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傅靖。”

包厢内过于混乱了,傅襄试图平息它,几次三番叫严靖之,均没有被理睬。憋了一口气咽下去,傅襄不得不改了口:“严靖之,你……无论如何,不要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让人不要把事情搞得太难看之前,要先看看你们傅家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吧。”

严靖之喝了口茶:“你那宝贝妹妹傅华年——”

傅文国怒道:“什么‘你们’,难道你以为你改了姓你就不是我的种?!”

“——她跑到我办公室扯头发撕衣服,试图在我的下属面前诬陷我强··奸她。昨天晚上,派出所已经给我看了笔录了,结合我办公室里的监控,啧。”

严靖之的声音波澜不惊:“铁证如山呐。”

男人表情带着笑,落在何锦夏眼里如同地狱恶鬼。她来不及再整理自己的妆容,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坐在地毯上。

“这事情可大可小,你如果愿意谅解也没什么。”傅襄皱眉:“何必赶尽杀绝。多少……有一层血缘关系在。”

“她跟我又不是一个妈,她妈一个*子上位的烂货,跟我有血仇。”严靖之反问:“您说,我谅解她什么呢?”

整个包厢静得落针可闻,严靖之不费吹灰之力地几句话压住了所有傅家人。柳菀原本在战斗模式边缘徘徊,看到严靖之的高输出,又去夹了个糖醋小排,塞进嘴里。

脆骨被闷闷地咀嚼,在柳菀的自在下,傅家人那脸皮被严靖之用脚踩的窘迫更明显了几分。

“说话啊。”

严靖之问:“我等着呢。”

他手里拿着杯子,随时准备砸在桌上。

“叔叔。”

略带稚嫩的嗓音叫住了严靖之的动作,严靖之和柳菀同时一愣,几人看向了声源——那个一直拦在母亲前面的少女:“我妈妈躯体化了,我能不能带她先离开——本身我妈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

果然。

柳菀立刻放下筷子,示意那小姑娘带着妈妈跟她走。

傅襄脸色一变,呵斥声还没说出口,便感受到了严靖之那嘲讽又带着鄙夷的目光。

一瞬间,傅襄难堪到了极点。

“你到底想做什么。”

眼下,傅文国反倒是剩下三人里最快冷静下来的。老头儿终于有了几分宦海沉浮的模样,阴沉着一张脸:“你那么大个公司,本身也要注重形象的。之所以冒着风险把小年弄进派出所,不就是为了要跟我谈判吗。”

“这就对咯。”

严靖之终于坐了下来,坐在柳菀的位置上:“您早点出来主事儿,刚刚就不必鸡飞狗跳那么一阵了,不是吗。”

傅文国其人,最爱阴谋诡计,躲在人后搅动风云。就比如最近,他先通过王泾源试探,后又利用傅襄和林家进行施压。傅华年这事儿不知道是否有他的背后授意,严靖之先算它有,那么衍生出来的场面中,也是何锦夏先哭哭啼啼的。刚刚傅文国会突然发难叱责柳菀,不过是想拿柳菀立威,顺便试探他罢了。

试探在他严靖之心中,这个生父的愤怒是否还有份量。

还好他的小柳立刻反击,接下来的表现超出预计,又丝滑退场,没有给他出岔子。

而说到退场,严靖之其实也一直在关注嫂子和侄女儿那一边。

听到“躯体化”三个字时,他内心是震惊的。

“小靖啊。”

傅文国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之前是委屈你了……”

“那不止。”

严靖之截断他的话茬:“所以你别指望我发达之后还跟你父慈子孝,那不能够。我之所以还愿意出来跟你们吃这一顿场面饭,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我来看看你们一群无耻之徒还能怎么表演——傅襄,我警告你,想学我之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家。这里面的手工艺品,包括你手里的茶杯,每个都6位数起,你说你那微薄的薪水,赔得起吗?如果你赔得起,我又要问问你——你哪儿来的钱啊?”

高举着茶杯的手一顿,傅襄一时进退两难,最后咬着牙扔到了桌上。

茶杯一歪,里面的茶水汩汩流出,盈出一汪浅淡的湖水。

没用的东西。

傅文国皱皱眉,实现掠过傅襄,又看向了严靖之。

傅文国很清楚,之前他们的期盼——比如撤销行政拘留——是不可能实现的。云京的网错综复杂,傅家在济州的几分颜面在云京是完全不够看的,根本不会有人能够冒着留下把柄的风险去帮助他们——或许有人愿意帮助严靖之,可严靖之恨极了傅家,他的一切都是不愿意为傅家带来助益的。

但闹大了对严靖之也不好。

这个国家还是讲究血缘、孝道与一团和气的。如果和家族的恩怨闹得满城风雨,那么严靖之即便有点道理,也一定会被人指摘忤逆,他给他的公司带来了负面影响这一事实便会被股东和其他董事责难。失去一部分好口碑,他的生意也很难做下去,因此,严靖之是不会把傅家往绝路上逼的。

综合判断,严靖之是想和傅家划清界限,利用傅华年的事情让傅家别来沾边。

所以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所谓的笔录,就是为了做实行政拘留的合理性,让其成为一个永恒的污点,用来拿捏傅文国、何锦夏和傅襄。

果断、迅速、思虑周全。

傅文国不得不承认,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儿子比他哥哥更出色。

“你说吧,把事情捂住的条件。”

傅文国语气带着欣赏地说。

恶心死了。

严靖之感受到了傅文国的眼神,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他抬起下巴,夹起糖藕,等咽下去才说话:“我呢,来跟你谈谈费用问题,傅襄。”

傅襄:“什么?”

