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丫在宋府待了数日，便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去了新府邸，早在之前那里便已有仆人去先收拾了，而后主子们这才过去。
他们这一批奴才是跟在主子身后走过去的，好在宋家的新府邸离镇上也就百余里，走个三天两夜也就到了。
主子们乘坐车马，自比他们快得多，队伍也逐渐拉开，从这便看出这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头一等奴才自然是跟在主子身边坐大板车去，次一等的被派了收拾新府邸的差事。
剩下的便是外院护院家丁也都围着主子们和金银细软等物，至于像她和武姐这类管教婆子手下的毛丫头是最卑贱的，且她们不是家生子都是外头采买来的。
因此，她们也就理所当然的落在队伍最后，一长条的队伍稀稀拉拉的行进着。
这几日李二丫悄悄问了其他小丫头，她们竟都是最近这一二月才入府的，因去岁干旱粮食减产，不少农民今春无田可种只能成为流民卖儿卖女。
可如今的世道艰难，按理说各家各户都是节衣缩食的，没道理宋家反而大石采买小婢女。
李二丫心中犯嘀咕，但到底才来几日，再深的一层也打听不到，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队伍行进到中午，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只见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前头传来话，说要休息一番，夫人姑娘们也要出来透透气。
“哎呦，可累死我了。”听到可以休息了张三家的立刻就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她本就富态，平日又是大鱼大肉喝酒耍钱，要让她走这么远对她来说可不容易。
方才歇下张三家的就开骂了，“死丫头片子，没个眼力劲儿，打量累死我你们好得意。”
院里的毛丫头们吓的噤若寒蝉，还是武姐吩咐众人给张三家的倒水、揉腿，又亲自捧了点心给张三家的。
李二丫旁边的石儿嘴里嘟囔着：“老妖婆，竟比那姑娘小姐还要难伺候呢，怎不干脆死了。”
即使嘴里抱怨个不停，石儿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她年纪比武姐略小些，也有十三了，正是叛逆的年纪，相比于武姐那副温柔的相貌，石儿的模样就要精怪凌厉的多。
一双含情桃花眼，两道细细柳叶眉，李二丫不过来数日，便看见对方骂了四五次人，不是骂小丫头就是骂院里的管教妈妈，也不知怎样的缘故，张三家怕她跟什么似的，只任由她胡作非为，打骂他人。
若是李新颜走这么远，大约也得像张三家的一样累的不行，可她这身体是李二丫，平日里干惯了活，这样只拿些小包袱行礼到像是春日郊游一般。
开春的雨水极少，他们这一行人一路行来将大道上踩的尘土飞扬，有什么好衣裳也都是臭汗灰尘了。
此时武姐从包袱里掏出了水囊，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了李二丫道：“喝吧，今晚上要是走不到驿站我们可得睡路上。”
二丫接过水囊，结果就听到齐儿哼了一声，她扭着柳儿背过身去不看她们。
这府中就是个小小的社会，李二丫才来不过几天，武姐明显的区别对待便招致嫉妒，她们还是小丫头，不懂得隐藏情绪，若是更大一些，便也得学着察言观色。
才坐下不久，李二丫便看见官道坡下的小径上远远的走着一伙儿人，他们衣衫褴褛拖着鸡鸭鹅，手中拿着锄头、镰刀之类的，
这伙人个个面黄肌瘦，大肚子细四肢，因脸上过瘦皮肉贴着骨头长，显得龇牙咧嘴丑陋不堪。
最奇怪的是这一行都是男子，仅有一个丫头还被捆着手牵着走。那丫头哭哭啼啼，衣不蔽体，两条细细的胳膊漏在外面实属有伤风化。
“武姐，那是什么人呢？”李二丫指着那群奇怪的人问。
“剪径毛贼罢了，别怕，我们是宋府的，他们不敢动我们。”武姐颇为不屑。
看着那被绑着的小丫头，李二丫不禁心生悲哀，这群人没比自己村子里的孩子大，却已做了强盗去抢劫绑女人，落到这样一帮人手中，那女孩子焉有命在？
那伙人也看到了官道上的她们，瞪着金鱼一样的眼睛贪婪的看着，却正如武姐说的，瞧着她们穿的体面，又有家丁护卫，不敢造次。
只有几个人站在原地，死盯着她们的身段脸蛋看，那模样令人看了作呕。
这时那被绑着的小丫头突然朝着她们跑了几步大喊着：“救救我，救救我！”随后小丫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死命朝着她们这群卑贱的丫头们磕头。
与此同时，那群半大的男子中冲出几个人，一脚将小丫头踹翻在地，几个大耳刮子下去，打得那小丫头吐了血。
一人扯着她的头发往回拖，边拖边叫骂着，贱货之类的污言秽语。
“武姐……”李二丫立刻站起却被武姐一把扯着强按了下去。
“二丫，别看了，人各有命，顾好自己的命。”武姐拍了拍李二丫的头。
李二丫转过头以袖子擦了擦泪，这是个什么世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不过是粮食短缺，乱世初现端倪罢了，后面那些大灾大难还没来，也不知有多少人要死，要给那青史上添上寥寥数字。
一顿好打后，那群人将半死不活的丫头如捆住般抗走，离的远又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二丫却似看见那丫头空洞绝望的眼神，从满是绝望到麻木承受。
