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课铃一响，慕风扬像诈尸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之前一直趴在桌上睡觉。
抬眼看的时候，墨谦已经起身准备去食堂了。
“哥，等等我。”
慕风扬把刚刚垫着头睡觉的书乱七八糟塞进了课桌里，迅速起身朝墨谦追了过去。
“哥，去吃饭怎么不叫我？”追上墨谦后，慕风扬抱怨了一句。
墨谦眉眼不抬地往前走，冷冷道：“你睡觉就可以饱了，不用吃饭。”
慕风扬已经习惯了被墨谦怼，不以为然道：“那怎么行，我还在长身体，饮食和睡眠都很重要好不好？”
墨谦：“你昨天晚上又抓鬼去了？”
慕风扬一只手随意地搭上墨谦的肩膀：“没有，我昨天晚上失眠了。”
其实他是和江耀白一起打游戏对战到凌晨两点。
墨谦的习惯很好，宿舍熄灯就上床睡了，但是他知道慕风扬在洗完澡就溜出去找江耀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
早上醒来，墨谦先洗漱完，把慕风扬的手机调了十个间隔一分钟的闹铃后扔在了他枕头边，然后就去食堂了。
上午前三节课慕风扬还没睡，撑着头神游和发呆，第四节的时候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睡得跟猪一样。
第四节是自习，墨谦也就没管他，由着他睡。
两人并肩进了食堂，排队买饭的时候，有人看到是疯子，赶紧退开让他先买，墨谦不动声色地把人摁了回去，然后让慕风扬站在自己身后。
买完饭，他们端着不锈钢餐盘走到平时常坐的那个桌子，旁边的人又是习惯性地起身避开了些。
墨谦看了看旁边的桌子，方圆一米内清空了。
他不由得皱着眉看向慕风扬：“你就不能低调点吗？”
慕风扬有些无辜地眨眨眼：“又不是我让他们走开的，他们自己要躲，难道我还一个个请回来坐吗？”
“你平时如果不欺负人，别人至于害怕到要躲开你吗？”
“哥，你要这么说可冤枉我了，我在学校虽然有点霸道，但我从来不欺负人的好不好？”慕风扬举着筷子跟他理论。
墨谦嗤了他一鼻子：“你也要点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校里校外都干过些什么。”
慕风扬知道自己什么事都瞒不过墨谦，他就像在自己身上装了雷达和监控器一样，屁大点的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慕风扬不敢狡辩了，只好乖乖低头吃饭，应了一句：“我都好久没有欺负过人了好不好？还有，我从来不欺负乖孩子，只欺负坏孩子。”
墨谦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放弃跟慕风扬讲道理了，因为这家伙总有他自己的道理。
讲了也是白讲，浪费口舌。
墨谦不理他了，低头吃起了饭。
没过一会儿，买饭的窗口前传来了争执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同学，这张饭卡好像是我的。”
骆尘骁站在窗口边，看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
他刚刚进食堂的时候跟一个匆匆忙忙跑出去的同学撞到，饭卡掉了，还没来得及捡，就被另一个路过的同学无意踢远了。随后他就看见面前的这个男生捡起了自己的饭卡，然后若无其事地买起了饭。
“什么就好像是你的，写你名字了？”胖男生瞪着骆尘骁，声音有些大。
骆尘骁脾气好，没打算跟他吵架，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饭卡没写名字，但我认识我的卡。
“我还认识这就是我的卡呢！”
胖男生是高三的，他一眼就瞧出面前这是个是高一的新生，样子柔弱，声音也小，是个好欺负的主。
“同学，我们让阿姨刷一下这张卡，谁说对余额卡就是谁的。”骆尘骁的声音依旧很平静，还带着一丝清冷的味道。
骆尘骁向来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起冲突就更不可能了，而且他认为很多事是可以靠智商解决的，并不需要使用武力。
“记得余额就是？我刷饭卡从来不记余额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我后面偷看过？”胖男生继续狡辩。
“那就查充值记录。”骆尘骁继续说：“你每次充多少钱，什么时候充过值应该记得吧？”
胖男生有些心虚地推了骆尘骁一把，不耐烦道：“啰嗦什么，一边儿呆着去。”
骆尘骁毫无防备，被推之后脚步往后踉跄了一下，然后就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撑住了自己的后背。
骆尘骁站稳后转头，立马呆住了。
是他。
慕风扬松了手，目光并没有在骆尘骁身上停留，而是越过他往前走了两步，因为身高优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推人的胖男生。
旁边的人群一看这气场，纷纷退开了些，换到别的窗口队伍后，目光仍是齐刷刷地看着这出好戏。
胖男生也呆了，他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慕风扬，额边很快滑下了一滴汗。
慕风扬冷冷地盯着他的脸：“蒋松平。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胖男生紧张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点头：“没、没记错。”
慕风扬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懒的声音再度响起：“长本事了，会欺负人了。”
蒋松平头上的汗多了几颗，顺着他肉嘟嘟的脸滑下来，流进脖子里。“疯子，我刚刚跟、跟这位学弟闹着玩儿的，不、不是欺负他。”
“不是欺负他？”慕风扬问。
“真、真不是。”
慕风扬勾了勾嘴角，邪气地一笑：“那要不要，我也陪你闹着玩一玩？”
蒋松平慌张地摇头，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的。
