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歆瑜刚上小学一年级，加减法算起来有点费力。
小姑娘隐着声音数了半天，然后得出答案：“哥哥你比我大十一岁啊，那你上六年级了吗？”
慕风扬被她逗笑了，他轻咳一声，很快把笑意藏了起来，平静道：“我上大学一年级。”
慕歆瑜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问：“那你会跳绳吗？”
这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鬼问题？
“会。”
慕歆瑜笑了，心里轻松下来。她蹲在地上，解下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根跳绳来。
她走过去放到慕风扬手里：“哥哥你跳。”
慕风扬愣了一下，拿着绳子抖了抖，瞄了瞄它的长度，然后淡淡地说：“太短了，我跳不了。”
慕歆瑜把绳拿了回来，然后在两头的手柄处折腾了一会儿，把绳子长度放到极限。
“可以跳了。”
慕风扬不理解这小姑娘是哪根筋不对非要自己跳绳，于是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问：“我为什么要跳？”
“李悦涵的哥哥教她跳绳，所以她是我们班第一名，一分钟能跳136个。”慕歆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透着羡慕的光。说完这句后，她的目光又暗了下来，然后低下头，声音也变轻了：“爸爸妈妈平时不陪我跳，我只有一个人，我最多只能跳80个，老师说要跳120个才及格，我也想要哥哥教我跳。”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后慕风扬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好像是看到了九岁时的自己。
慕风扬握着那根跳绳，胸腔里一阵翻涌，最后还是站了起来，试了试长度后，他轻快地跳了起来。
绳子一圈一圈地从他的头顶和脚下绕过，弧度优美，过程流畅，绳子在空中飞过的时候，留下了与风碰撞的声音。
那有节奏的声音一点一点地碰撞在慕歆瑜心上，她不禁看呆了。
哥哥跳绳真棒！又快又好，还不会死绳。原来每个哥哥都是跳绳高手，这是真的！
慕风扬没数自己跳了多少个，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了下来，把绳还给了慕歆瑜。
“轮到你了。”
慕歆瑜目瞪口呆地看着慕风扬，嘴巴都没合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把绳子接了过来。
调完绳子长度，小姑娘笨拙地跳了起来。
慕风扬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走了一分钟，然后叫她停下。
慕歆瑜气喘吁吁地问：“哥哥，我跳了几个？”
“65。”
小姑娘的情绪一下低落了：“这回连80都没跳到。”
慕风扬看着她，原本冷冷的表情松了下来：“你跳的时候手臂举太高了，跳得太重，整个脚掌落地也是不对的，应该稍微踮起来一点点。手和脚的配合不到位就容易死绳，你刚刚一分钟死了四次绳。”
慕歆瑜还有点喘，她眨着眼睛，好像并不是特别明白哥哥刚刚说的话。
慕风扬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明白，算了，我又没义务教她，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没再说话，伸长手臂搭在椅背檐上，懒懒地仰头看着天空。
慕歆瑜慢慢消化完了哥哥的指导，气也缓得差不多了，便尝试着又跳了一次，跳的时候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念着：“手臂不能太高，脚尖要踮起来，不要死绳……”
慕风扬瞅了她一眼，又转回了视线。
小姑娘一遍一遍地跳着，直到完全跳不动了才停下来。她消耗了太多体力，大口喘了很久还没停下。
慕风扬没说话，起身走开了。
慕歆瑜看着哥哥的背影，追了两步又停下了。她默默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有点沮丧地走了回来，把跳绳收进了书包里。
大概是刚刚跳绳累着了，她在长椅上坐下，看了看那盒饭，摸着自己的肚子吞咽了一下。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吃的时候，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慕歆瑜抬起头，马上扫光了脸上的阴霾，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哥哥。”
