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骆尘骁放学晚，于是变成了慕风扬等他。楼下面馆依然是他们最喜欢的私人食堂，两人吃完面，有时候会去逛逛超市，有时候就直接回家复习。
在慕风扬看来，他现在和小绵羊还真有点居家过日子的味道了，他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尘尘，跟你说个八卦。”吃面的时候，慕风扬突然说。
骆尘骁抬了抬头：“什么八卦？”
“我哥谈恋爱了。”慕风扬眉飞色舞地看着骆尘骁。
骆尘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确实被这个八卦消息震惊到了。他一直以为像墨谦那种孤傲又清冷的人不会在大学里谈恋爱，没想到才大二他就找到了心仪的女朋友。
“他同班同学，还是坐他前面的女生，叫……简薰，对，我记得就是这个名字。”慕风扬继续说。
墨谦和简薰确定恋爱关系也就是最近一个多月的事。首先是有一个周末，慕风扬问墨谦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看外婆，墨谦说要约会，不去了。后来还有一次是中午，慕风扬等着墨谦一起去食堂，结果他说自己有人陪了，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再然后就是一天放学，慕风扬在校门口看到一个美女上了墨谦的车，他故意过去打招呼，这才避无可避地碰了面，墨谦也正式介绍了他俩认识，并坦然承认美女是他的女朋友，叫简薰。
“我还真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生才能打动墨谦学长啊？”骆尘骁问。
“别说你，我都好奇死了。你说我哥平时那副冷漠又禁欲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会单身一辈子呢！”
慕风扬把面碗推开了些，然后掏出手机点了点：“就知道你也好奇，我那天偷偷拍照片了，给你看看。
慕风扬把手机相册打开，调出来一张照片，是他趁墨谦和简薰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拍的。照片里墨谦侧着头跟简薰说话，简薰也笑着回应他，两人的手牵在一起，一副甜蜜无比的样子。
骆尘骁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笑道：“不管怎么说，墨谦学长铁树开花了，可喜可贺。”
“我也这么说，然后就缠着我哥请客吃饭，地方我来挑。”慕风扬露出狡黠的笑容，好像坑墨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挑贵的。”骆尘骁坏坏地补充了一句。
慕风扬给了他一个默契的眼神：“到时候我点一些你喜欢吃的，然后打包。”
墨谦开着车从家里出来，二十分钟就到了慕风扬的小公寓楼下。
副驾驶上放着一只保温桶，是家里阿姨特意给慕风扬炖的汤。自从陈玉梅的房子卖了，蓝晚音带着女儿蓝若簃去养老院看过她几次，但好久没见过慕风扬了。她担心这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吃不好，没营养，特意嘱咐阿姨给他炖汤，做些好吃的，让墨谦给他送过来。
墨谦刚停好车就看见慕风扬从面馆里出来，身边还跟着明华的那个学弟，墨谦记得他叫骆尘骁。
他俩怎么一起吃饭？碰上了？还是，骆尘骁也住这里？
墨谦刚准备叫住慕风扬的时候，他看见那家伙很自然地就揽住了骆尘骁的肩膀，两人一起走进了楼里，开铁门进去的时候，慕风扬的手还在学弟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带着不安和疑虑，墨谦跟了上去，并没有让他们发现。
墨谦看着他们上了电梯，他也从另外一部电梯跟了上去。
从电梯出来，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会到慕风扬的房间门口。
慕风扬揽着骆尘骁慢慢走着，走到一半把人脸捏了过来：“亲一个。”
“进门再亲。”骆尘骁拿开男朋友的手，不好意思地躲了躲。
“怕什么，这会儿又没人。”慕风扬不依不饶地又凑了过去，脸皮厚到无法形容。
骆尘骁挡住自己的嘴，含糊着说：“刚刚吃面的时候我放了蒜，现在嘴巴里有味道，刷完牙再亲。”
慕风扬放弃了亲人的打算，手还不老实，又是摸腰又是掐屁股的，就想占点便宜。
骆尘骁抬脚就跑，不要脸的某人马上追了上去，两人打打闹闹进了房间，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把刚刚的一幕幕都收进了眼底。
