。
一气之下,竟是在生意上为难宋家,两家都是经商世家,就此对上。
而宋三老爷得知此事,还专门去柳州当面质问,顾家家主伤了面子,丢了里子,自此,两家的铺子、商船就时不时有摩擦。
直至,宋三老爷夫妻过世,知晓此事的人纷纷谴责顾家,顾家方才有所收敛。
苍琦嘟囔:“顾君为也太小肚鸡肠了,是他们家先说人宋濯涟,现在倒是搞得像宋濯涟有错在先。”
“可不是,天资也就一般,非要吹个美名,上次入宗大选没能进内门,估计有怨在心。”柳光济附和。
张暄霁却是低头沉思,见两人关注点都在宋顾两家纠葛上,回头见二师尊还在看书,低声问道:“小师叔,那你到底是如何······”
观他神色,苍琦也是无奈:“我说我也不知为何会成为宋濯涟,你们信吗?”
换来两人齐齐摇头。
这边,三人猜测设想,那厢,赖云汉也在与人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