慕风扬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饭卡递到蒋松平面前，微笑着说：“如果没钱吃饭，我可以请你。”
蒋松平哪里敢接？他双手把慕风扬递来的饭卡推了回去，然后点头到：“我有钱吃饭，有钱吃饭。”
“那这个……”慕风扬看向蒋松平手里的饭卡。
蒋松平反应过来，迅速把刚刚捡来的饭卡塞到骆尘骁手中。那哪里是饭卡，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他朝骆尘骁鞠了个躬，认认真真道歉：“对不起同学，我刚刚跟你闹着玩的，请原谅我。”
骆尘骁还是呆的，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握着饭卡点了点头：“没事，算了。”
慕风扬转了头，目光再度落到蒋松平脸上，还是用他慵懒平静的声音说：“下次还想闹着玩，可以来找我。我有空。”
蒋松平用力地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慕风扬很满意他的回答，但并没有要放人走的意思，他的眼睛还看着蒋松平，却朝骆尘骁伸出了一只手。
骆尘骁呆愣愣地看着男神，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
慕风扬等了半天没等到，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饭卡。”
骆尘骁反应过来，红着脸把自己的饭卡放在了慕风扬手中。
骆尘骁把饭卡递进窗口给了阿姨。
“说余额。”
“167块5。”骆尘骁赶紧应了一句。
阿姨在机器上刷了一下，显示出来的红色数字跟刚刚骆尘骁说的一分不差。
慕风扬看着蒋松平，温柔地说：“我没冤枉你，也没欺负你吧？”
“没、没。”蒋松平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慢走，不送。”
蒋松平得到特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朝疯子鞠了个躬，然后飞快地逃了。
慕风扬拿回饭卡递到骆尘骁面前，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脸上：“高一3班的骆同学，又见面了。”
他……记得我。
骆尘骁原本就在断网状态，这下彻底死机了。
“对了，你头没事吧？”
慕风扬向来记性好，凡是他打过交道说过话的人都能记住一二。这个骆同学不但被他用球砸过，看着他的时候还会害羞，还长得像只可口的小绵羊，慕风扬自然是会记住他的。
头？我的头有什么事？
骆尘骁眨了眨眼睛，脸还是红的，人也是呆的。系统还在重启中。
看着眼前呆住的小绵羊，慕风扬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拿着饭卡在骆尘骁眼前晃了晃。
骆尘骁终于重启了大脑，慌张地接过饭卡塞进口袋里。
他琢磨着要不要叫慕风扬一声学长，但又紧张得不敢开口。后来想着要不也像其他同学一样叫他“疯子”？又觉得跟他还不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慕风扬看着小学弟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可爱，于是笑着拍了拍骆尘骁的肩：“别怕，我真不吃人。”
说完，慕风扬慢慢走回了之前的桌子，坐下来和墨谦一起若无其事地吃饭，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热闹看完了，食堂又恢复了原有的嘈杂，同学们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仿佛对刚刚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了。
除了高一的新生，其他同学对这种场面确实不惊讶，反正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就当看热闹了。
只有骆尘骁还呆在原地，努力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刚刚……他是在替我出头吗？
他又跟我说话了。还是三句。
他还拍了我肩膀。
骆尘骁呆了很久，直到八卦王过来叫他，人才清醒过来。
“你先走吧！”他对孙源说。
孙源点点头先走了。骆尘骁偷偷看了眼慕风扬的方向，他还坐在那里，边吃饭边和墨谦聊天。
骆尘骁深呼吸了一口，走到柜台买了两瓶柠檬茶，然后紧张地走近那张桌子。
放下柠檬茶的时候，骆尘骁说了句“谢谢”，然后光速逃离了食堂。
慕风扬看着逃跑的小绵羊，一抹温柔的笑意在脸上漾开。
真可爱。
墨谦调侃问：“刚刚算欺负人吗？”
慕风扬收回目光：“不算，我刚刚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墨谦嫌弃地笑了笑，心叹他还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家伙。
转眼又到了周末，慕风扬放学就和墨谦一起走了。一想到晚上可以吃到外婆做的菜，慕风扬就忍不住开心雀跃。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慕风扬电话响了。
“外婆？我马上就到了。”
“扬扬，在传达室取一下快递。”外婆说。
“哦。”慕风扬还以为是外婆催人了，原来是取快递。
传达室里有一只大箱子，慕风扬看了一眼那上面贴的是国际邮戳，脸色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墨谦也看到了，他知道这一定是慕风扬的妈妈从国外寄来的，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箱子搬了起来。
“我来吧，哥！”慕风扬平静地上前接过箱子，抱着就往家走。
墨谦没说话，他向来不喜欢安慰人，也不擅长。