进了门，骆尘骁先钻进洗手间刷牙，还把门反锁上了，慕风扬就堵在门口等他。
“宝贝儿，躲也没用，出来了哥还得收拾你。”
“怎么收拾？”骆尘骁满嘴的牙膏沫，厚着脸皮问了一句。
慕风扬想了想，应道：“我先找根绳子把你捆起来，拿围巾把你眼睛蒙上，再拿祙子堵上你的嘴，再把你衣服全扒了！”
骆尘骁知道他在开玩笑，便故意顺着他说：“你还差一根鞭子，也可以用皮带代替。”
慕风扬拍了拍门：“你有本事出来说。”
“你先准备东西，我把自己洗干净就出来。”
骆尘骁知道男朋友就喜欢逗他玩儿，过过嘴瘾，所以打算先把澡洗了，一会儿出来可以安心复习。
敲门声响起，慕风扬还在跟洗手间里的人斗嘴，想都没想就打开了门。
“哥？你、你怎么来了。”慕风扬慌了一把。
墨谦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妈担心你营养不够，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慕风扬挠了挠头：“谢谢蓝姨，我收下了。”
他伸手去接的时候，被墨谦让了一下，淡淡地问：“怎么，我不能进去？”
洗手间本来就在进门的位置，虽然关着门，还是可以清晰地听见里面的水声。
“有人啊？”墨谦朝里面张望了一眼，故意问。
“没没没人，我刚开的水，准备洗澡。”慕风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脑子里也拼命转着，想下一句该怎么编。
这时，洗手间里传来一个声音：“风扬，帮我拿下睡衣。”
墨谦看着慕风扬，后者闭了闭眼睛，然后求饶地看着墨谦：“哥，听我跟你解释。”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不然……”墨谦伸手指了指慕风扬的肩膀：“这层皮可能保不住了。”
“哥，要不……我们出去说？”慕风扬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他只能先安抚好墨谦，可别再把小绵羊给吓着了。
墨谦没搭理他，转身先走了。
慕风扬拍了拍洗手间的门：“尘尘，我烟没了，出去买包烟。”
没等骆尘骁回应，他就反手关上大门，迅速跟上了墨谦的脚步。
楼下并没有合适聊天的地方，墨谦最后上了车，把窗户降了下来，点了一支烟。
慕风扬跟上来后坐进副驾驶，看到墨谦抽烟，他也有点想抽，但此时此刻好像不太适合，只好生生憋住了。
“说吧！”墨谦弹了弹烟灰。
怎么说啊？慕风扬纠结地咬着嘴唇，平时撩人逗人怼人的口才全没了，怂得不行。
墨谦看了他一眼，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还是把小绵羊变成自己的男朋友？
慕风扬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说：“大概初三的时候，我发现……我喜欢男生。那时候咱们学校的何景，你应该还有印象，他是我第一个有感觉的男生。后来进了明华，我一直也没遇到喜欢的人，直到骆尘骁出现。那次咱们从曹文波手里救了他之后，我就……”
慕风扬垂了垂眸，没继续往下说。但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墨谦也不傻，基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上次去雁湖山的时候，你跟他就在一起了？”墨谦捏着烟的手搭在窗外，另一只手在方向盘上靠着。
“算、算是吧，那天晚上我跑去他们帐篷，把大江支开，然后跟他告白了。”
墨谦按了按自己发涨的太阳穴，没搭话，闷吸了两口烟后才问：“所以，女朋友是假的，你是在跟他谈恋爱。”
不是疑问问，而是陈述句。
慕风扬感觉头皮发麻，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他现在跟你同居？”墨谦带着压迫的目光落到了慕风扬脸上。
后者赶紧摇头：“没、没同居，他就是偶尔过来。周末他都回家住，其他时间也住学校。”
这应该不算是说谎吧？慕风扬紧张地眨了眨眼。
“慕风扬，上大学后我没怎么过问你的事，外婆进了养老院，我知道你的心情也不好，如果你真是找个女朋友……”
“男朋友为什么就不可以？”慕风扬直接打断了墨谦。
墨谦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慕风扬会怼得这么直接。
慕风扬怼完，偷偷抬眼瞄了墨谦一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更冷，车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你敢带着他去见外婆，说他是你男朋友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居然好意思问？
