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天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漆黑，眨眨眼适应黑暗之后，才发觉这里还是阁楼，他此时正躺在阁楼中间的房间内。
一双红眼直视着自己的画面闪回大脑，他感到脑袋一阵刺痛，忙起身向左侧房间看去。
门已经关上了，好像从没有人来过。
“终于醒啦，感觉怎么样？”
夏晓天身一颤，侧头看去才发现是导演，松了口气道：“抱歉导演，游戏……演出已经结束了吗？”
他说着话，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瞟向关着那怪物的房间，此时那里倒是很安静。但只要一想到锁链拖拽和咬破喉管的声音，他就觉得一阵胆寒，他和动物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什么猛兽没见过没接触过，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瘆人的。
或许也有那是个人的缘故。
见对方一直注视着那个房间，导演苦笑起来，“放心吧，每日这个时间那玩意儿都会被强制锁进笼内，跑不出来的。这次也是我们疏忽了，杨少爷说得提前开始游戏，时间这不就巧了嘛，把那几个少爷小姐吓得够呛呢！”
“不过放心吧，那些老板没有投诉我们，钱也是照给的。只不过为了补偿，我把杨老板用于买道具的钱全部退回了。”导演笑笑，“放心，不从你的工资里扣。”
夏晓天紧握着夹克外套的一角，大着胆子开口道：“那什么导演……我能问问这个东西是什么吗？两年半前它迁入阁楼，你们说不要多问，昨日我喂它时，您的意思也是不要多管，可现在它意外闯入游戏，长什么样子恐怕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吧，都这样了还不能告诉我吗？”
他抬眼望着导演，奈何光线过暗看不清表情，也不说话，这沉默便变得尴尬起来。
“都这么久……”夏晓天还欲开口，被正好打断了。
“杨少爷他们到了阁楼之后，后台就把屏幕给切了，观众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导演道。
“但是五名玩家肯定都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这间屋子里没有窗，他们看不见的……”导演还想劝阻，转头便见一双明亮湿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一时间要说的话竟都说不出口了。
“哎呀算了算了！那小玩意儿养得也够久了，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这下就当提前了！”导演装作不耐烦地甩甩手，拿出钥匙打开了左侧房门。
夏晓天心中一喜，忐忑地跟在导演身后，心脏砰砰直跳。
他惊喜导演终于愿意揭开这只怪物的真面目，却也担心那怪物的可怕，但总归来说还是惊喜居多些的。
“你等着吧，这里看不清楚，我给你拖到外面来看。”
夏晓天乖乖地根据吩咐站在原地不动，却不老实地打开了手电筒。一阵铁笼拖地的摩擦声过后，笼子的一角慢慢显露，随后便是全部。
导演踢了几脚笼子，让里面的东西安分下来，“哟！这小玩意儿还一直盯着你看呢，看来你俩挺有缘分。”他喘着气笑道，托着大肚子靠在墙边坐下，“你看看吧！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个捡来的小孩罢了！”
捡来的小孩……
夏晓天蹲在笼前细细端详着他，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只得后退几步，拿手电照着他看。
或许是因为有一个厚实的铁笼隔着，此时的他并不可怕，反倒有些恬静。
这个小东西几乎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单薄的皮肤下可见鼓起的青色血管，骨骼嶙峋。他身上披着一件黄褐色的布，上面的破洞像是用指甲抓和牙啃的，并不能达到蔽体和保温的作用。粘腻结成团的长发散在身上，比那块破布更能挡着身体。苍白的小脸就躲在这长发之下，嘴唇苍白，几乎和脸皮融为一色，眼窝深深凹陷，显得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加夸张的大。
这双沾满眼眵的眼睛此刻还在盯着自己，一眨不眨。
酒红色的眼眸，好稀奇。
笼子不过就是那种关狼狗的笼子，不算大，这个小孩只能蜷在笼中，用一种抱着膝盖的姿势坐在地上，脖子上紧紧绕着一圈锁链，连接铁笼。
他长得很古怪，说是个小孩子，这骨架和身高未免大了些，说是个少年人，又营养不良过于瘦弱。
他的视线向下挪去。
“是个男孩？怎么来的？”他问导演，“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害！六年前我在南区的一个垃圾场里捡来的，那个时候我看见他为了一块面包，和三只比他人大的野狗打架，而且还打赢了，扯了一条狗腿就要生啃。我心想这是个可造之才啊，见他无父无母的，便带回了百业楼托人看管，那时候你还没来嘞！”导演道。
