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晚风肆意地吹拂着叶景棠的头发,他心里像是有一朵正在盛开的莲花,说不上来的高兴。
“前几天有个女孩来找你,有东西放在我这了,等会儿我拿给你。”他没有忘记先说正事儿,得把小姑娘来的意图告诉冀安远。
“嗯,我听英杰说了。”冀安远点头,“她说交给了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人,我一猜就是你。”
叶景棠笑道:“怎么就猜着我了呢,那万一是大周怎么办?”
“是叶老师的感觉更强烈。”
昨天叶景棠还在“抱怨”路修得慢,今天就已经完成了沥青的铺设,周围的空气里掺杂着些许沥青的气味,有些刺鼻,不过还能接受。两人在新铺就的沥青路上慢慢走着。
“我和英杰订过娃娃亲,很小的时候。”冀安远首先开口了。
“嗯,我知道。”叶景棠说,“稍微听说了一点。”
“不过,我被退婚了,英杰不喜欢我这样的。”冀安远笑道。
“那你喜欢她吗?”
“就哥哥护着妹妹那种喜欢吧。”冀安远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我们两家算是世交,父辈关系特别好,英杰年纪比我小,学生时代又经常混在一起,所以家里大人就擅自定了娃娃亲,觉得亲上加亲。”
“没有和家里说明自己的想法吗?”叶景棠问,他还挺好奇的。
“说过的,但是孙叔叔去世之后,就没有再提过了,直到半年前,英杰主动和家里摊牌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叶景棠点点头:“孙叔叔?”
“英杰的爸爸,我们村的包工头。”冀安远突然就停了下来。路灯微弱的光亮下,叶景棠看到冀安远脸色很沉重,他想自己似乎问错了话题。
“前几年的时候,孙叔带着我和唐鹏接触建筑装修方面的工作,出门之前我爸就叮嘱孙叔年纪大了,带你们是在给你们铺路,你得照顾好。我当时觉得我爸有点担心过头了,还开玩笑说【孙叔那身体素质比我都好,头疼感冒啥的根本不算事儿】。”
冀安远看起来很痛苦,这段往事对他来说是非常不想回忆的,他永远也忘不了孙叔的尸体被人们从钢筋混凝土下抬出来的样子,如果没有编号的话,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已经完全没有了人体的特征,失去了生命的鲜活力,伤口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冬天的棉衣。
“孙叔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他,被埋在下面的就是我。”冀安远声音沙哑,叶景棠能感受到面前这个人情绪上的变化,他轻轻抓住了冀安远的左手,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予他一点安慰。
“包工队的人都没有保险,而建筑单位又不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所以拒绝赔偿。我那时候脾气还很暴躁,一时冲动就狠狠揍了那个老板一顿,因为这件事情被关了半年。”
原来毕有成所谓的“他人品有问题,坐过牢”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吗?叶景棠觉得毕有成这人果然没救了。
“等出来的时候,孙叔家里能卖钱的基本上都被没了,为了安抚其他遇难者的家属,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也都花光了。”
冀安远也是在后来听唐鹏说的,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英杰。她说“既然是我爸带你们家里人出去的,那出了事情我会负责,你们不用担心,钱不会少你们一分。”
“本来英杰应该上大学的,但为了还钱给耽误了。”想到英杰,冀安远的愧疚就增添了几分,“她学习很好,我们几个里最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道路两旁的小店聚满了人群,这也让秋季的夜晚多了一丝人流带来的嘈杂,并不强烈的夜风中还夹杂着鸡蛋灌饼以及各种烧烤料的气味儿。
“那些钱是我给英杰和小婶的生活费,不过英杰似乎一分都没动过。”
“嗯。”叶景棠点头,他回忆着纸袋的重量,最少有10万块了。
“那钱你打算怎么办?我私自替你收下了会不会不好啊?”叶景棠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他就该婉拒对方的,怎么昨天就没提前打电话询问一下冀安远呢?
“没事的。英杰说她男朋友不喜欢我打钱给她,所以要连本带利的还给我。”冀安远苦笑道。
是昨天那个等在车里的帅小伙吧,叶景棠记得对方衣着打扮都很有品味。而且看得出来,叫英杰的女孩一定很幸福,她离开之前,曾轻轻朝着叶景棠挥手,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从刚才开始,晚风便一阵一阵轻柔地拂过,吹动着叶景棠额前的刘海,两人静静地靠墙而站,谁也没有再讲多余的话语,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像是要回应冀安远是的,叶景棠站直身体。
“既然你说了你的故事,那我也讲讲的故事吧。”叶景棠很是从容,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故事也讲给冀安远听,包括父母去世,包扣与毕有成有关的过去,讲完这些只觉得口干舌燥。
“叶老师比我想象中的要勇敢。”冀安远说。
叶景棠没有接话,他笑了笑,突然能明白为啥与冀安远能聊的来了,似乎两人都怀有同一种情感,那种一直盘踞在心中,不想面对,但是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情感。有句古话不是说,有着相似情感的人往往更容易相互欣赏。一定是这样的,叶景棠想。
十分钟后,两人怀着轻松的心情回到商店街,刚拐进路口正对着唐鹏酒吧的地方,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吵吵囔囔的声响,一群人围在两人的店门前。叶景棠一看这个架势,立即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一定有什么发生。
与冀安远对视一眼之后,两人都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来到了人群前。站在外面,就能听见大周媳妇的大嗓门:“你老帮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啥心思。”
大周也不甘示弱:“我有啥心思?你说说我有啥心思?”