慕风扬心虚地转开脸：“外婆会理解我的。”
墨谦冷哼一声，拿起车里的烟灰缸把烟掐灭了。
“慕风扬，我不歧视同性恋，我也不反对你和什么人在一起。你是成年人，我相信你会对自己做的选择负责任。”墨谦严肃认真地看着他：“你叫我哥，我有必要提醒你：你不需要向周瑾和慕晏成交待，但不能不向外婆交待，除非你真的能瞒着她，一直到……”
最后，墨谦没有说出那个字，他们都不愿意去想像未来，外婆会离开的那一天，尽管这一天迟早都会来。
慕风扬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流着血，泛着疼。
“你是认真的，还是觉得一时新鲜想试试？”墨谦问。
慕风扬微微皱眉：“哥，你怎么也跟大江一样问这种话？我不是流氓，不是变态，也不是一时新鲜玩玩，我是认真的，很认真。”
墨谦一时语塞，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点伤人，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沉默了几秒钟后，慕风扬说：“我是真的喜欢骆尘骁，他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认真交往和对待的人。哥，我改不了了，别劝我。”
墨谦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他呢？你强迫人家的还是……”
“墨谦——”慕风扬这次是真有点火了，声音都大了几分：“你还真把我当流氓恶霸了，我有那么变态吗？”
“不是就不是，你跟我吼什么吼？”墨谦的声音不大，却天生带着压迫感。
果然，慕风扬秒怂，声音又软了下来：“哥，我真没强迫他，是他暗恋我在先，后来我发现了就找机会试探了他一下。我确实是间接逼他承认了喜欢我，但我是认认真真把人追到手的，没乱来。”
“行了，用不着跟我解释，我又不是你爸。”墨谦冷冷地转开脸。
慕风扬撒娇地拉了拉墨谦的袖子：“你不是我爸，你是我祖宗。祖宗，饶了我吧！”
墨谦：“我饶你什么？你要不是我弟，我会有这个闲功夫搭理你？”
慕风扬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知道知道，哥都是为了我好，管着我是怕我走了弯路，惹外婆伤心难过。我都懂。”
墨谦没说话，移开的目光表示他接受了慕风扬的说法。
这些年如果不是墨谦，慕风扬说不定哪次就打架打进局子里，或者被学校开除了，别说上大学，有没有机会参加高考可能都是问题。
这些事儿，慕风扬心里比谁都清楚。
“外婆那儿，你打算怎么办？她还等着见你的女朋友。”墨谦提醒他。
慕风扬无辜的小眼神飘了飘：“我可没跟外婆说我交了女朋友，谁说的谁负责去搞定。”
墨谦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赖上我了？行，我敢带简薰去见她，你敢带骆尘骁去吗？”
慕风扬的嘴唇微动，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我早就带他去过了。”
“你说什么？”墨谦没听清。
慕风扬认真道：“我其实早就带骆尘骁去见过外婆了，说是我同学，外婆也……挺喜欢他的，还夸他乖巧来着。”
墨谦鼻子里轻哼一声：“你到是脸大，有本来说实话啊，看外婆抽不抽你？”
慕风扬知道外婆的性格，抽他倒不至于，但气出个毛病来是难免了，所以他打死也不会在外婆面前出柜的。
“我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拖不了了，我就找个人假装女朋友带过去先哄哄外婆。”
虽然知道这样很不靠谱，但慕风扬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他看了看墨谦，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墨谦觉得这事儿真是令人头大。从小到大他没少帮慕风扬托着各种底，帮他在外婆面前打掩护，编故事，找借口，没想到长大了，成年了，他还要为这种事伤脑筋。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外婆知道并接受，而且还不生气？墨谦真的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我先想想办法，你别乱来。你才大二，外婆也不会逼你结婚，这事儿不能急，得找机会慢慢让她知道。”
慕风扬赶紧点头：“我都听哥的。”
“快憋死了吧？”墨谦给慕风扬递了一根烟。