她们居高临下的看着，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走向截然不同的命运。
此时没有人说话，就连对李二丫有所不满的柳儿、齐儿，亦或者刚刚还骂张三家的石儿都紧紧的抿上了嘴。
她们的目光很复杂，年纪小些的丫头眼中似有点点泪光，只张三家的冷笑一声道：“瞧见了吧，流落在外头就是这下场，你们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好好的学伺候人的本事，若走了运未必不会有大造化，倘使你们有当了主子的运道那时便要谢我呢。”
“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肆儿怒怼了一句，她凌厉的眉眼吓的张三家的一哆嗦，直接闭了嘴。
向来温柔的武姐也冷了脸，朝着张三家的道：“张妈妈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若未进府来，我们在家也是爹亲娘疼的。且再是下贱的人伺候好主子便是头一等要紧，若学些狐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岂不是给主家丢脸。”
张三家自知失言，便扭过脸不再言语。
李二丫听着这对话隐约觉察出不对来，这怎么到不像是正经的调教丫头的老妈子会说的话来。
这种不安持续了几日，直到她们到了新府邸，进城的时候李二丫看了一眼头顶的匾额，金铭城三字龙飞凤舞十分的气派，这座城也不是之前李二丫所看到的村镇能比的。
小丫头们纷纷惊异于城楼的高大，巡城士兵也气派得多，起码甲胄是完整的，不像县里那些袒胸露怀没个正行。
城中的建筑明显要比镇中的房子气派，二层的茶楼酒肆也不少，绸缎庄、米粮铺乃至水铺等等皆人来人往，城中丝毫不见荒年那份破败，街上偶尔跑过的乞丐也迅速的被巡防的士兵赶走，不敢在主路上停留。
似为了迎接什么人，主路上撒了水，冲刷掉了青石板路上的灰尘，难道是迎接宋大人到任吗？
这种种气派场面对于见惯了现代高楼大厦整洁街道的李二丫来说并无什么吸引力，她也就看了看全当是开开眼，见见古代建筑。
另外那些小丫头们却一路上大呼小叫如同一群小麻雀一般，武姐看着比同龄人安静许多的李二丫心中安慰，大丫这妹妹到底是好的，虽为人平凡木讷了些，但心性沉稳，是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的，以后交给她办事也牢靠。
进了府后，李二丫隐约感到了一股不安，她脑子有些混乱，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忙忙乱乱的安顿下来后，张三家的便开始整顿小丫头们了，这也包括李二丫。
行走坐卧这些自不必说，规矩也都和电视剧里的差不多，跟在主子后面当哑巴，少说话多做事，做事要妥帖，上值前不可食用不洁食物，生病咳嗽要提前换班之类林林总总的规矩。
可李二丫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发现宋家是外紧内松，管理其实十分混乱，别说张三家的和其他老婆子媳妇们常日里打牌吃酒，丫头们有样学样，上行下效，整日里跑不见人，不知何处去玩闹，就连上值的丫头们有时也玩忽职守，做些表面的功夫罢了。
忽有一日，武姐不知怎地暗自垂泪，石儿从此便没了音讯。李二丫不像其他丫头那么没心没肺，她总觉得这宋府调教这些丫头一定有什么缘由。
便趁着旁人都睡了，挤到武姐身边悄悄的问。
“武姐姐，石姐姐去了哪儿，大家怎么都不提呢？”
武姐轻轻的摸了摸李二丫的头耳语道：“二丫，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是大奶奶看中的，你有你的造化。”
“武姐姐，那你别哭了好不好？”李二丫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给了武姐，后者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
“哎，好孩子，你以后有了别的去处，想着来看看我，我便满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这些女孩子就是命不好。”武姐仍不肯说因由，但李二丫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张三家的会单独给大一些的女孩子开小灶，不准许小丫头们听，可她有一次路过，却听到里面再教一些不堪入耳的东西，身为现代人的她立刻意识到，正经丫鬟不需要知道这些手段。
她们这些小丫头怕是为了某些特殊场合训练的，至于吹拉弹唱更不应该是丫鬟要具备的，这些调教手段令李二丫不寒而栗，她在所有大祈朝相关的电视剧常会看到一个词，家妓。
大祈朝除了惨烈的乱世令人印象深刻外，就是蓄养家妓之风盛行，官员不准去秦楼楚馆狎妓便私蓄家妓，作为招待客人相互赠送之用，有不少小说还是以家妓出身女主为卖点的。
可看到武姐哭哭啼啼，想到石儿不见踪影，李二丫便浑身打颤，这家妓似乎并不如小说电视剧中写的那么风花雪月……
啊，灵活性更新，写文不赚钱啊
我得活着啊，没坑，只要没死，我就不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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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