慕风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递上了一瓶矿泉水。
“谢谢哥哥。”慕歆瑜接了过来。
在递给她之前，慕风扬已经把盖子扭松了，慕歆瑜很轻松就扭开喝了几口。
慕风扬又坐了下来，看到小姑娘的目光时不时扫一眼盒饭，又不好意思动手，他便替她打开了。
“吃吧！”
慕歆瑜是真饿了，抱着盒饭就大口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沾了好几颗饭粒，脸上，衣服上都有。
慕风扬偏头看着她，明明是家里的小公主啊，怎么吃饭的时候跟个糙汉子似的？
莫名地，他就想到了外婆。
以前还和外婆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候，每周都能吃到她做的饭菜，慕风扬每次也是这么大口大口地咽，像饿极了似的。外婆每次都会笑着拍他，叫他慢点吃，别噎着。
“慢点吃，别噎着。”慕风扬想着想着，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慕歆瑜咽下一口饭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慕风扬：“哥哥，你也没吃的。”
“嗯。”慕风扬应了一声。
慕歆瑜愣了一下，然后把吃了一半的盒饭递了过去：“哥哥，你吃。”
慕风扬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慕歆瑜低头在盒饭里找了找，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半肥半瘦的红烧肉，颤颤微微地送到慕风扬嘴边。
“哥哥吃。”
慕风扬实在是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想拒绝的时候，看到小姑娘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
不管有多讨厌慕晏成，慕风扬都不想把这份讨厌牵连到其他人身上。慕风扬谈不上喜欢慕歆瑜，也不能讨厌她，她还只有七岁，第一次见到哥哥，她只是单纯地想对他好。
慕风扬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认命地轻叹了一声，张嘴咬下了那块肉。
慕晏成出来有一会儿了，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着长椅上的一大一小。慕歆瑜吃着饭，偶尔还给哥哥喂一口，儿子没有拒绝……他从来不敢奢望这辈子能看到如此亲情满溢的一幕，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一直等到慕歆瑜吃完了，慕风扬才收了盒子，扔进垃圾桶。
慕歆瑜从书包的小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擦了擦嘴，慕风扬看着她，从小家伙的下巴和衣服上捏下来几颗饭粒。
慕晏成缓缓走了过来，看了儿子一眼，有些感动，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爸爸！”慕歆瑜从椅子上跳下来，扑到慕晏成怀里。
慕风扬很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歆瑜，和哥哥一起吃的饭啊？吃饱了吗？”慕晏成搂着女儿，温柔地问。
慕歆瑜点着头：“吃饱了，哥哥把他的饭给我吃了。”
慕晏成的目光又移到儿子脸上，堪堪问了句：“扬扬，要不……跟爸爸出去吃点东西？”
慕风扬起了身，始终没看他，与慕晏成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才发现儿子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慕风扬也看到了这个人鬓边的白发。
“不去了，我没胃口。”慕风扬慢慢往住宿楼走，没打算跟他们交流什么感情。
这个点到了，不知道带女儿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也不怕饿着她！什么爸爸？！
慕风扬在心里责怪了一句。
“哥哥——”慕歆瑜推开爸爸，跑着追了过去。
慕风扬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慕歆瑜跑到他身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画纸，然后捧到慕风扬面前。
慕风扬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什么？”
“我画的画，送给哥哥。”慕歆瑜仰着天真的小脸。
