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苋旧，我的记忆，是从地下室的霉味开始的。
我不记得妈妈的样子，只知道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爸爸很少来看我，每次来也只是站在门口，隔着老远看我一眼，然后就匆匆走了。
照顾我的人是谢凝，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总是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灯泡，光线昏暗得连书上的字都看不清楚。
谢凝每天会给我送三餐，都是简单的米饭和青菜，有时候会有一点肉，她说是爸爸让带的。
我问她“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只会说“你爸爸很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问她“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只会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待在这里最安全”。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在五岁那年。
谢凝带我去院子里晒太阳，邻居家的小女孩拿着一个布娃娃，笑着跑过来想和我玩。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笑容，突然觉得很害怕，我抓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她扔过去，小女孩吓得哭着跑回了家。
谢凝把我拉回地下室，狠狠地打了我的手，说“你不能这样，你会吓到别人的”。那天晚上，我听到谢凝和爸爸打电话，说“她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爸爸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再等等吧，别让别人知道”。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地下室。谢凝给我带来了一些书，都是童话故事，我每天坐在地上看书，看着里面的公主和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心里特别羡慕。
我会对着墙壁说话，假装那里有一个朋友，我会给她讲书里的故事，会告诉她我想看看外面的太阳。
有时候我会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好像这样就能忘记自己被困在地下室里。
十三岁那年，来了一个新的护工阿姨。
她很温柔，会给我梳头发，会给我讲外面的事情。她说春天的时候，外面的花开得特别好看，有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她说夏天的时候，晚上可以看到很多星星，一闪一闪的，像眼睛；她说秋天的时候，树叶会变成金黄色，落在地上，踩上去沙沙响；她说冬天的时候，会下雪，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的，特别漂亮。
我听得入了迷，问她“我能不能出去看看”，她只是叹了口气，说“等小姐您爸爸同意了，我就带你出去”。
可还没等爸爸同意，我就把护工阿姨推下了楼梯。那天她给我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扯掉了我的一根头发，我突然觉得特别生气，好像她破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猛地推了她一下，她没站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腿摔断了。
谢凝把我锁在地下室里，骂我“疯子”“白眼狼”，我坐在地上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照顾我，只有谢凝，每天冷冰冰地给我送吃的，再也不跟我说一句话。
我开始出现幻觉。有时候会看到妈妈，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笑着向我走来，可我一伸手，她就消失了；有时候会看到外面的世界，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有很多人笑着走路，可转眼间，就变成了黑暗的地下室。
谢凝说我这是病了，给我吃很多药，那些药很苦，吃了之后会很困，有时候会睡一整天。我不想吃药，可谢凝会捏着我的鼻子，把药灌进我的嘴里。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待在地下室里，直到那天，我听到了脚步声。
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很清脆，像春天的小鸟。
她推开地下室的门，手里拿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落在我身上，她惊讶地说“好漂亮的一个女生”。
那一刻，我觉得整个地下室都亮了起来。她叫孙之忻，她说她是一个演员，她说她要带我走。
我不敢相信，我问她“你不怕我吗？我是疯子，我会伤人”，她说“不怕，我相信你”。
她给我解开绳子，给我穿上她的卫衣，她的卫衣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很好闻。
她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地下室，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差点哭出来。
她带我回了她的家，一个小小的公寓，虽然不大，却很温暖。
她给我吹头发，她的手指很轻柔，穿过我的银白色头发，一点都不疼；她给我做青菜面，虽然有点咸，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她给我她的旧手机，教我怎么用表情包，怎么刷视频。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疯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有一个关心我的朋友。
我开始依赖她，我喜欢看着她做饭的样子，喜欢听她讲拍戏的事情，喜欢她笑着叫我的名字。
我甚至开始幻想，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她去拍戏，我在家等她，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星星。
我以为，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家。
可我错了。谢凝找到了我，她把我带回了地下室，她说“孙之忻只是一时新鲜，她不会真的喜欢你的”。
我不信，我拼命地挣扎，我想回到孙之忻身边，我想告诉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用水泥块砸断了麻绳，我逃了出去，我想去找孙之忻，可我却在半路杀了人。
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去找孙之忻。她看到我的时候，没有责怪我，只是抱着我说“我们去自首，我会陪着你”。
我以为她会一直陪着我，可我却在精神病院里，慢慢忘记了她。
我最后一次想起她，是在我意识消散的时候。我梦见我们还在那个小小的公寓里，她给我煮青菜面，笑着说“苋旧，吃饭啦”。
我想抓住她的手，可她却慢慢消失了。
然后我醒了，发现自己还在地下室里。灯泡忽明忽暗，霉味和潮湿感扑面而来。谢凝给我送来了一碗冷掉的粥，说“别再做白日梦了，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里”。
我拿起粥，一口一口地吃着。我知道，孙之忻只是我做的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可我不后悔做这个梦，因为在梦里，我拥有过全世界最好的温暖，拥有过一个属于我的家。
现在，地下室的灯泡灭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暗。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想起梦里孙之忻的笑容，嘴角慢慢扬起了一抹微笑。
没关系，就算是梦也没关系。至少在梦里，我曾经幸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