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

骆尘骁原来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他也曾是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开始封闭自己差不多是两年前,也就是他初二那年。

有一天放学他坐公交车回家,旁边的座位坐了个男生,穿着明华高中校服,当时他在打磕睡,慢慢地头就滑落到了骆尘骁肩膀上。

他们的手臂贴着手臂,那个男生的头靠着他的肩……骆尘骁莫名其妙就心跳加速了。

那人软软的头发摩擦着骆尘骁的脸,有点痒,但他不敢转头,不敢动,甚至不敢喘气。

那个男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过站了,跳起来骂了句“卧槽”,然后从里面挤出来,还碰到了骆尘骁的腿。

骆尘骁发现手边有什么东西,低头看是台手机,他想也没想便捡起来朝那个人递了过去。

“你手机掉了!”

男生回头发现果然是自己手机,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伸手去接的同时说了句“谢了”。

直到男生下了车,车子开过了好远,骆尘骁还没有回过神来,心跳依旧很快。

刚刚那个男生接手机的时候,又碰到了他的手。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骆尘骁发现自己对男生会有奇怪的感觉。

从那之后好久,骆尘骁还记得那个男生靠着他肩膀的感觉,还有他的手指触碰到自己时的那股暖意,不光记得,还总忍不住去回想。

骆尘骁怀疑自己有点心理变态,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少言了,他开始刻意封闭自己。他害怕看那些阳光帅气的大男生,也害怕跟人说话接触,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骆尘骁原本以为这种变态的感觉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散,但是他错了。一年后他还记得,很多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男生冲自己微笑着说“谢了”的样子,他那温暖干净的笑容像烙印一样留在骆尘骁脑子里,怎么都忘不了。

他还记得那个男生穿的校服是明华高中的,校服很新,有股洗衣粉的味道,所以骆尘骁猜测他是明华高一的学生。

中考前,骆尘骁填志愿的时候鬼迷心窍地填了明华高中。

明华是省重点,极难考,骆尘骁的成绩虽不错,但明华每年录取的名额有限,他需要拼尽全力。

最终,骆尘骁以九中第一的成绩被明华录取。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骆尘骁兴奋得一整晚没睡着。那个人今年读高三,自己还能跟他同校一年,真好。

为了能多一些机会看到那个让他心动的男生,骆尘骁选择了住校。

进了明华后,骆尘骁没有刻意去找那个人,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会在每天放学后去高三的楼层走一圈,然后绕过操场去图书馆。

骆尘骁想,总有一天他会再见到这个人,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还能跟他说上两句话。

骆尘骁偶尔还是会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变态,居然总是惦记着一个男生,尽管这样,他还是会不自觉地去想那个人,想早一点见到他,认识他。

被球砸到的那天,骆尘骁其实在球场边站了很久,因为他好像认出了那个人,但毕竟只有过一面之缘,所以骆尘骁也不敢确定自己远远看着的这个人就是他。

后来看到那个人和同学打完球准备走了,骆尘骁慌张地准备逃跑,结果那么幸运的就被男神的球给砸到了。

从那天之后,骆尘骁知道慕风扬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篮球场,有时候是带着球队训练,有时候则是和墨谦、江耀白一起打着玩儿。

骆尘骁不敢靠太近,也不敢去看台,只敢在球场外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地偷看。他知道慕风扬不会跟自己一样是个变态,所以不指望能跟他成为朋友,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周末骆尘骁回了家,和家人们在一起的时候,骆尘骁不会像平时一样冷漠,他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有心理障碍。

他觉得喜欢男生是不正常的心理,但是又控制不了自己不去喜欢那个人。

骆尘骁觉得只要自己藏得好,这个秘密就可以一辈子不被人发现。所以他待人越来越冷漠,话也越来越少,只有在家人面前,他会稍微放松一点,没有那么小心翼翼。

“大宝,来尝尝这个鱼,妈妈特意给你做的。小宝最喜欢吃排骨了,来,妈妈给你挑块最好的。”夏宁芳给两个儿子各夹了些菜,脸上的笑容很是宠溺。

夏宁芳在公安局工作,还是刑侦科科长,平时也很忙,每个周末都会尽量抽时间给儿子们做顿饭,陪陪他们,让自己偶尔也做一回称职的母亲。

“老骆,你最近辛苦,也多吃点。”夏宁芳又给老公盛了一碗汤。家里三个男人,她个个都会照顾到。好在家里的男人们都很懂事,除了小儿子的学习需要费点心之外,其它都不需要她担忧。

