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涧冬暖夏凉湿润多雨，草木茂盛，花种繁多，城中花香缭绕，屋舍雅致，苍琦四望，喃喃道：“‘天下之风雅，九分在龙涧’，风雅龙涧，果然名不虚传。”
以前他虽跟随宗主来过，但年幼不记事，现在总算明白宗主为何总是叹息，看来彭宗主蒙冤被害传言十有**是真的。
见纪瑾沉默地走在他身边，低声道：“纪瑾，我跟你说，我幼时见过彭宗主，虽记不太清容貌，但那份气度，见之难忘，我觉得，那些传言十有**是真的。”
纪瑾将目光从街角几位持剑相斗的小童身上移开，掠过画楼牌匾酒肆旌旗，看向苍琦：“此言何意？”
“哎呀，就是彭宗主野心膨胀想成为万宗之主，炼制生魄丹提升宗门弟子修为的那些个传言啊。”苍琦望着青碧长空，将他的猜测一一道来。
“你想想，万宗之主虚有名头，喜好风雅之人怎会觊觎那玩意！”
收回目光看向纪瑾时，被阁楼上的少年吸引，点着下巴示意纪瑾看：“看来不止你察觉有异，喏，有人竟比咱们还快。”
阁楼之上，正是逍遥宗弟子，不过，苍琦不知的是，此间，不止逍遥宗弟子，朔望宗、乌桀宗的弟子亦是在场。
逍遥、乌桀两宗虽出同源，但理念不一、道法相悖，弟子相轻，由来已久。
此时相遇，虽未大打出手，可气氛着实冷肃。
逍遥宗万子志、万子寂尊师命前来探查龙涧是否有异，已至龙涧两日，可惜未发现异常，今日准备在茶楼打探消息，不想碰见朔望宗弟子入城，发出邀请，两方见礼同坐茶楼商议。
龙涧茶馆何其多，只这一条街就有六家，可事情就是这么巧，逍遥宗、朔望宗两宗弟子见礼刚落座，乌桀宗弟子上楼。
逍遥宗弟子见乌桀宗众人，面上不显心中却道晦气，而乌桀宗一行人进门上楼，遥拜朔望宗弟子，对逍遥宗却是嗤之以鼻。
以至于，还未开谈，场面就陷入僵持境地。
想到此行目的，朔望宗赖云汉出面调解，邀乌桀宗桀忘生同桌品茗。
苍琦拽着纪瑾进茶楼，得知阁楼上有三宗弟子，立马兴奋：“该不会乌桀宗弟子也在吧？若是这样，今日有好戏看。”
“阁楼还有空座吗？”
小二点头，但面色却是有些为难。
苍琦见状安慰他：“别怕，那些都是出身上宗的弟子，知仪守礼，不会将我们二人如何，更不会砸了你这茶楼。”
拍拍小二肩膀，让他帮忙送一壶花茶几盘特色糕点，拉着纪瑾兴冲冲向楼上而去，
怪不得小二担忧踌躇，宽敞的阁楼上，三大宗门弟子呈三足鼎立之势分坐三处，只靠墙一面留有空桌。
临街靠窗位置，逍遥宗万子志万子寂与朔望宗赖云汉、乌桀宗桀忘生同桌而坐，逍遥宗其余弟子分坐于两边。
朔望宗、乌桀宗其余弟子分别就座于南北两侧，只余靠墙且临近楼梯口这一侧空无一人。
苍琦微不可见环视后，指着空座对纪瑾道：“我们坐那儿。”
无视三宗弟子及主桌投来的目光，拉着纪瑾施施然落座，将灵剑至于手边向楼下喊道：“小二，上茶点。”
喊完才笑着向众人拱手：“打扰了打扰了，楼下太过喧闹，我们吃完茶点就走。”
见小二送上茶点，笑着道谢，正准备伸手拿，却被纪瑾挡住。
他茫然，就听纪瑾说：“净手。”
见侍女端着木盆上楼进前，恍然大悟：“啊哦，好。”
在飘着花瓣的清水中净手，笑说：“龙涧果真风雅。”
擦手后捻起一块糕点，嗅到花香感叹：“纪瑾，你会用梨花酿酒，我是不是应该学个以花入糕？这样才相配。”
“你进庖屋，估计很多人不允。”
······
赖云汉收回目光，看向万子志万子寂二人：“子志兄子寂兄，你们何时到达，可有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万子志苦笑道：“已查访两日，一无所获。”
“忘生兄呢？”赖云汉转向桀忘生。
桀忘生双手环胸，腰背挺直，冷冷道：“刚入城，无从查起。”
“按说你们乌桀宗距离龙涧不过百里，早该······”万子寂讥讽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桀忘生唇角勾笑轻蔑道：“我们乌桀宗奉行耳闻八方，眼观四面，门前扫雪，可不像某些宗门，手长嘴快，道貌岸然。”