“你可真不要脸啊,周大宇,你自己有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你要不听听街坊四邻怎么说?”
两人越吵越凶,围观的人也不敢上前儿,叶景棠踮着脚尖才看清里面的情况。大周和大周媳妇不知道因为啥吵起来了,杂货店里的东西遭了殃,地上满是乱七八糟的货物。两人旁边站着徐菲,似乎是在拉架。
“不用你假好心,你离他原点也不至于。”大周媳妇甩开了徐菲拉着她手臂的手。
徐菲面上通红,但还是解释道:“花姐,我和大周哥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你别误会。”
“什么事也没有?你听听周围人都怎么说的。”大周媳妇胸口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
叶景棠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大周媳妇肯定是听了周围人的议论,对徐菲和大周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大周媳妇厉害在商店街是出了名的,况且这种事情外人也不好掺和,只有徐菲一个人夹在两口子中间,显得非常难办。叶景棠和冀安远也加入了劝架的行列,但效果不大,不管徐菲怎么解释,大周媳妇就是不相信。幸好,提前回来的茗茗和严开把芳姐找来了,这才解决了这场“婚姻危机”。
晚上9点,街道办公室灯火通明,但屋子里气压很低,芳姐更是面上严肃,敲了敲开会用的小黑板。
“咱这街道办公室第一次开会给你俩用上了,是不是觉得挺高兴啊?”
从芳姐的语气中,叶景棠能感受到芳姐是真的生气了。
“当着大家伙吵架,还把店里的东西都砸了,你俩可真厉害啊,是不是还想着掀房盖啊?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吵架,还非得当着客人面吵架,闹这么大,以后客人还能来你这买东西吗?回头客不是都丢了?”
芳姐越说越激动,即便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都能感受到芳姐的怒气。叶景棠抿着嘴,坐的板正,他觉得芳姐说得很对。
“芳姐,这事你别管。”大周媳妇恶狠狠地盯着坐自己对面的大周。
“不管?”芳姐说,“让你俩继续打呗,让大家伙都过来瞧热闹呗?”
“姐,这事你还真别管,我看就是我之前太惯着她了,这次我肯定不能忍了。”
“咋地?你还要动手打人啊?这事今天我必须管,你要不先打我一顿得了。”芳姐看起来比刚才更生气了。
“过几天上面会过来人到咱们街道进行考察,我看要是因为你俩让咱街道丢了先进街道的称号你怎么办?”
听到芳姐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先进街道可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这可不是小事。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两人这会儿总算是消停了。过了好一会儿,大周媳妇才开口:“实在不行,我明天挨个登门道歉去。”
大周这会儿倒是和媳妇有了默契:“我也去。”
“道歉的事以后再说,”芳姐敲黑板,“先说说为啥打架。”
大周媳妇这会儿觉得不好意思了,说这件事情两人回家处理,别影响了大家伙的心情。芳姐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再吵起来,让有事情现在就处理好,以后谁也不兴再提。
这时候,徐菲敲门进来了。眼眶发红,茗茗拉着她的手,走到芳姐面前,低语了几句。
原来前些日子,徐菲的店里来了几个无赖,据说是徐菲前夫的亲戚,见徐菲在城里开了店,接长不短的就过来要钱,有时候徐菲辛苦一天赚的钱,到晚上全都被几个无赖抢走了。徐菲胆小,不敢报警,只能忍着。刚好有一天被大周看见了,就帮着徐菲赶走了那几个无赖,这之后大周就经常在徐菲店里转悠,为的就是吓唬吓唬几个无赖,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好巧不巧的有那么几次被周边的居民看到了,大家伙闲聊的时候,就和大周媳妇说了这个事儿。原本大周媳妇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当她询问大周的时候,大周支支吾吾的,就让她心生嫌疑了。两人话不投机,终是打了起来。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芳姐语重心长,开导大周媳妇。
“大周这是助人为乐,咱们商店街一直倡导的就是与人为善,这是好事儿,赶明儿我得给大周发个奖状。”
然后又转身批评大周:“你也是,就光明正大地说呗,藏着掖着干啥,还想做好事不留名?”