骆启恒是长海医科大的教授,也是医科大附属医院的心血管专家,老学究一枚。平时有些大男子主义,听到老婆的关心也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一声,俨然一家之主的味道。事实上他也有点怕老婆,尤其是夏宁芳朝他瞪眼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就能怂下来。

“妈,排骨太咸了。”骆尘安吃完一块,再也不伸筷子了,丝毫不给老妈面子。

夏宁芳有些尴尬地眨眨眼,“是吗?可能我酱油放多了点,我下次注意。”

骆尘骁夹了一块尝完,冲夏宁芳笑笑:“妈,我觉得还行,可能我口味比较重。”

骆尘安翻了个白眼,随意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吃饱了,我回房写作业。”

夏宁芳看着儿子的背影,觉得有点愧疚,毕竟自己一周才做一次饭,结果还没对了儿子的胃口。

骆启恒看了老婆一眼,夹着排骨大口吃了起来,很给面子。“我也觉得还行,不是很咸。可能尘安平时吃惯了阿姨做的菜,口味偏清淡。”

“吃饭吧!”夏宁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自己低头吃了起来。

骆启恒:“梁老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尘安的成绩不理想,这样下去,中考怕会有问题。”

学习上的事,骆尘骁从小到大没让大人操心过,尤其这次还以九中第一的成绩考起了明华,让父母很是骄傲。骆尘安就不一样了,大概是因为哥哥太优秀了,所以他总被比下去,慢慢就自我放弃了,觉得自己怎么学都比不上哥哥。

骆尘安读初一,就在骆尘骁之前念的九中,只不过他是个学渣,考试从来都是在及格线的边缘徘徊。

骆尘骁和爸爸妈妈一样宠弟弟,又知道父母忙,平时在家都会主动辅导骆尘安,但是自从高一选择了住校,辅导就变成了一周才一次,听说骆尘安的成绩下滑得厉害,他也有些忧心。

夏宁芳又放下了筷子,看着老公说:“骁骁住校了,没办法管他,要不咱们给小宝请个家教吧?”

骆启恒:“我不反对请家教,但尘安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学习上的事他就没给过谁好脸色,尘骁是他亲哥,辅导的时候都爱搭不理的,外面的家教老师,估计得让他气死。”

夏宁芳觉得有道理,下意识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骆启恒看到了这个眼神,又补充道:“你也别为难尘骁,学习本来就是自己的事,尘安都这么大了,不能老靠着哥哥。”

骆尘骁放下碗筷。“爸、妈,我吃饱了,我去陪尘安写作业。”

“去吧!”夏宁芳点了点头。

等骆尘骁上了楼,骆启恒才又开口:“谁都看得出来你担心尘安,尘骁上高中了,想读喜欢的学校,想住校都合情合理,他没有义务必须辅导尘安学习。”

夏宁芳:“我明白,我也没有要逼骁骁的意思,但是小宝也不能没有人管不是?他本来就不让人省心,现在骁骁住校了,请家教又怕搞不定,难道要我看着他考不上高中吗?”

骆启恒指了指盘子里的排骨:“老夏,你看这排骨,你已经很用心做了,但还是咸了点。尘安耿直,就直接说不好吃,我和尘骁觉得你不容易,就说挺好。”

“说人话!”夏宁芳最受不了就是这人有时候比女人还婆妈。

骆启恒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老婆碗里,语重心长道:“人话就是,尘安不想吃,没有人能逼他,学习也是一样。我和尘骁都吃了,是我们给你面子,不代表你真的做得好。”

“不想吃就别吃,饿死你!”夏宁芳瞪了他一眼,起身把他手里的饭碗和筷子一收,径直走了。

“哎、哎,你看你这人……我说隐晦点吧你不让,我说明白点吧你又不爱听,饭还不让人吃完。”

骆启恒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就成了自言自语。

上楼前,骆尘骁在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回房拿了书包后便去了骆尘安房间。他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便直接开门进去了。

骆尘安坐在书桌前,头上戴着一副大耳机在听歌,根本没听到敲门声。

骆尘骁走过去,把可乐放到他眼前。

“谁让你进来的?敲门了吗?”骆尘安被吓了一跳,炸毛似的摘了耳机。

骆尘骁放下可乐,又拉了把椅子坐旁边。“敲了,你戴着耳机没听见。”

骆尘安翻了个白眼,继续把耳机戴好,又伸手去拿可乐。

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摘了骆尘安头上的耳机:“写完作业再听。”

“你还我!”骆尘安又炸毛了,伸手便去夺耳机。

骆尘骁迅速把耳机塞进面前的抽屉,又顺手锁上,再拔了钥匙。“写完作业再还你。”