慕风扬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没有去接，慕歆瑜就一直举着，举了很久。慕风扬最后妥协了，伸手把画接了过来，也没看，就折了一下，拿在手里。
慕歆瑜又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来一颗糖，悄悄塞到慕风扬手里，还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哥哥，这颗糖是我偷偷带给你的。别告诉爸爸，他不让我们吃糖。”
慕歆瑜跑回了慕晏成身边，慕风扬看了看手里的画和糖，无法言喻的情绪爬满了心房。
他还是没有回头，迈开脚步走回去了。
慕晏成拉着女儿的手，一直看着慕风扬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蹲在女儿面前。
“歆瑜，见到哥哥高兴吗？”
慕歆瑜笑着点头：“高兴啊，刚才哥哥教我跳绳了，他跳得好好，比李悦涵的哥哥还跳得好。”
慕晏成也笑了，心里却是酸酸的。
“爸爸，哥哥不跟我们回家吗？”慕歆瑜又看了看慕风扬离开的方向。
慕晏成的心颤了一下：“哥哥……在这边上大学，不能跟我们回家。”
慕歆瑜眨了眨眼，她好不容易才见到哥哥，可是却不能带他回家，心底失落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爸爸，我想要和哥哥在一起，我想要他天天陪我跳绳，我想追上李悦涵，还要跳得比她好。”
慕晏成摸了摸女儿的头：“那以后……爸爸陪你跳。”
“你一定没哥哥跳得好。”
慕晏成没说话，牵起女儿往外走，他们该回去了。
今天过来的时候，慕晏成其实带着女儿去了陈玉梅的老房子，敲开门后发现是陌生人，一问才知道房子被卖了。
慕晏成打给周瑾，她才说了母亲摔伤，卖房子和养老院的事。
慕晏成没有想到这三个多月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很自责没有早点知道这件事，没在儿子最难的时候帮上忙。
儿子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却一声不吭，他还是这样，默默地承受着，隐忍着，绝不向他开口。
回去的路上，慕歆瑜在后座睡着了，慕晏成开着车，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直到视线模糊了他才胡乱抹了一把。
慕风扬回到小公寓，把那张画纸打开来看了看，那上面是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和一个比她高的男生，两个人都在跳绳。
慕歆瑜凭着自己的想像画了一个哥哥，她应该不知道哥哥长什么样子，但哥哥却在她的心里。
慕风扬看完画，随手扔在了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颗糖看了看，慢慢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香甜的水果味在口腔里慢慢化开，他不想含着，用牙咬碎了，那甜腻溢了满嘴。
慕风扬平时不爱吃糖，尤其这种水果硬糖几乎从来不吃。今天破天荒地收了慕歆瑜给的糖，还吃了。
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好笑。
现在慕风扬总算明白为什么墨谦在对着蓝若簃的时候那么没有抵抗力了，原来妹妹对哥哥来说真的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不管她做什么，你都会包容甚至纵容，就愿意一直宠着，宠到心尖上。
发了一会儿呆，慕风扬还是拿起了扔在桌上的画纸。除了两个小人，画纸上还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标题：我和哥哥。落款是还算工整的“慕歆瑜”三个字。
慕风扬不自觉地弯了弯唇，用手把微皱的纸抚平了些，然后按在墙上比了比，最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画贴了上去。
转眼到了周三，早上的时候慕风扬给骆尘骁发了个信息。
【男朋友】：宝贝儿，今天又是你来嫖哥的日子，早点来。
【宝贝儿】：……
骆尘骁看着微信，那个“嫖”字让他迅速红了脸。
一想到那天他和男朋友用手互相抚慰，骆尘骁就感觉羞死了，但好像除了害羞，还有点别的什么感觉。
就是……还挺舒服的，比自己弄要刺激多了。
骆尘骁沉浸在自己不要脸的回忆里，脸慢慢地也不热不红了，好像是脸皮又厚了些。
放了学，骆尘骁回宿舍拿了点衣服塞进包里，然后准备飞奔去男朋友家。
孙源看着这家伙现在一周几天地往外跑，问了句：“你不是住校吗？怎么又老回家睡？这么跑来跑去不累啊？”