慕风扬接过烟，自然地从扶手箱里找到打火机点上，然后深深吐了一口烟雾：“舒服。”
墨谦看了一眼楼上：“马上就要高考了，你没把人怎么样吧？”
“没呢，我有分寸，没对人干禽兽不如的事儿。”
这“禽兽不如”要看如何定义，除了没把骆尘骁吃干抹净，该“禽兽”的，他都“禽兽”得差不多了。
墨谦：“退一万步说，就算外婆这关过了，人家家里那关你打算怎么过？他父母能接受你们的关系？”
墨谦不知道慕风扬和骆尘骁这样的关系能维持多久，他身边没有过这样的朋友，他也不熟悉这种特殊的感情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但如果慕风扬和那小伙子都是认真的，将来总免不了要面对家里人。
躲是躲不掉的。
“哥，说实话，我还没想这么远，不过如果有一天非要面对，我一定会陪着尘尘一起面对，不论是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受。”
慕风扬的手指捏着烟，忘了吸，任它烧着，烟灰挂了长长一截，终于在风过时断了。
“慕风扬，我可以不管你感情上的事，但你的未来，你自己想好了吗？”墨谦问。
在很多事情上，墨谦总是老成得像个中年人。以前慕风扬最烦他这一点，觉得他杞人忧天，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也是在一天天的成长让慕风扬发现，墨谦是真的很有远见，他一定会为自己将来的某一天做好规划和准备，然后等那一天来临时，他总能**不离十地把机会抓在自己手中，不慌张也不焦虑，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应付不了的事。
很久很久以后慕风扬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墨谦应付不了的事，不，是一个人。是墨谦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是能够让他失去所有理智，让他变得不冷静、不自信，把他从王者变成孩子的那个人。
见慕风扬久久不回答，墨谦只好自己先说：“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报考法国的斯特拉斯堡大学，读企业管理博士。”
慕风扬呆呆地看了墨谦一眼，有些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他知道，墨谦一旦决定了要做的事，就一定可以做到，因为他是墨谦。
“要一起吗？”墨谦淡淡地问了一句。
本来他还打算补上一句：钱不用担心。后来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慕风扬是个要强的人，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已经让他无法心安了，出国留学的费用他是不可能接受的。
正因为如此，墨谦才希望带着他一起去，去读完博士，然后回国，一起打造他们的未来，一起成为真正的强者。
如果没有骆尘骁，慕风扬或许会说：“哥，带上我，我也跟你一起考。”
慕风扬知道墨谦的选择一定不会错，外婆也会全力支持他跟着墨谦勇往直前。
但是现在……
他不可能舍下小绵羊，跟着墨谦远走异国他乡，他不可以在把人“骗”到手之后再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现在慕风扬做任何关于未来的决定，都会想想他的小绵羊。
尽管这家伙现在越来越不像只羊了。
这一次，慕风扬决定走自己的路，不再跟着墨谦了。
“哥，我还是不去了。安安心心在国内读书也是一样，外婆身边不能没有人，尘尘现在也离不开我……”
慕风扬还打算继续说的时候，墨谦的电话响了，慕风扬只好把后面的废话先憋了回去。让慕风扬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番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墨谦接通电话后，脸色慢慢变得沉重，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哥，怎么了？你别吓我？！哥……”
这个晚上，慕风扬没有回小公寓，骆尘骁在家等了个一整晚，他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骆尘骁放学的时候才接到慕风扬的电话。
“风扬？”
“尘尘，我……我哥家出了点事儿，我最近都回不来了，你乖乖的安心复习，暂时别去我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