进了家门，慕风扬把箱子放到阳台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着进了厨房。
面对外婆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只会开心的笑。
看到一只爪子伸向刚出锅的肉，外婆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了下去：“洗手！”
慕风扬“嘶”的一声，收回手拧开了水笼头。
“外婆，今天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某人嘻皮笑脸地问。
“红烧肉、清蒸鱼。”外婆的声音也带着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菜端上了桌。
吃过饭，慕风扬抢着去洗碗，外婆便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阳台上拆起了包裹。
那箱子里装着慕风扬妈妈寄来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些营养品。她基本上每半年会寄一次，衣服和鞋子是给慕风扬的，营养品是给外婆的。
陈玉梅看着那些全是英文的东西，很低地叹息了一声。
慕风扬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外婆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故意大声道：“外婆，我去隔壁找我哥一起复习了。”
“去吧！”陈玉梅没回头，喃喃应了一句。
慕风扬知道外婆在难过，他害怕看外婆难过，也无力去安慰，所以只能躲开。
他没有去找墨谦，而是下楼去超市买了几罐啤酒，然后一个人躲到了天台上。
每次慕风扬不开心的时候都会一个人躲在这里，默默地喝几罐啤酒，默默地看关天空发呆。这些年他没少过这样的日子，不是借酒浇愁，而是试着让自己平静。
啤酒刚喝完一罐，慕风扬身边就多了一个人，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墨谦他在身边坐下，一句话也没说，拉开一罐啤酒就灌进嘴里，一口气喝了一半才停下。
慕风扬转头看了他一眼：“哥，你来了。”
“一个人喝酒有意思吗？”墨谦问。
慕风扬笑了一下：“我这不还差几个月才十八嘛，只敢一个人偷偷喝。”
“少拿十八说事儿，这些年你难道喝得少吗？”墨谦丝毫不给面子地怼了慕风扬一句。
从拿包裹开始，墨谦就看出来这家伙情绪不对了，不用猜都知道他晚上会一个人溜到天台上来喝酒。
慕风扬妈妈前两年还偶尔回来一趟，看看儿子和老妈，也拿些钱回来。这两年再也没回过了，她跟第二任丈夫生的孩子上小学了，没时间回来。
大约是对儿子有些愧疚，所以偶尔还会寄些衣服、鞋子什么的回来，然后就是慕风扬的学费。
墨谦可以想像慕风扬和外婆见到这些东西的心情，寄东西回来不是因为亲情，也不是因为责任，而是仅剩的那么一点良知和愧疚。
事实上，从初一开始，慕风扬就一个人躲在这里抽过烟喝过酒了。以前墨谦还管管他，不想让他碰这些东西，后来发现这大概是唯一能让他发泄情绪的方式，比打架要好，索性也就不管了。
慕风扬自己有分寸，心情不好归不好，绝对不会让外婆知道，也不会把坏情绪传递给其他人。偶尔躲起来喝几罐啤酒，抽几支烟，第二天就没事了。
上高中之后，墨谦只要知道他在这里，就会上来陪他坐一坐，喝一点儿。有个人在身边说说话，慕风扬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墨谦。”
“嗯？”墨谦转头看他。
慕风扬捏着手里的空罐子：“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我亲哥。”
“为什么这么说？”
慕风扬转头看天：“心灵感应啊！我逃课你知道，我打架你知道，我偷懒你知道，我从来没说过我在哪里，但你总能找到我。”
墨谦觉得有点好笑，他们九岁就认识了，到现在快九年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难道不跟亲人一样吗？
“慕风扬。”墨谦看着他。
慕风扬对上墨谦的视线。
墨谦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是我弟弟，陈玉梅是我外婆。”
慕风扬呆了一下，心底涌起了一阵温暖。他知道墨谦不喜欢表达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做”多于“说”，今天能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哪怕只是安慰，慕风扬也觉得知足了。
墨谦揽了揽他的肩膀，看着远处说：“所以，墨新宇也是你爸，蓝晚音也是你妈，蓝若簃也是你妹妹。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
这几个字让慕风扬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
他拿胳膊肘撞了撞墨谦，掩饰地笑了笑，把眼底涌起的湿意压了回去，然后轻声说：“我们是一家人。”
两人拿着啤酒碰了一下，各自仰头喝了几口。
慕风扬轻轻叫了一声“哥”。
“又怎么了？”墨谦有些嫌弃他的腻歪。
“谢谢你。”
这句话是慕风扬发自肺腑的。
他被父母抛弃的这九年，是外婆给了他爱，是墨谦给了他亲情，是蓝姨一家给了他温暖。
这一切，慕风扬永远都不会忘。
“我还是喜欢你当校霸的那种态度，像个爷们儿。”墨谦故意说。
慕风扬不解地轻哼一声：“难道我现在不爷们儿吗？”
“现在像个姑娘，蓝若簃就喜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谢谢。”墨谦忍不住挖苦他。
他这么一说，慕风扬还来劲了，他故意抱住墨谦的胳膊，学着他妹妹撒娇：“还是哥哥对我好，我最爱哥哥了！”
墨谦哭笑不得地把人推开：“你好恶心啊！能滚远一点吗？”
慕风扬也被自己恶心到了，他仰躺在地上，笑得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