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
第一位停下的是轮椅男人,他转过头去,眼睛差点从眼眶中脱出,嘴唇颤动。
他死死盯着侯豪雨,那一声“囡囡”仿佛触动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随后,走廊上的病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停了下来,他们齐刷刷转头看向侯豪雨,仿佛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是触碰了什么禁忌。
对上视线的瞬间,侯豪雨的背脊瞬间冷了下来。
“院……”
侯豪雨皱了皱眉头,转头望向院长,却对上了院长那**裸的眼神。
“咕噜……”
吞咽声此起彼伏。
“唰唰——”
病人们又纷纷转头,这次他们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小女孩身上。
泛着光泽的金色卷发,波光粼粼的湖泊般的眸子,她身着粉色蓬蓬裙,一张小脸上,只有那双眼睛格外的大,大到让人觉得有割裂感,处于好看与不好看之间,像是AI生成的外星人。
女人摇着轮椅男人的肩膀,眼眶瞬间就红了:“那是囡囡啊!快看,囡囡来看我们了。”
轮椅男人的手开始颤抖:“囡囡……囡囡……”
“呲啦、呲啦。”撕裂的声音。
女孩对他们灿烂一笑,她享受着众人的瞩目,轻巧地转了个圈,微微行礼。
一阵剧烈的鼓掌声响起。
小女孩的嘴角缓慢上扬,下一秒,她的皮肤缓缓裂开,露出底下的蓝色皮肤,以及那双骨碌碌转动的鱼眼。
侯豪雨的表情变得越发复杂,这个小女孩倒是很符合他心里的预期,人皮之下是怪物之相。
他被院长硬扯到了围观者的前排。
小怪物的头发稀疏,嘴巴一张一合,里面是一排排移动的牙齿,她的公主蓬蓬裙之下是一条长长的肉带。
那条由活肉组成的长条还在缓慢蠕动着,表面皱皱巴巴,却灵活地坠在小女孩的背后。
她好像不太会说话,或者说那细长的舌头根本无法捋直,她只是对着围观者恬静一笑。
难闻的海腥味忽地散开。
顿时,围观者之中爆发了一阵欢呼声,甚至有人当场跪了下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侯豪雨看着院长痴迷疯狂的模样,面色慢慢冷了下去,他远离了一些。这明显不对劲啊。
谁想到这时候,小海怪一阵小跑到侯豪雨面前,捉住他的袖子,笑容讨好:“你当我妈妈好不好?”
其他人满眼痴迷,听闻更是伤心欲绝,字面意义上的,甚至有人当场了断了自己。在鲜血与疯狂之中,侯豪雨与小女孩对视了。
信仰与神明,眼前这一幕竟然意外的熟悉,不管是图腾邪神里的伊斯梅尔,还是傲慢里的安亿,亦或是现在的小女孩。
他们好像都占据了“神”这个位置,他们是救世主,是牺牲者,也是最无所不能的存在。
他们是主宰者。
“我要!我要当囡囡的妈妈!”
“囡囡那么可爱!选我选我啊!”
