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叶文心手中举着的本子，脑子里难得混沌了一瞬。
他看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一眼，随后缓缓地将目光转向捏着本子的女孩。
“怎么发现的？”他沉声问道。
叶文心也不恼，她扫了一眼面前堪称混乱的书桌。
叶剑文随着她的目光往下，随后也皱起了眉头。
他刚刚坐在这里的时候因为心境不宁，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一向凌乱的书桌上，有几本书的位置和摆放的角度与前些日子的摆法不同。
此时叶文心的声音也幽幽地传来：
“在你出去的那几天里，我实在是看不惯书桌上的杂乱，便想着随便把它收拾一下。”
“你又是怎么找到它的呢？”他有些不敢置信。
书桌上不乏黑色的文件夹和笔记本，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似乎看出了叶剑文的疑惑，叶文心轻轻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你觉得我会这么有空一本一本去翻看吗？那天在书房里，你和我讨论学校新物种的时候，手里无意识摩挲的黑色笔记本，就是这个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惜了，被我发现了。”
“乱翻别人的东西不是一个好习惯......”
“够了！别想着岔开话题了。”一向温和有礼的叶文心突然暴躁了起来，她抛开了善解人意的一面，头一次有些咄咄逼人地对待自己的父亲。
“如果没有看到这个笔记本，我可能以后都还蒙在鼓里.....”她有些失控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我的妈妈，她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叶剑文干巴巴地回答道。
似乎是忍无可忍，叶文心猛地松手一甩，将黑色的笔记本狠狠砸在了书桌上。
书桌上部分零散的书页哗啦啦地扬了起来，有几张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直接离开了书桌，像雪花一样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这时的书房内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叶文心从未觉得凌晨四五点的夜风是如此的寒冷。她有些颤巍巍地站起来，拽着衣摆的手心开始冒汗。
她看着眼前的沉默的父亲，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终于，在厚重的沉默里，她艰难地突破了堵在咽喉里的哽咽，带着些许脆弱的颤音，声音在空气里空荡荡地回响着：
“爸......你们究竟是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眼前的男人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回答道。
“隐瞒不是处理问题的好办法，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话。”叶文心紧紧地盯着她的父亲，试图找出一些破绽。
“发怒也不是达到目的的有效手段！”叶剑文难得对自己的女儿发火了。
正当他还想质问她是怎么看得懂笔记本上的字符时，叶文心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情况了，她一咬牙疾步绕过他，怒气冲冲地转动门把手。
“站住......”
“咚——”
回应他的，是房门猛力关闭的声响。
* * * * *
叶文心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曾经承载着幸福记忆的独特字符，会成为如今诛心的利剑。
本子上写着的，是叶剑文耗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创造出的加密文字。
她原本也看不懂，是她的母亲教会她怎么看的。
她还清楚地记得，母亲每当看着父亲发来这些奇怪符号时，母亲总会露出笑颜。
于是她就缠着她的母亲，希望母亲能教会她这些神奇的字符。
再后来，当她再一次无意间看到父亲对母亲发的字符的文章时，只感觉塞了满满一口狗粮。
但她没有告诉叶剑文，她其实是看得懂那些独一无二的符号的。
如今，她有些庆幸，当初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叶剑文，要不然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这个消息，她甚至可能会一直可笑地认为，母亲只是在蓝天医院里做着秘密研究工作。
但是那个黑色笔记本上清楚地写着母亲对所谓研究特级药物的怀疑与推测，而记录下这件事的时间，赫然还停留在三年前。
感谢她的母亲，细心到连日期都清楚地记录下来。
这么一想，母亲应该是和他们断了整整三年的联系。
父亲是一向爱着母亲的，那又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能沉住气，看似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了解，就这样安静地度过这三年呢？
她的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 * * * *
叶剑文在书房里呆了很久。
他本来也预料到这件事迟早会被叶文心发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如今这个关键节点上被她发现问题。
果然和她妈妈赵雅心一样，聪明得很。他心里苦涩想道。
其实赵雅心三年前就开始怀疑这个关于特级药物研究的事了，但是当时也就是猜测，带着对工作的敬重与对所谓研究的试探，她还是应邀而去了。
在她刚开始的参与工作的那会儿，其实有一段时间赵雅心经常偷偷联系叶剑文，告诉他这个研究项目看上去很像一回事，但是这个课题提出的实在是太突兀了。
是什么课题呢？
叶剑文摊在椅子上想了想。
哦，想起来了，是关于特殊药物的研究。至于是什么药物，赵雅心曾经偷偷告诉他，是关于神经控制的相关方面。
为什么要研究这个方面的内容呢？看上去不太妙。
他当时就是这么问她。
叶剑文清楚地记得，赵雅心在当时就沉默了一下，随后就给出了回应：
“这就是我怀疑它的原因。不过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一看，就看了三年。
回忆结束，叶剑文有些颓唐地抬头望着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
看来再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干脆些，去蓝天医院探探底。
他这样想到，同时目光落在了那本被甩在书桌上的黑色笔记本，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轻轻地把它拿起来。
这个笔记本虽说藏在书里不容易发现，但是只要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在书脊处有一串小小的烫金小字：
宇宙尽头，便是终焉。
这还是他把这本笔记本以定情信物送给赵雅心时，臭屁地在上面弄出来的文青杰作。
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写上去，叶剑文此时有些遗憾。当初为了追求外观上的极简与轻奢，便没有多写。
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是后悔没有把那句话写在上面，又或者把那句话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于我而言，你，即是终焉。”
我愿意和你，走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