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福是祸?

大晟长庆三年的春日,御花园里娇花争艳,蝶舞纷飞。

水榭临湖,微风带着水汽和隐约的花香拂过。

长公主萧璃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正倚在紫檀木雕花栏边,指尖捻着一卷古籍的书页,目光沉静地落在字里行间。

她眉宇间那抹惯常的清冷,将这满园姹紫嫣红的生机都隔绝在外,自成一道孤寂的景。

一阵略显急促却竭力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璃的贴身女官青禾提着裙角快步走来,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呼吸微促。

她停在萧璃身侧三步远的地方,深深吸了口气,才屈膝行礼,声音尽量平稳却掩不住一丝异样:“殿下。”

萧璃的目光并未从书卷上移开,只是那只翻页的纤白玉指微微一顿,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痕。

她开口,声音如清泉滑过玉石,听不出任何波澜:“何事?”

青禾抬眼飞快地觑了下主子的神色,又迅速垂下眼帘,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启禀殿下,陛下……颁下旨意。”

她顿了顿,胸口起伏了几下,才继续道:“是赐婚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萧璃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像是结了冰的湖泊,初时并无涟漪。

她并未立刻追问,只是将手中的书卷轻轻合拢,置于身侧的紫檀小几上。

她的指尖顺势滑过几上那只温润的玉瓷茶杯,无意识地沿着微凉的杯沿一圈圈摩挲着,光滑的触感从指腹传来。

片刻后,她才启唇,依旧是那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调,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朝堂琐事:“赐婚?”

她的尾音轻扬,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确认。

“是,殿下。

青禾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压得更轻,语气里那份担忧终于稍稍泄露出来:

“陛下赐婚于……丞相卫恒大人家的……”她喉头微动,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烫嘴,“……幼子,‘卫云’。”

“卫……云?”萧璃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她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显出惊讶,只是唇角极其缓慢地牵起一丝弧度。

那弧度浅淡得几乎看不真切,如同一片雪花落在冰面上,转瞬即逝。

冰湖般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随即化为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扶着紫檀围栏,慢慢站起身。

月白的裙裾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她凭栏远眺,目光落在远方巍峨连绵的宫阙飞檐之上。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象征着无上权力,也如同巨大的牢笼阴影将她笼罩。

父皇……是觉得她这个长公主碍了眼,需得用一桩荒唐透顶的婚姻来敲打……

还是意在笼络那位位高权重的卫相,顺手将她这枚还算趁手的棋子,安置到他觉得“合适”的棋格里去?

那个“卫云”……名动京城的纨绔?

记忆中关于此人的传闻碎片般闪过脑海:斗鸡走马,流连勾栏瓦舍,文不成武不就,空有一副据说……还算能迷惑人的皮囊?

萧璃心中一片漠然,生不出半分涟漪,更遑论期待。

不过是一个名分,一个幌子。

一座更宽敞些的公主府,足够容纳下两个注定“相敬如宾”的陌生人,各自在无形的牢笼里安分守己便是了。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吩咐道:“知道了。按制准备吧。”

那语气,淡漠得如同在处理一份再寻常不过的政务批复。

仿佛接下的并非关乎一生姻缘的圣旨,而只是内阁呈上来的一纸寻常文书。

这场婚姻,于她萧璃而言,或许只是从这座名为“皇宫”的金丝笼,迁往那座名为“公主府”的宽敞鸟笼罢了。

**

与此同时,富丽堂皇的丞相府正厅。

宣旨太监尖利的尾音刚落,地上跪着的青年,丞相卫恒的幼子“卫云”,猛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般的惊喜,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桃花眼瞪得溜圆,仿佛被天降的金元宝砸了个正着。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她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带着夸张的激动和惶恐,连连叩首,额头触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臣……臣卫云,何德何能!竟蒙陛下如此厚爱,得配天家贵女,长公主殿下!”

她一边叩谢,一边激动得似乎有些语无伦次。

她的双手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活脱脱一个被巨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手足无措的纨绔子弟。

丞相卫恒在一旁捋着胡须,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与恭敬,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

直到宣旨太监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府中众人或真或假的恭贺声渐起。

卫云才在父亲一个隐含深意的眼神和奴仆的簇拥下,带着那副依旧激动得满面红光的模样,脚步略显虚浮地“飘”回了自己的院落。

“吱呀——”厚重的房门被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方才还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的“卫云”,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桃花眼里玩世不恭的笑意如同被寒风吹散,沉静下来,只剩下深潭般的幽邃。

卫云快步走到窗前,背对着门口,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垮了一瞬。

窗外春光正好,明媚灿烂,金线般的光束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却无法穿透那层无形的阴霾,照不进眼底深处。

卫云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唇线紧抿。

长公主萧璃……那个以冷静自持、聪慧过人闻名于朝野的长公主。

这桩突如其来的赐婚,对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自己这层层叠叠、精心打造的纨绔伪装,在那位洞察秋毫的长公主殿下眼皮子底下,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窗棂外,一树桃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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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花样作死
连载中阿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