侯豪雨看着她肚子上湿漉漉的脐带,满口细碎的鲨鱼齿。对上她黑黢黢的眼洞,笑了一下:“好呀。”
黑发男人准确无误地捉住小女孩的脐带,笑容依旧柔和:“对了,麻烦把这东西收一收,不要那么调皮。”
小海怪一怔,脐带也随之颤了颤。
第五天来临,二号失踪了,也就是说吃药真的是穿梭两边世界的关键,玩家们则都被小海怪蛊惑了。
六号推着轮椅,艾瑞克垂着头,死寂在二人之间流淌,他的腿迅速萎缩,干瘪的大腿无法撑起健壮的上身。
五号在他的房间与一位慈祥的女人说说笑笑,九号的身边也有朋友相伴。
侯豪雨默默观察着,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叛徒是九号。
六号与三号是玩家,五号与二号互相牵制,所以如果他们几个之中有人消失,肯定会被人发现,除了九号。他就算某晚没有参与投票,也不会被人发现或注意。
九号,很有可能就是里世界里投票了的那个人。
侯豪雨原本的想法中,那个人应该是十号,可是时间对不上,而且,十号如果消失的话也会被发现。
既然确定了人选,那么今晚就是九号出局的时候。
当然,首先他得唤醒玩家们。侯豪雨思索了片刻,最终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把那些假亲戚除掉。
“走吧,囡囡,我们去找叔叔阿姨玩。”侯豪雨牵上副本Boss的手,眼底是跃跃欲试。
小海怪莫名颤抖起来。眼前这个人类,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疯狂。
……
六号怀中抱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她的大半身子都浸透了血液。
三号趴在地上,拳头已经碎了,膝盖也都是血,他仇恨地看着侯豪雨,哀嚎声刺耳至极。
侯豪雨擦掉脸上的血液,眼神冰冷无情,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没一会儿,六号怀中的尸体就变成了黏哒哒的史莱姆。饶是再冷静的女人也是一愣。
她眼底的迷茫驱散,沉默地放下怀中的东西,定定看向侯豪雨:“谢谢。”
“信徒 1”
“你不打算阻止我吗?”侯豪雨晃了晃手中的脐带。
小海怪抿抿嘴,“游戏……规则。”
……
五号疯狂摇头,他低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呜呜呜……”他悄悄瞥了一眼女人那瘪下去的脑袋。
泪水喷涌而出,他爬到女人身前,抱起她那冰冷的身体:“妈!妈!!!”
“你该死!你该死!”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周遭的空气逐渐扭曲。
忽然,他一顿,眼神恢复清明,五号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满脸懊恼,羞耻占据了他的大脑。
“抱歉,我……”
侯豪雨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只摇摇头。
小海怪惊得满头大汗,侯豪雨瞥她一眼:“怎么了?怎么突然出汗了?太热了吗?”
血逐渐染红了她那稀疏的头发。
……
九号紧紧抓着侯豪雨的胳膊,他死死瞪着对方:“嗬——嗬嗬——”
他的愤怒都如此无声。
侯豪雨下饺子似的把他的朋友一个个扔出窗户。
啪叽,啪叽,啪叽……
未成年Boss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
第五天的晚上,是最沉默的晚上。
九号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没有反抗,亦或是说根本就无法反抗。
但副本……还没结束。
侯豪雨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副本还没通关。”
他这几句话所带来的恐惧,完全不亚于发现在副本里组织游戏的不是伊诺。
剩下的那个叛徒——到底是谁?
……
海啸如期而至,位于西班牙南部的小岛上,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一切,与真相一起埋藏的还有身负罪孽的人。
尖叫,哀嚎,恐惧,亲切的护工化身海怪,猎杀着病人。
浓稠的血腥味裹挟着海风,引来某种令人不安的存在,嗡鸣从远方传来,有什么存在,要醒来了。
“救救我!啊啊啊!”那是被一口咬掉胳膊的一位病人。
“怪物!怪物!全都是怪物啊!”那是视力不好,挥舞着手中拐杖的残缺人类。
慢慢地,一切归于平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与海面形成一道绚丽的光幕,而罪恶在时间的洗刷下只会变得透明。
辫子青年冷漠地看着一切,轻轻眯着眼睛,任由血水浸透道袍:“人之初,性本……恶。”
此刻的他,比任何怪物都像怪物。
第二天。
“谢谢你帮我照顾好他们。”崔金睿回来了,他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二号拍了拍侯豪雨的肩膀,长长的辫子发出叮当声,明显他的动作幅度有点大了。
“异星年还活着,在另一边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只是她大概回不来这边了,因为她已经被淘汰掉了,也就是说这边才是主世界。”
“但是那边……”
“是几十年前,穿越的是时间,不是空间。”
忽然,崔金睿的嘴角上翘:“既然已经确认了淘汰的人不会忽然回来。”
铜钱叮当响……
银光闪过,那是一个针筒。
侯豪雨下意识按住他,有点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你。
崔金睿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新人,肌肉却意外的发达。
“啪嗒。”
针筒落地,侯豪雨往那里看了一眼,随后捡起针筒,毫不犹豫地扎进崔金睿的后脖颈里。
透明针筒中的蔚蓝液体逐渐减少。
“啧。”崔金睿的眼神逐渐涣散。“又白跑一趟。”
侯豪雨下意识地问:“什么意思?”
却发现青年已经失去了呼吸。
“特殊道具已掉落,是否拾取?”