“骆尘骁你有病吧?你会读书了不起是吧,非得逼着我也跟你一样学,都快学成个傻子了。”

“脑子不用才会傻。我不逼你,你也不用拿第一名,能考上高中就行。”骆尘骁不以为然地把钥匙收进自己口袋,然后把课本搬到弟弟面前。

骆尘安骂了句“神经”,然后仰头灌了几口可乐,被气冲得打了几个嗝,缓过来之后又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了一个游戏。

“考不上高中,你打算干嘛去?”骆尘骁向来不会对他发火,但总有办法能治这小子。

骆尘安熟练地登陆了游戏,然后稀里哗啦打了起来。“你只是我哥,能别用老爸老妈的语气跟我说话吗?”

骆尘骁点点头:“可以,那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你乖乖写作业,趁着我在家,不懂就问。第二是你继续浪,我下周又搬回来住,然后每天盯着你学习。”

“你吓唬我?”骆尘安抬眼看他。

骆尘骁:“对。”

骆尘安咬了咬牙,丢给他一个“算你狠”的眼神,然后扔了手机,乖乖翻开了课本。

骆尘安在家通常谁的面子都不给,特立独行。哪怕他知道老爸老妈更宠自己,但因为有个事事都比自己优秀的哥哥,骆尘安就是觉得烦,就是莫名地想甩脸色。

偏偏家里能治他的人只有骆尘骁,不管是学习还是什么,只要有他在,骆尘安就浪不起来,只能憋屈地当个听话的弟弟。

骆尘安试过用对付老爸老妈那套对付他哥,甩脸色,发脾气,跟他对着干。但骆尘骁好像是个假人,既不生气,也不闹别扭,就是静静地看着他闹,等到他闹不下去了,又平静地对他提要求。每次闹得骆尘安尴尬得不行,最后还是只能乖乖就范。

骆尘骁强行给弟弟辅导作业到十一点,那小子累到睡着了,他才给他披了件衣服,然后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

骆尘骁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

他默默在球场偷看慕风扬差不多一周了,这期间他有两天是带着校队练习,还有三天是跟墨谦和江耀白一起打三人篮球。

骆尘骁在宿舍住的时候也偶尔向八卦王孙源打听一些学校的其他人和事,其中就包括墨谦。

他知道墨谦是明华的学霸,从入校开始就一直占据着第一名的宝座,到高三了都没下滑过一次。

骆尘骁会关注到墨谦也是因为慕风扬,因为他发现慕风扬平时对谁好像都是不冷不热的,只有对着墨谦的时候不是。就好像对着墨谦以外的所有人,他是疯子,而对着墨谦的时候,他才是那个阳光少年慕风扬。

骆尘骁很擅长观察人,他能看得出明华所有人眼中的“疯子”其实是慕风扬故意给自己套上的外壳,虽然他不懂为什么。

骆尘骁最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开了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了一句:

慕风扬,我好想多了解你一点。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来了条新信息:

【八卦王】:学霸,习题做完了吗?求助。

【尘埃】:做完了。

【八卦王】:麻烦拍照发我。谢谢!

骆尘骁点开相机,拍了几页习题后点了发送。

【尘埃】:这个点了你还在写?

【八卦王】:收到。谢了。没办法,我是个猪脑子,转得慢。

骆尘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敲了几个字。

【尘埃】:我想……打听个事。

【八卦王】:你说。

【尘埃】:墨谦和疯子是住同一间宿舍吗?

骆尘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能纯粹是好奇。

【八卦王】:是啊。他俩同班、同宿舍、同桌。

骆尘骁打字的手顿了一下,看着屏幕上那几个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八卦王】:我还知道,疯子管墨谦叫哥。墨谦是全校唯一一个不把疯子放在眼里的人。

看完这条信息,骆尘骁突然知道自己刚刚那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什么了,是羡慕。

他几乎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

家庭条件优越,家人感情很好,自己从小到大都拥有让别人羡慕的成绩,所有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有的他都有,从来没缺过什么,也从来不需要羡慕任何人。

可现在,骆尘骁特别羡慕墨谦。

【八卦王】:你还在吗?睡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尘埃】:没,没睡。我就随便问问。

【八卦王】:我知道,你是学霸,肯定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墨谦可是明华无人能敌的神话,你要是能把他从全校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那可老牛掰了。

骆尘骁心不在焉地看着孙源发来的这条消息,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墨谦PK成绩,也不在乎什么全校第一的宝座。

他考明华就是为了慕风扬。可偏偏……

骆尘骁最后还是失眠了。

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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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有只小绵羊
连载中曦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