万子寂起身猛拍桌面：“你说谁道貌岸然，臭水沟的老鼠，上不得台面。”
赖云汉正要开口劝说，桀忘生已经挥指，一道如烟似雾的傀影凭空浮现直冲万子寂脸面。
见状，万子志挥手，引杯中茶水为屏竖于胞弟面前，傀影与水屏相撞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继而双双消散。
主桌之上，赖云汉惊诧于突变，万子寂、万子志死死盯着左手抱右臂右手竖指的桀忘生。
厅内，逍遥宗、乌桀宗弟子齐齐起身，竖指相向。
虽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可品尝鲜花糕点的苍琦却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厅内早已火光四溅。桌下的手悄悄伸至纪瑾那边，拽拽他衣袖，示意转头看。
纪瑾淡淡瞥他一眼，拎起茶壶添茶，清泠泠的水声在寂寂无声的大厅响起，明明很是悦耳，苍琦却觉得有些突兀。
“哼，鬼头滑脑！”万子寂轻哼。
桀忘生晃动竖起的食指中指，细看，有隐隐黑雾缭绕于指尖，他轻蔑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斜，心正无畏鬼敲门，我很好奇呢，逍遥宗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以至于对我们乌桀宗的傀影之术恐惧至此？”
万子志怒目而视：“休要胡言，我们逍遥宗崇尚道法自然浩气天成，最是看不上你们这种鬼祟伎俩，简直是道家败类，有辱祖师。”
他这话音刚落，桀忘生出手，数道傀影曼舞于大厅，万子志见状挥手，大厅内所有桌上茶水从茶盏茶壶飘出陡然升空，如龙如柱，如扇如屏，或挡或击。
原本光线明亮，盆栽花木繁盛的大厅，瞬时变得灰暗，苍琦甚至觉得，这一方空间只剩黑白灰三色。
两大宗门的斗法已然开始，逍遥宗、乌桀宗其余弟子见师兄出手，纷纷施法。
主桌静坐的赖云汉却是脚尖轻点，座椅轻飘飘后移，须臾已至苍琦身边。
看着正准备大展身手的逍遥宗、乌桀宗弟子如木头人般僵住，甚至还维持着挥手伸指的动作，或憎恶或气恼的表情，苍琦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竖起大拇指：“朔望宗星辰诀中的至高秘法万籁俱定，实至名归！”
“谬赞谬赞，让徐行兄见笑了。”赖云汉随意拱手嘻嘻一笑，抬手间原本置于窗边主桌上的茶盏凭空在握，茶水一滴都未洒出。
看看自己茶盏，在看看纪瑾茶盏，皆是空无一物，苍琦摇头提起茶壶添茶，感慨道：“还是年轻气盛啊！不过，有幸亲见三大宗门至高秘法，此行无憾。”
乌桀宗桀忘生使出的是傀影万兵，逍遥宗万子志万子寂以水木皆兵应战，三人两宗斗法，在阁楼打得天昏地暗。
两宗其余弟子被朔望宗秘法万籁俱定所困，以苍琦、纪瑾为首的其余人，吃着茶点观战。
赖云汉见两人悠闲自在，丝毫不受场中激烈的斗法影响，好奇道：“万宗大比虽只几面之缘，可二位英名早已响彻万宗，为何此行不带随从？”
“此行本为私事，不与宗门相干。”
苍琦诧异，看向纪瑾，却见他端起茶盏啜饮，好似刚才开口的不是他，心思一转，附和：“嗯，你看我们连宗门服饰都换下了。”
赖云汉把玩茶盏，定定看着主桌三人，半响才问道：“那依云起兄、徐行兄之见，此局何解？”
此时，场面更为混乱。
冲击傀影的水龙水柱隐隐有颓败之势，桀忘生脸色泛白，额头浸汗，而万子志万子寂兄弟二人，虽维持正色，可也能看出是咬牙硬撑。
苍琦定神一瞬，放下茶盏坐正：“难道这就是······”
“鬼使神差。”纪瑾亦是看向桀忘生。
“逍遥宗的水木皆兵之法讲究的是万物为我所用，可现在看来，对上乌桀宗鬼使神差还是稍逊一筹！”
水木皆兵，万物皆能为我所用，可鬼使神差却能压制对方控制之物，且现在是桀忘生一对二，就这都能呈压制之态势，怪不得同出一源两宗互看不顺眼，原来矛头在这里。