“已自动拾取,获得‘入场券’。”
海怪一百八十度歪头,整个脖子都变成软体了,她笑容充满纯真:“妈妈,这样很不妙哦。”
侯豪雨捏了捏手中的脐带,不在意地笑了笑:“是吗?”
“是哦,与其去那场游戏,妈妈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一起?至少我吃人不疼诶。”海怪指了指自己那细小的牙齿。
有种如果被咬了,那切面肯定很光滑的感觉。
“想让我留下来啊,那至少要把真相告诉我不是吗?”侯豪雨低眸看向蓬蓬裙怪物。
海怪歪歪头,口水不知不觉流了一地:“妈妈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那个死掉的小哥哥不是解释得很清楚了吗?”
“游戏真的是投出叛徒吗?”这是侯豪雨最在意的问题。
海怪捋顺稀疏的头发:“是的哦,只要投出叛徒,或者叛徒全部死亡,那么游戏就结束了哦,伊诺不让作弊的。”
“这些副本,这些对抗……的目的是什么?”侯豪雨只是试探性地提问,并没想得到靠谱的答案。
“是考试啦。”海怪撅嘴,似乎不喜欢考试。
考试……吗?侯豪雨心中已经有了点头绪。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他很在意:“在这个副本里死去的玩家,会真正的死亡吗?”
海怪笑了,丑陋的鱼眼差点凸了出来:“什么叫做真正的死亡?你是说□□上的吗?那倒不会,不过渐渐遗忘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死去呢?”
“所以……你要留下吗?”
侯豪雨有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不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第六晚,在二号的气急败坏声中,侯豪雨默默地结束了这个副本。
伊诺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最客观的记录者:“【死亡医院】通关。”
通关人数……1人。
……
中心城最心脏处,伫立着一座巨大教堂,如同巨兽,张牙舞爪地吞噬周遭的一切。
在这个动荡的地方,神权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月光下的教堂泛着奇特的光芒,是贪婪的人眼珠里的宝石,也是高傲的人那背脊上最脆弱也最坚韧的水晶骨。
这里的主教是一名年轻男人,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暗红色的头发被月光怜爱地抚摸着,一双金眸更是清晰地倒映出完整的月亮,似是能将月亮囚进眼里。
他身穿宽展大白衣,主教弯腰,将摆在供桌上的红色长方形祭披拿起穿上,祭披红底金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穿戴整齐,他又拿起细长圣带,妥帖地挂在脖子上,随后他将身后的辫子整理好。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再慢条斯理地套上两只白手套。
男子身材高大,身高应该有一米九左右,手臂足足有普通人小腿粗,面容精致,让人想起罗马时期的大理石像,身材比例意外和谐,每一步都非常沉稳,背影带来无限威压。
圣坛之上,空无一物。
突兀地,空中出现一个人形生物,他缓缓落到圣坛中央。
月光交织成一张纯白的网,轻柔地揽住青年也禁锢着青年。
那是一位较为憔悴的青年,沉重的落地声之后,困惑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教堂之中。
“这里是哪里?这么突然?啊?”
侯豪雨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内响起,主教的动作一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投向了那人。
侯豪雨设想过很多种场景,可能是熙熙攘攘的三鹿城大街,也可能是昏暗的地牢,甚至是那玫瑰城堡。
可……张牙舞爪的哥特式教堂?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射进来,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只有从那镂空的中央穿过的光,依旧维持着月色的纯白。如果怪物眼睛的反射光,能叫做月光的话。
视线内骤然出现一抹白,他谨慎地观察着,却还是晃了晃眼。
白色丝绸手套薄薄覆盖在骨节分明的手上,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就会对上男人那毫无瑕疵的脸以及静谧的金眸。
慢慢地,侯豪雨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侯豪雨愣神片刻,迟疑着将手覆上,他顺着力道起身。
可还不等他站稳,令他意想不到的拉力传来,等侯豪雨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倚靠在伊斯梅尔身上了。
伊斯梅尔的气味很特殊,透着一股能将人冻住的冰冷,似薄荷,又似某种颓废张扬的花朵。
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欢迎回来……”
“那么,是时候来谈谈了。”
晚点修~结尾有点卡文了,不过大概感觉写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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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死亡医院(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