其实之前孙源就问过他一次，骆尘骁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去男朋友家过夜，于是告诉他自己是回家，理由是要帮弟弟辅导作业。
骆尘骁吱吱唔唔：“住校……是想给自己一点自由空间，又不能……不管我弟学习，这家伙也要中考了。我……跑习惯了还好，不累。”
孙源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家伙不老实。不过他只是同学兼室友，又不是什么重要关系的人，也管不了骆尘骁的闲事，索性也就不问了。
骆尘骁怕他多嘴，便讨好说：“明天想吃什么，给你带早饭。”
孙源的眼睛亮了下：“馄饨。”
“行。”骆尘骁爽快地应了一声，带上门便出去了。
到走廊里才松了一口气，结果走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骆尘骁的心又被卡在了嗓子里。
宿管在后面叫他：“哎，那个同学，309的吧？”
骆尘骁想假装没听到，或者假装自己不是309的，还在继续往前走，下一秒宿管小跑过来拍了他一下：“同学，叫你呢！”
“啊？”骆尘骁转了身。
一脸懵逼：“老师你叫我啊？”
“你是309的吧？姓骆。”宿管手里拿着小本子，一脸严肃地看着骆尘骁。
“啊……对，309，骆、骆尘骁。”某人紧张到结巴。
偷溜被宿管逮住了，要完！
“上周你反映说309洗手间的水管漏水，今天上午来人修了，试了没，有没有修好？”宿管头也没抬。
骆尘骁整个人松了下来：“是、是这个事啊，好像是修、修好了。”
宿管抬头看他：“什么叫好像修好了，你刚刚在宿舍没看吗？”
骆尘骁心虚，他刚刚回宿舍只拿了衣服，连洗手间的门都没进过。
“我看、看了，修好了。”骆尘骁心不在焉的，只想快点逃跑。
宿管点点头：“修好了就行，那我把把登记删了啊！”
骆尘骁应了一声，转身刚准备走，又被叫住了。
“骆同学，你要出去？”宿管见他背着包，脚步还有点急。
骆尘骁头皮发麻：“对，去、去给我弟送点东西。”
他现在动不动就把弟弟搬出来编各种借口，来掩饰自己私会男朋友的恶劣行为，已经很溜了。
“去吧，别误了锁门时间。”宿管提醒了一句，转身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骆尘骁紧张得都快冒汗了，他转头看了一下房间，然后抬脚赶紧溜了。
回到小公寓的时候，骆尘骁发现慕风扬还没回来，没多久手机就收到了男朋友的新消息。
【男朋友】：小绵羊，临时被客户叫去公司处理一个小bug，晚点回。给你带吃的。
【宝贝儿】：好，等你。
【男朋友】：抽屉里有小饼干，先垫垫肚子。
【宝贝儿】：收到（表情）
骆尘骁看时间还早，也不觉得饿，索性帮男朋友打扫起了房间，又是拖地又是整理的，忙完的时候出了点汗，他便进了洗手间，打算先把澡洗了。
快洗完的时候，房间里整个陷入一片漆黑。
停电了？
骆尘骁正疑惑的时候，水慢慢变凉了，他赶紧关了水，慢慢摸到毛巾擦干身体。
正准备摸黑穿衣服的时候，骆尘骁突然听到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男朋友回来了。
接下来又听到了碰撞声和“嘶”地一声，男朋友好像撞到了哪里。
骆尘骁来不及多想，围上浴巾就拉开了门。
“哥，你撞哪儿了？”
房间里很黑，骆尘骁只能看到一个很模糊的影子正捂着肚子站在桌子旁边。
“没事，太黑了，撞到了桌子角。”慕风扬应了一句。
“痛不痛？”骆尘骁摸到他身边，伸手就去找他撞到的位置。
慕风扬一伸手，摸到了光滑的、带着沐浴后清香的软软的皮肤。他干脆两只手一起摸了上去，前胸后背肚子都摸了一遍。
“宝贝儿，没穿衣服。”
骆尘骁这才想起来，刚准备摸着回洗手间穿衣服的时候，腰就被人抱住了。
“哥……”每到这种时候，骆尘骁的语气就变得软绵绵的，听不出是撒娇还是害羞。
“我又不会吃了你，跑什么？”慕风扬把下巴磕在他肩上，手臂不松不紧地环着骆尘骁的腰，一只手不安份地往下摸了摸，故意问：“裸着出来的吗？”
“有、有浴巾。”骆尘骁慌张地抓住慕风扬作乱的手。
慕风扬还有一只手能动，下一秒便使坏地把男朋友腰间的浴巾扯掉了。
手指一勾，再一甩，浴巾不知落在了哪里，从此下落不明。
“哪有浴巾，明明就没有，还骗我。”慕风扬流氓地抓了抓他的屁股。
“哥，你干嘛？”
没了浴巾，骆尘骁慌得不行，一边挣扎着逃跑，一边去摸自己的浴巾。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能看到一些了，骆尘骁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他的遮羞布，站起身来时，看到男朋友站在面前，手里勾着一块雪白的浴巾，脸上的表情坏坏的。
骆尘骁伸手去抢浴巾的时候，慕风扬迅速收了手，藏到身后没让他拿到。
“哥，还我。”
这声“哥”里，多少有一点求饶的味道，听在慕风扬耳朵里又酥又痒，一下就勾到了他心里。
“求我啊！”慕风扬贱贱地吐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