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琦定定看着煮茶的纪瑾，清风拂过，纪瑾的华发犹如蚕丝舞动，却也刺痛了他的心，微微低头调转视线，心下长叹一声，走过去落座。
纪瑾变化很大，沉肃之气中夹杂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凌厉，白发容颜更显清冷孤高，气质不再是清冷出尘，举手投足间反而更像在设诡局谋江山。
苍琦垂眸，眉宇散发书生文气的容颜倒映在面前的茶盏中，他的目光定在捏住茶盏的手上，指腹细小裂纹如繁杂的咒术，他接过茶，摩挲茶盏，良久，才将压在心头的三个字吐出。
“对不起。”
纪瑾斟茶的手一顿，眼睑微动，继而抬头慎重道：“应该是我道歉，你，原本不该承受这些。”
苍琦摇头，当年，他欺骗纪瑾在先，又在噬魂阵前伤他，总归，他有错在先，虽现在想来，当初以公然叛逃宗门的理由解九玄宗危局，以至后续异变丛生，有些过于鲁莽天真，但他不后悔。
只是，这修真界，也着实令人失望！
东海扬尘，千帆过尽，未能换来正道坦途海晏河清，反倒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望着远山各宗弟子相继入结界，苍琦转移话题：“现在大比，不需要设阵观摩了吗？”
以往，都是各宗门主事之人带随行弟子齐聚结界入口处通过水镜观摩大比实况，难道六十年后，都是不论生死自行比试？
纪瑾抬眸，眼神从略带熟悉感的眉眼划过，落在远处，道：“可以去入口处观摩，也可自行观摩。”
“自当年之事后，宗门虽有上宗之名，但与其他四宗关系渐远，多自行处事，极少参与上宗清谈协商。”
昨日与其他宗门带队之人商讨，只是因为此次事关轩辕门，轩辕门与九玄宗关系匪浅，庄宗主与师尊交情甚笃。若是其他宗门，九玄宗定不会参与。
当年苍琦身陨噬魂阵，参与围剿的四宗在招摇山下设庆功宴感谢中宗、下宗、散修及时出手，庆贺修真界重回太平。
初时，确实平静了一段时日，可不过两旬，各地冒出傀儡，甚至有人在街上闲游，或是在酒楼会友，突然之间化形成为傀儡大肆杀戮，九玄宗苍徐行被诬赖构陷的传言渐渐流出，可惜当时忙着清剿傀儡，多是讨论一嘴，猜测一回，并无人深究真相。
当日于噬魂阵前，他没能抓住他的手，魂碎阵破，无法承受也不想承认他身死的事实，惊怒交加之下吐血昏迷，醒来时身在秋水阁。
止水决封印完全被打破，灵力溃散，修为不及六岁时。只得在秋水阁静养重新修习，用了十年才重回绝顶之境，只是，终究还是太晚，真相大白于天下，也只换来一个雅号，谁还记得当年那个为寻求真相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热血少年。
纪瑾收回思绪，见苍琦怔怔坐着发呆，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无端多了些羸弱感，忽然心头剧痛，曾经的修真天才宗门骄子，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他强压下心头痛感，挥手打开水镜。
苍琦看着水镜中宗门弟子的身影，终于来了兴致。
陪纪瑾坐着喝茶，干坐着着实尴尬，若是聊天却又无从说起，纵使他们曾经有共同志向，笑闹成长，可转眼再见，已是一甲子之后，修真界未能弊绝风清，他与纪瑾，一个未经世故，一个却已看遍人世沧桑。
待看清逍遥宗乃万子寂带队时微微挑眉，昨日见到万子寂，他还以为是带队主事之人，不曾想这人竟然亲自下场：“额～逍遥宗不是崇尚道法自然万事随缘嘛，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虽说在修真界百岁仍少年极为常见，可以万子寂的身份修为，现在都已经收徒了吧，且这次万宗大比事关宗门排行，这司马昭之心，咦～
苍琦嫌弃：“修真界没救了，道貌岸然都不足以形容这些人。”
九玄宗此次特意派遣松风柏涛上场纪瑾坐镇，也只是为了避免大比中有人出手伤宗门弟子，同时压制参比弟子，免得冒进受伤。
桀忘生来时，就见两人对坐吃茶，好不悠闲。
对于这位书生，他也是早有耳闻，只是万万没想到，纪云起竟会收其为弟子亲自教导，无丹田内府之人，费劲心思也不过徒劳罢了。
待走近看清“宋濯涟”眉宇间的媚色，不自觉带上讥讽，替身花瓶也配与那人相提并论。
“云起仙尊，庄门主好歹是你父亲至交好友，现失踪下落不明，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谈情说爱？”
“桀小宗主，本尊行事，还轮不到你说来教。”纪瑾不悦，苍琦虽身份还未昭明，但他不允许任何人轻视。
“嗤，听闻苍徐行也修习内门秘法，六十年前，苍徐行出走你不闻不问，临死前才露面假惺惺阻拦，现在，庄茂之父亲失踪，你依然置身事外，你对得起他们尊称你一声师兄吗？”
桀忘生像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指责纪瑾，苍琦突然觉得，六十年之后，物非人更非！