赖云汉却不认同：“非也，子志子寂兄入摩天之境时日不久，修为还是差了些。”
谁人不知，乌桀宗这一代有一位当世天才，十五进齐云，十八入绝顶，桀忘生已入绝顶之境一年有余，修为自是万子志万子寂兄弟二人合力也无法抗衡。
若是以往，听到诸如此类评价，苍琦还会感慨艳羡一二，可自他入绝顶之境且有望突破直入至臻，现在听到“十八入绝顶之境”是当世天才，总觉得，当天才有些过于容易了！
“十八入绝顶就是当世天才，那十七入绝顶的我，岂不是旷世奇才？”
纪瑾垂头看着手中茶盏，茶水中倒映出他清浅笑容。
赖云汉却是直接喷茶，只是，这茶水刚扬在空中就与四处乱蹿的水柱融为一体。
他清清嗓子，掏出锦帕擦嘴，看着苍琦一言难尽，问纪瑾：“你们九玄宗弟子，皆是如此···自信？”
纪瑾瞥苍琦一眼，轻言：“非也，九玄宗只一旷世奇才。”
啊哈······
赖云清呆住，来来回回看着两人，半响失笑调侃：“旷世兄，奇才兄，当下局面何解？”
“何解，当然是跑路啦，不然留着帮他们赔钱啊！”
赖云汉只觉眼前一花，同桌而坐的两人已经消失，桌上只剩一角银块微微晃动。
灵力不支但却不想率先收手的桀忘生只觉眉心一热，傀影万兵瞬间消散，而被他“鬼使神差”压制的水龙水柱亦是当空散落，哗啦一声洒落一地。
再看万子志万子寂二人，皆是扶桌喘息，汗滴如雨。
昏暗的阁楼恢复敞亮，可惜，地板湿漉漉，花瓣草叶飘落一地。
听到空中回荡的余音，桀忘生转头看向靠墙茶桌，就见赖云汉举着茶盏轻啜：“云汉兄，困住我师弟们是何意？”
赖云汉手上一顿，心下叹息，举杯致歉：“抱歉，未免两宗弟子恶斗，情急之下才出手，还请忘生兄见谅。”
说话间，左手一挥，两宗弟子恢复自由，纷纷奔向自家师兄。
见状，他招手，带着师弟们下楼。
现在三人打是打不起来了，也没他什么事儿，还是去查探吧！
“师兄，刚才是那九玄宗苍徐行同时破了逍遥宗、乌桀宗法阵？难道他真入绝顶之境了？”
“呵，岂止是绝顶之境，依我看，入至臻之境也只半步之距。”赖云汉负手前行。
若非苍徐行留一手，破他万籁俱定也不在话下，只是那滑不溜秋的小子不想让三宗同时失了颜面而已。
茶楼小二哭丧着脸，掌柜却是拿起算盘上楼。
见掌柜架势，桀忘生挥退师弟起身，拱手道：“还望掌柜盘算一二折成现银，我们当赔。”
“凭什么，不是你先出手的吗？”万子寂不服，嚷嚷道。
桀忘生拍拍衣袖，望着湿漉漉贴附着花瓣草叶的地板反问：“水木皆兵何时成了我乌桀宗的拿手把戏？”
“你······”万子寂还想说，却被胞兄万子志阻拦。
万子志向掌柜拱手：“我们当赔。”
本来，他还想大包大揽，结果桀忘生却是扔下一角银子：“一半一半，我们乌桀宗可不打秋风占小便宜。”
见他嚣张地带领乌桀宗弟子先行离开，万子寂气恼，咬牙切齿：“看他那嚣张样儿，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打趴下。”
万子志却是无言垂眸，今日斗法，他们二人联手勉强与桀忘生打了个平手，可是，那九玄宗的苍徐行，却是能同时破两宗秘法，且说，当初施展水木皆兵时，他感受到三方阻拦，全场所有茶水，唯有赖云汉茶盏与那桌茶壶中的茶水丝毫未动。
绝顶之境吗？
修真界，这一辈，还真是天才辈出！
苍琦倒退着走，担忧道：“哎呀，我这一出手同时破了两宗秘法，九玄宗以后会不会被孤立啊？”
口中说着担忧的话，脸上却是笑容灿烂，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纪瑾拉住他：“仔细脚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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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