“既然有人看管，那怎么还养成了这副样子？”
“我们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却不会说话只会像狗一样叫，百业楼负责培育的专家们推测，这个小孩估计从小就在流浪，才养成了这副野性。我们也想好好教导他做人，但没有办法啊！请来多少儿童心理学家都被他一口咬走了，只好把他先关起来咯。”
六年前捡到的，那时候九岁……
“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夏晓天讶道。
他终于知道这小孩外观上的违和之处在哪了，十五岁的少年却长得这般瘦小，骨架和肉量完全不匹配。他平时喂养的食物量应该是够的，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导演点点头，“其实花个几年时间教导，或许他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但我们没有那么多成本来养一个小孩，便想着保留他的这份野性，在游戏里或许能成为一个卖点，便一直关着他想磨磨他的性子。”
“三年后你来了，你的驯兽天赋在当时的百业楼极为稀缺，你能驯服那八只动物，就一定能驯服这个东西。我便做主将他搬入你楼中，让你喂着他培养下感情。本想着再过几年再把他交给你的，既然你执意好奇，现在就把他给你也不算太早。我可以对外宣说，这次的表演是你新宠物的见面表演，这样也能和那几位老板好好交代。”
夏晓天一愣，“您是说，要把这个小孩给我养？”
“是啊，作为你的第九只宠物。”导演得意地笑起来，“怎么样，没见过把人当宠物养的吧？有他在，你的表演会更出众，观众也会更多的。”
把人当作宠物来养？！他心理是不太正常，但还没变态到这种程度吧？！再说这么一个狂躁暴戾的小孩，已经在这种压抑坏境下生长到了十五岁，恐怕已经秉性难移，会比任何东西都要难驯服。
夏晓天立刻决定拒绝。
“导演，这只东西我真的养不了，先不说他是个人，就算是个动物，我也已经有了八只，要想再养一个小孩，对我的负担也太大了。”他义正言辞，“我也担心我根本养不好一个人，所以真的很抱歉……”
“是钱不够的问题？哦对，我记得你在攒钱的是吧？”
“不是钱的问题……”
“每个月工资再加一千金钞。”
夏晓天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但还是摇摇头，“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每月一千二。”
夏晓天沉默了。
最终，导演以每月一千五的价格将这个少年卖给了夏晓天。
“往后的每一次游戏都要带上它哦，好好培养，我想在六月的狂欢节上看见他大放异彩。”导演轻飘飘地落下这一句话后，便离开了阁楼，只剩下这个脏小孩和夏晓天大眼瞪小眼。
少年的手指圈在铁笼的栏杆上，默默向夏晓天靠近了一点，抬着眼仍旧凝视着他。夏晓天蹲下身，少年的目光便定在他的脸上，也缓缓向下。
夏晓天用手电晃了晃，他竟也没有眨眼，眼白上几乎都是红血丝，看着就替他难受。
游戏中的残暴仍然历历在目，但不知为何，如今和他待在一块儿，夏晓天竟也不觉得害怕，好像那个咬破杨帆喉管的不是这个人一般。只是和这么一个怪小孩待在一起，莫名有些尴尬起来，只好清清嗓子试图与他沟通。
他戳了戳少年的颧骨，又指着自己，“你，被卖给我啦，以后就由我养你了知道吗？”
少年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点头。夏晓天一阵欣喜，莫名激动起来，笑道：“哎哟我去，你听得懂我说话啊？是不是这两年多来我每天上来喂你，你都知道啊？”
这次他是很明显地点了头，夏晓天兴奋地站了起来，“你可比我那些宝贝们要通人性啊！”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少年不本来就是人吗？自然要比动物们要通人性，只是没想到他被关在笼子里那么久还能听懂人讲话，这点发现让夏晓天狂喜不已。
他决定要把他当作个人好好养大，相差七岁，就当养个弟弟了。
他又蹲了回去，扯了扯那些结团的头发，“有名字吗？”
少年没听懂。
“那看来应该是没有了，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的八个宝贝都有自己的名字哦。”夏晓天也不管少年同不同意，兀自思考起来。他虽然喜欢给动物们取名字，却不知道人的名字该怎么取，便决定先给他取个小名，等有了好想法再给他取个正式点的。
“既然你是由每月一千五金钞的价格卖给我的，那你以后就叫一千五吧。”
像是在模仿对方的动作，少年伸出干瘦的手指，也圈住夏晓天的头发。二人的发质差距过大，他的头发顺滑到一千五几乎抓不住。
夏晓天将自己的长发递到他手中，发自真心地笑起来。
“这个月一千五，下个月一千五，每个月都是一千五！你要祝我财源广进，年年月月发大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