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这样。
柳菀感觉脑子发晕,从没想过自己能从严靖之嘴里听到这句话。在她心里,他是认真到一丝不苟的人,正直又规矩,哪怕已经是上市公司老总了,柳菀也从没想过他是传统意义上的生意人。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这句诗柳菀第一次读到,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他的身影。
“真的吗。”柳菀问:“你没有骗我吗?”
“我不会骗你,菀菀。”严靖之反问:“从小到大,我骗过你吗?”
是这样的,严靖之是不会,或者说不屑于去欺骗的。
他向来有话直说,即便是用一些迂回的方法,也都会用她看懂了的方式。
可……明明之前柳菀还是满满的自信,此刻听到严靖之的告白,却……有些心虚了。
“为什么?”柳菀问。
“哪有这种问题?”这个问题让严靖之笑了一声:“你要问这个,我觉得我回答不出来。但我似乎能回答你为什么我要一大清早就带你去领证。”
“因为你要对我负责。”柳菀回。
“这是一方面,但不是最重要的。”严靖之肯定又否定了她的说法:“你知道的,你身边一直有很优秀的男生。最开始的时候有你的同学和……葛思睿。”
看到柳菀的大眼睛,严靖之心里有一闪而过的退缩,但想到自己已经领证了,就安定了下来。
“我之前让李浮白注意过你学校里接触的人,如果不好就……弄走。绝大部分人的确都有自己的小毛病,他自己就处理掉了,然后葛思睿……我觉得他能力还行,但,他太孤傲了,我不大喜欢他。”
“所以你让李浮白说他吃软饭?”柳菀似乎接上了什么逻辑链:“然后他就被刺激得失了智不联系我了。”
“我还让树人跟他签了对赌。”严靖之说:“A轮时候的条款,睿昱能盈利之前不许联系你。”
柳菀:……
“我也是希望他能专心工作。”严靖之为自己找理由:“我当初预计5、6年才能盈利来着。”
柳菀:……
“算了,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卑鄙。”严靖之努力读取柳菀的表情,并失败:“我的重点不是这个,我的重点是……我其实并没有发现,在那个时期的时候,我已经拒绝你了,但我的确在刻意排除……其他人,其他异性,深度介入你的生活。”
“我感觉到了。”柳菀说:“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后来我都跟女生玩了。”
严靖之一愣:“是这样吗?”
“不然呢,你又不允许我爱你,但你又好像没让我爱别人。”柳菀作思索状:“听起来好没道理,可你又不是一个想要剥夺我人格的虐待狂,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我要等几年甚至十几年,等到我年纪足够大,你才能……直视我,和我的喜欢。”
之前,柳菀觉得可能是那种道德感束缚了严靖之,所以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现在,柳菀才知道,严靖之压根就没深想。
“你那个时候才18岁,简直就像……小鹿一样。”
男人试图辩解,下一秒就意识到,现在手中的是她同样年轻的皮肉:“菀菀,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真的很容易被欺负,被……吃干抹净甚至……”
柳菀咬上他的嘴唇,吞掉了他后半句话。奉上一个吻后,柳菀接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你也怕你自己对我不好。”
是这样没错,严靖之防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后面你出事,我就想着,的确应该找个人照顾你。在此之前,我应该把你看好。”严靖之想到之前的袭击,将柳菀抱紧了些:“可我一想到你可能会像偷偷亲我一样亲别人,又或者……像靠在我怀里安慰我一样去安慰别人——不行,菀菀,我不愿意。你是我的。”
老登吃醋了呗。
柳菀心里得意,恨不得长出一条尾巴来翘:“原来你知道我亲你啊,我以为你要一直装死呢。”
“菀菀,我那时候的确不知道怎么办好。”
严靖之说着,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同样轻轻的吻:“要是生气,还一个给你。”
这人真是会占便宜!
柳菀蛄蛹了几下,又点起了被舟车劳顿压下的情思。虽说连赶了两个地方,严靖之却像是卸下了重担,将自己的浓情蜜意不住地堆在柳菀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直至破晓时分,柳菀才得空睡下,留严靖之借着熹微的天光眼神描摹她的轮廓。
整个白天都无人打扰,又或者说,余朗拦住了所有杂事。
等柳菀睡醒,严靖之已经买好了济州特色的早餐,吃完后两人沿着湖边遛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严靖之以前的学校。
“我上学的时候跟现在一样,7层。”严靖之指着那边的教学楼,说:“现在条件好点,有空调,以前只有风扇,每次上完体育课一身汗。”
“有体育课诶,可以了。”柳菀羡慕道:“我们体育老师身体欠佳,常年请假的。”
“中学是这样的,但我没上过中学。”严靖之勾起嘴角:“我那时候已经进少年班了。”
柳菀:……
她拧了一把偷偷装了个大的的严靖之,结果后者两三步移出她的攻击范围,并嘲笑她孱弱的攻击。柳菀追上去,一伸手严靖之就左躲右闪,每次就差一点点就能打到他。
“诶,打不着,还是打不着。”
严靖之贱得出汁儿:“怎么不打,是不想吗?”
柳菀:=皿=!