大周嘿嘿一笑,说道:“我这不是想着,女孩子都得有点秘密吗,人家徐菲万一不想让人知道这个事呢。”
这会儿徐菲终于笑了出来,先是和大周媳妇道歉,又是和大周道谢,说给俩人添麻烦了。大周媳妇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拉着徐菲的手:“以后那些人要是再敢来欺负你,我帮你打他们。”
刚刚还很严肃的氛围此刻变得十分和谐。叶景棠见证了整个过程,心里也感到十分开心,他想幸福里果然是一个能让人感受到幸福的地方。
会议即将结束,芳姐再次重申,说“再以后有事好好说,可不能打架了。”
大周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了。
这时候,冀安远开玩笑说:“趁着大家伙都在当个见证人,你俩以后要是再吵架就罚款500元。”
大周做了一个“饶了我吧”的手势,说是改天请大家伙吃东西。芳姐说:“还改天干嘛,就今天吧,赶上秋老虎,吃点水果好降温,去火气,免得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大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说:“行,今天白天刚来一批无籽西瓜,我豁出去了。”
托了芳姐的福,商店街的商户们各自坐在自己店门口,吹着晚风,享受大周挨家挨户送过来的超甜大西瓜。
叶景棠工作室门口有一块遮阳棚,茗茗从自己店里搬出了几张椅子,几人在店门口前坐了下来,边吃边闲聊。
“你哥怎么还不来。”冀安远不知道在忙什么,大家都已经坐下好久了,他还没现身。叶景棠不好意思亲自去喊,只能询问严开。
严开听他说完,立即放下手里的冰西瓜,跑到维修店门前,探身张望:“哥,叶老师喊你出来吃西瓜。”
“……”叶景棠登时觉得严开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实诚了,虽然不好意思,但他还是顺势说了一句,“再不来就没了哦。”
没一会儿,冀安远从店里抱了台录音机出来。
“拿这个干啥啊?”严开问。
“听歌。”冀安远说。
打开录音机的按钮之后,里面传来了小提琴十分悠扬的曲调。
“是《天鹅湖》吗?”叶婧一说,“我哥最喜欢这首曲子了。”
冀安远点头:“感觉这个氛围和叶老师说的比较贴合。”
叶景棠觉得冀安远的记忆力真是好过头了,这些都是两人这段时间在聊天的时候他随口说的,没想到都被冀安远记在心里了。
他和冀安远说过,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听《天鹅湖》,悠扬的曲调能让自己静下心来。他总是梦想着,在一个黄昏,和三五好友一起,大家什么也不谈,就只听着音乐静静享受美好的时光。
此刻,叶景棠是有些感动的,他望着坐在自己身边冀安远的侧脸,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再次来袭,他真的好想问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为什么呢?”冀安远笑了笑,用饱含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最初,是因为想改善和叶老师的关系,后来就习惯成自然了。”
冀安远的答案让叶景棠倍感失落。仅仅是习惯成自然吗?那你为啥总是做一些让我心生感动的事情呢?或许没有发生毕有成事件的时候,叶景棠还能骗骗自己,冀安远只是比别人好了一点。但通过毕有成事件,他发现自己对冀安远很依赖,只这能说明在他心目中,冀安远并不仅仅是“好了一点”那么简单。或许,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他心里早已经把冀安远当成了不可替代的存在。
“现在,是出于本能。”冀安远继续说道,“因为叶老师开心,我也会开心大概我对叶老师有种特殊的情感吧。”
“什么样的特殊情感啊?”叶景棠盯着冀安远的眼睛问。今天他有了一种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冀安远并不躲避,迎着他的目光,很认真地说道:“不见面的时候会很想念,见面了之后很想和他坐下来聊聊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冀安远说完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笑什么啊?”原本叶景棠都打算感动一下了,冀安远这一笑,让他酝酿好的情绪全盘崩了。
“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吗?”冀安远解释道,“和自己喜欢的人讲话,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喜欢的人?难道你喜欢我不成?见到我就想笑?”叶景棠心里激动。
“是啊,见到叶老师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心情好,会有一种拥抱叶老师的冲动。”
“什么啊。”
叶景棠敷衍了一句,再次坐回到椅子上,别看他面上镇定,心里其实早已经波涛汹涌了。冀安远也喜欢我吗?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喜欢我哪里呢?
“叶老师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冀安远侧过身子来看着他。
“说啥呀?”
“我刚刚是在和叶老师告白啊,叶老师应该给我一个回应啊,”冀安远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不管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如果不喜欢至少告诉我缺点是什么?我……”
“我又没说不喜欢。”眼看着周围的人已经因为两人的谈话向这边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叶景棠赶紧用手里的报纸将两人挡了个正着,他说,“我没说不喜欢,你冷静。”
“没说不喜欢,那就是喜欢的意思?”
没说不喜欢,那不就是喜欢的意思?叶景棠觉得冀安远怎么突然智商就下线了呢。
“我其实想去接你的,但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叶景棠靠近冀安远的肩膀,低声说,“然后我也想了,如果我去接你的话,会在车站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一口气讲完这些话,叶景棠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听着录音机里传出来的曲调,嘴角不受控制地嘴角露出一个浅笑,下一秒,他感受到了来自冀安远炙热的体温,以及当着这么多人被拥抱的那种紧张感。
正文算是完结了,回头看看写得确实不好,加上最近因为考试要复习,把不必要的东西也删掉了,字数比原定少了一些。希望能总结经验,下一本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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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