“你将赡养你父亲的费用明细罗列清楚,整理好发票,每半年找我A三分之一。”严靖之说:“把私人联系方式留一下,过几天,我的律师会来找你签订赡养费用分摊协议。”

傅襄脸色一变:“你!”

“我有三个儿女,均摊是很正常的。”傅文国说:“然后呢?”

“傅华年行政拘留7天,现在还剩5天不到。”严靖之算了算:“按照道理来说,我是不应该见你们的,现在的场面,属于预支我和傅襄谈话时初步形成的成果。所以,在她出来之前,我要知道我提出的条件被圆满地执行了。否则,我不确定云京拘留所的风会不会吹到济州。”

严靖之的目光对上了傅文国的,那双肖似母亲的眼中,没有任何温情,只有谈判过程中的冷酷和毫不退让。

他直视着傅文国,如同年少时那样。

只是现在,他年富力强、资产雄厚,不再是那个稍有不慎就会容易被大家长拿捏的小孩了。

傅文国想做什么,严靖之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甚至都不需要脚后跟都知道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

他老了。

大儿子的仕途没达到他的预期,让他过上想要的生活;私生女是个懦弱的废物,未能联姻青年才俊令他面上有光;雪上加霜的是,现在,他退休啦!

往日下属们的嘘寒问暖不频繁了,恭维拍马也没那么真情实感了,傅文国急了,结果意外得知那个叛逆的小儿子出息了,巴巴地找来要风光的养老了。

他想得真美啊。

在眼睛里重新看到傅文国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时,严靖之无端又升起了那股多年前被压制住的恨。只要他想,手里的筷子、精致的瓷器、红木的圈椅……这房间里的每一样都能成为他手刃仇敌的工具,能阻止他这么做的两个人都是废物……

“叔叔,我回来了。”

柳菀走了进来,站在严靖之身边,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女孩儿的指腹柔软,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坚硬,膈在了他锁骨上。

严靖之向后靠去。

“怎么,”严靖之带着笑,问:“还真想留下来吃饭啊?”

傅文国带着何锦夏和傅襄走了。

擦肩而过时,柳菀的余光看到了三个人恶毒的眼神。

那恶毒的眼神,不仅仅落在她身上,更穿透了她,集中于严靖之。

“叔叔。”

“先别说话了,叫人上热菜吧。”严靖之说:“饿了。”

两个人吃了十道热菜,没吃完的严靖之让打包了。拎着打包盒回家,严靖之坐在粉色云朵沙发上,柳菀这才开始说刚刚她送傅襄妻女回家时发生的事。

“傅媛,就是傅襄的女儿,她并不信任我,到了酒店立刻就走了,多一句话都没说。”

柳菀说:“她妈妈……没什么表情,一直很累的样子,临走前才对我抱歉地笑笑。”

“菀菀,”严靖之长叹一口气:“躯体化……那不就是抑郁症的表现吗。”

是这样没错,但也不一定只是抑郁症,还可能是其他精神疾病的表现。

抑郁症不过是最为大众熟知的一种罢了。

“我第一次见嫂子的时候,她还蛮光彩照人的。”严靖之陷入回忆中:“她和傅襄是同一级的高中同学,是当时校园里的女神。我妈有一次让我给傅襄送饺子,我正好看到她跟傅襄肩并肩走路说话,脱口就叫了一声‘嫂子’。”

那是小男孩的调皮,许多年后,严靖之却觉得那也是他恶毒的诅咒。

“她会弹钢琴,还会画画,所以很多人喜欢她。在几乎任何时刻,她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严靖之问:“可菀菀,你看刚刚,有人会注意到她妈?”

年少时的漂亮姐姐,现在灰扑扑地缩在角落里,和以往判若两人。

说句难听的,严靖之一开始并没认出人来,还以为这是傅文国带来的另一个陷阱,用来泼他诸如“刺激精神病人”的脏水的。

“我妈,乳腺癌;我嫂子,抑郁症。”

严靖之轻声说:“你看何锦夏好像成功上位了,但傅文国对原配都那么冷漠,何锦夏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到了谈事的时候,有人在意过她吗?”

傅文国对着柳菀发脾气,严靖之挡了;

柳菀一杯可乐泼了何锦夏,谁在意?

至于傅华年,更是了。

但凡傅文国真的有一个当好爹的觉悟,能把傅华年养成那个疯疯癫癫的性子?能让她在济州那个保守风气的社会里留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我爷爷奶奶那辈,也是我奶奶总是操劳,佝偻着背。”严靖之说:“我奶奶去世没多久,我爷爷就要找后老伴——就好像现在换个扫地机器人——这就是和傅家人结婚的下场,菀菀。”

所以别靠近我。

别靠近我。

柳菀看着他,往那边拱了拱,最后爬上沙发,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

“你不一样。”

柳菀说。

“你像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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