她明明是现在体力不支难以为继!
柳菀气得跳脚,严靖之忍不住再逗她两下——风吹过男人的头发,他眼睛很亮,笑容也很灿烂——就像一个,少年。
恍然间,柳菀似乎看到了那个被母亲期许着长大的傅靖。
“叔叔……”
“傅靖啊?”
一个声音带着惊喜地叫住严靖之:“是傅靖吧?”
严靖之皱眉,不耐烦一闪而过,转头时笑容彬彬有礼。来人头发花白,戴着眼睛,拿着一支做工精良的红木拐杖,很有派头。只是柳菀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位先生走路时步伐很矫健,说话中气也十足。
“黄幼钰她爸,现在小学校长,没两年退休。”
严靖之低声说:“对付过去算数。”
于是柳菀乖巧如鹌鹑,听着严靖之和黄校长客套。没成想,黄校长直接说起了何锦夏去给严云芝下跪磕头的事。
“小傅你也是,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你父亲这段时间都不爱出门了。”黄校长道:“现在他也低了头了,你也回家了,以后大家还是父慈子孝地过日子吧——说起来,你爸还说要给你找一个济州姑娘做老婆,你怎么,还没成家?小钰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说起来,我有个侄女也在云京,在中学当老师……”
“我结了,昨天领的证,黄校长。”严靖之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絮叨,一把拉过柳菀,展示:“我夫人,庆大小语种应届毕业生,过一阵子要考翻译司。小柳,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黄老师——黄幼钰的父亲。”
黄校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领、领证了?恭喜恭喜!”
“我们晚上还有朋友招待,先走了。”严靖之当机立断告辞:“这次主要是来看我妈的,等下次呆的时间长再专程拜访您。”
看着严靖之带着老婆离开,黄校长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接着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我说小钰,傅靖——他结婚了?!”
傅靖结婚的事情悄然炸开时,当事人正坐在济州的某酒店里。在严靖之决定来济州时就联系了王泾源,而王泾源请了司机安全接送这对新婚夫妇,并同时安排了此次小规模的家宴。
“哎呀呀,你说说你——靖之!”
严靖之进门时,王泾源正和夫人聊天,看到客人后立刻站起来,对着夫人笑:“新郎官来了!新娘子也来了!”
王泾源声音洪亮,震得柳菀脸色绯红,直往严靖之身后躲。
“你别作弄菀菀,小姑娘脸皮薄着呢。”王泾源夫人名叫李丽珍,现如今是济州人民医院的急诊科护士长。她轻轻啐了一口丈夫,和柳菀打着招呼:“我们菀菀越来越漂亮了。”
“珍姨。”柳菀还是不习惯改口,像以前一样叫,然后贴上了李丽珍:“我好想你啊。”
熟人相见,气氛热起来极快,尤其还有一个随时能讲一下的喜事。酒酣耳热时,王泾源压低声音,问严靖之这事儿傅家人知不知道。
“应该吧,我不清楚。”严靖之也没留傅家人联系方式:“知不知道的,以后我的财产都给菀菀,如果有孩子就给她们娘儿俩,跟傅家人没关系。”
“靖之,你还是要……面子上过得去。”
李丽珍给柳菀夹菜时语重心长道:“嫂子知道你心里还是恨,可现在傅家人把何锦夏推出来,把她面皮放在地上踩,这个事情大面上囫囵着也就过去了,你再追究是你逼人太甚。不是嫂子不向着你,嫂子肯定跟你们俩亲,可大风气上济州就这样,儿子对上老子就是没理的。这次既然你跟菀菀来了,不如就让你大哥起头,一家人吃个饭,不为别的,就冲着别让外人讲究你和菀菀。”
她看着柳菀。
“靖之,你已经成功了,在云京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你什么都不怕。可菀菀刚毕业呢,她只要出来工作,多少都要被别人评价的呀。”李丽珍摸摸柳菀的头发:“万一别人说,她挑拨你跟家里不和呢。”
出于种种考虑,严靖之点了头,同意了多留一天,哪怕他是不情愿的。
李丽珍话很柔,却的确戳中了严靖之的心窝。
“你看这两口子配合打得。”
严靖之回去后跟柳菀一起蛐蛐今天的饭局:“肯定王泾源那边有任务,所以请嫂子过来一唱一和呢。”
“嗯?”柳菀警惕:“有人点我呢?”
“点你啥,我就是在感叹,他们两口子是真的……蛮好的。”严靖之有些羡慕:“互相信任、彼此成就。我打听过的,菀菀,他们从来没吵过架。或许有过矛盾,但他们俩对外永远是一体的。”
无论是身心还是财产、名誉和一切社会关系。
“菀菀,我们也应该这样。不,我们应该做一对更恩爱的夫妻。”
严靖之牵着柳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所以,菀菀,以后如果有什么我做错了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是第一次做丈夫,我没有经验,我是说,我有错误的,正确的还需要学习。好不好?”
柳菀望着他,点头。
“嗯。”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严靖之叽叽咕咕一大堆,只得到一个点头,有点不平衡:“我听着呢。”
柳菀想了想,扬起一个笑容。
“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