要知晓，桀忘生可是出了名的淡漠冷酷，纪瑾只是清高喜静，桀忘生却是能做到老人跌到在面前他能眉眼不动地抬脚踩着走过去，只是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好管闲事了？
桀忘生见纪瑾还欲狡辩，厉声道：“我宗南下历练的弟子查到消息，庄门主最后现身是在琼州，消息我已带到，后续如何你请自便，不过，不要再到无可挽回时假惺惺演戏。”
说罢，甩袖离开。
他宽大的衣袖，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扫过苍琦的脸。
苍琦捂着脸望向离开的背影，满头雾水，转头看纪瑾时，却见纪瑾以一种他不懂的神色盯着人背影，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情况？
桀忘生对纪瑾暗生情愫，表明心迹后遭到了纪瑾拒绝，所以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不过，这事不好当面问纪瑾吧！
“为何你们都已经是仙尊了，桀忘生却是小宗主？”
纪瑾收回眼神，盯着茶盏说道：“他亲口当众拒绝了。”
“为何？”
这次，纪瑾并未立即回答，良久后才道：“不知！”
得了，纪瑾又开始惜字如金了，苍琦撇撇嘴望向水镜。
逍遥宗弟子与轩辕门弟子发生争执，双方虽未打斗，但已经拔剑相向，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万子寂乘风踏叶而来，站定后呵斥：“大比是与恶兽打斗，谁让你们私斗！”
轩辕门带队弟子收剑拱手，回道：“子寂仙尊，此处洞穴乃我宗弟子发现，还望仙尊向贵宗弟子讲清大比规则。”
万子寂咬着后槽牙看向逍遥宗为首的弟子，眼神阴鸷狠厉：“此处洞穴谁先发现？”
那名弟子畏缩，环视身后其余师兄弟一眼，后退半步磕巴道：“我，我不知。”然后指着其余人：“我是，是看他们围着，才，才上来询问。”
拙劣谎言，完全忘了龙隐峰结界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外面其他人看在眼中，万子寂直接挥手，将人打出结界：“丢人现眼的东西，回去自省。”
看着万子寂带弟子离开，轩辕门众人松了一口气，向洞口挥剑，凌厉剑气携裹灵力涌入洞中，不过一息，传出嘶吼声。
“万子寂变化挺大啊。”苍琦喃喃，他对万子寂的印象，还停留在龙涧查询巫恒舟死因之时，那就是个自作聪明多嘴多舌的搅屎棍。
可现在看来，却像遭遇了什么，变得阴鸷霸道。
纪瑾却幽幽道：“脑子开窍了而已，毕竟，再不开窍命丢了都不知道缘由。”
苍琦惊诧，好奇地看向纪瑾，可惜，纪瑾半个字都不肯多说。
因为事关宗门排名，各宗弟子拼了命地搜寻恶兽怨灵，都想为宗门争光，相互之间也有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闹。
陪纪瑾看了两日，着实无趣，苍琦不再关注大比，而是跟着柳光济去围观随行弟子斗法比试。
他虽没有灵力看不透术法、阵法，但单从手法能猜出大致，且各宗内门基本秘法他上辈子就了然于胸，因此，看斗法变化态势，能很快猜出双方的招数。
朔望宗弟子破天机门弟子机关法阵后，洋洋得意站在台上环视四周。
柳光济撇嘴，低声道：“他都入宗十多年了，好意思跟人刚入门的弟子比！”
苍琦以扇遮嘴：“前几日见到天机门，你不是还横眉冷眼，怎这就帮对方说上话了？”
“我那是公私分明，这斗法台上，讲究的就是一个棋逢对手公平公正，像他这样，就是欺负人。”
也不知是两人说话声音太大被听见，还是朔望宗弟子单纯看他俩谁不顺眼，竟然公然下战书：“九玄宗这两位弟子是对斗法结果不满意吗？不妨上来切磋一二。”
全场目光转了过来，苍琦连忙举起扇子示意：“在下宋濯涟，阁下确定要与在下斗法？”
这话一出，全场哄笑。
现在，谁人不知九玄宗云起仙尊坐下弟子宋濯涟，有那修士开玩笑，若是入宗门拜不到名师，岂非连宋濯涟都不如，因此，宋濯涟现在就是修真界拜师底线活标杆。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苍琦，却是面不改色悠然摇扇，反倒台上朔望宗的弟子面红耳赤，感觉喷出的气息都带着熊熊怒火。
谁人不知，宋濯涟无丹田内府，撒泼耍赖进入九玄宗，竟然被云起仙尊收到座下，若要是向他下斗法战书，无异于承认自己修为不到家，只能战胜一个无丹田内府的俗世之人。
李清汉指向旁边之人：“我是向旁边这位兄台下战书，可不要告诉我，九玄宗的宋濯涟不止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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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