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黏嗒嗒的湿气，侯豪雨打了个喷嚏，地面上的柏油渐渐被青苔覆盖。青苔的状态很湿润，摸上去像是浸水的海绵。
地牢里的空气有种粘稠感，厚重得让人呼吸不畅。
而此时此刻，所有玩家的脑海里都出现了同一个问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道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是伊诺了？
沉默之中，地上的六号开始散发微光。
张茵的声音之中带着迟疑：“好像是刚开始的时候——任务好像还是揪出叛徒？”
五号宅男简直气笑了，这副本真是越来越复杂了：“这道声音不是伊诺，我们还有继续遵循这个游戏的必要吗？”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昏暗的空间里，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在这群惴惴不安的玩家之中，只有一人格外坚定。
“有必要，”侯豪雨毫不迟疑地回答，他沉吟片刻，“两方的通关条件是一致的，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继续这个游戏。”
三号的声音不太友善：“那你说，今天票谁出局？”
侯豪雨有一瞬间的困惑。怀疑谁？
首先是责任感很强的二号，虽然不太合群，但他的每个举动都是利于玩家的，而且侯豪雨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三号艾瑞克，没有过多接触，但也没有他是叛徒的证据。
五号宅男，看起来对副本兴致缺缺，但却很主动地去寻找线索，与其说是因为害怕死亡，倒不如说像是在玩一款新奇的游戏。
六号张茵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像是个好人。
九号，九号很内向但也很温柔，积极探索副本，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他们用小本子沟通过，整体来说是个温吞的青年。
侯豪雨困惑了，在面对这种问题时，他迟疑了，甚至想要退缩，但他不能退缩。
“想要突破当前的局面，首先我们要确认已经淘汰的玩家里面，哪些是叛徒阵营，其次，我希望大家都说说自己怀疑谁。”
“我目前怀疑的对象在三号和六号，你们应该是互相认识的吧？”
“……”
“这和这个副本有关系吗？”三号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透着一股不悦。
“所以真的认识，”侯豪雨没觉得有多么意外，不止他，其他人应该也有所察觉，虽然两个人假装不熟，但是偶尔的眼神交流，以及过近的社交距离都彰显了两人的熟悉。
如果是副本里认识的，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立深层次的信任。
“如果你们认识，这就代表你们用了组队道具进来，组队道具的特点之一是在阵营副本里，你们会被划分到同个阵营，所以你们是绑定的。”
“三号是叛徒，六号就是叛徒，三号是好人，六号就是好人。”
六号开口了，她的语气柔和又坚定：“不用怀疑我们，我们确实是玩家，至于证据，我们获得了神职，五号可以作证。”
这下五号也不能沉默了：“喂喂喂，别把我牵扯进来啊，我是看到你们被那小女孩叫了‘爸爸’与‘妈妈’，但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谁都不知道不是吗？”
六号却异常笃定：“妈妈出局不会接受惩罚，投我，明天就能确认我们的身份。”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五号画风一转，“要说怀疑的对象，我觉得一号可能要出局。”
“说的也是，说不定一号就是最后的那个叛徒，把他投出去，副本就结束了。”
而就在此时，崔金睿施施然开口了：“好了好了，关于一号，我可以担保他绝对是好人。”
“是魂铃的判断吗？”
二号确认：“是的，你们也知道魂铃有测谎的效果。”
众玩家对二号还是信服的，因此也就没了异议。
虽然在崔金睿的带队下，副本已经过了五天，对比其他副本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因为没人知道这个副本应该耗时多久，所以他们也不急。
而且这还是那个著名的【死亡医院】副本，那个有去无回但通关率高达99.9%的副本。没人担心自己的性命。
侯豪雨愣怔片刻，缓缓应答：“嗯……”
“今天我们在三楼……”
二号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他把获得的信息叙述一遍，一切有关蓝色液体的特性、来源和SW医院的历史的信息。
“原来如此——难怪不管受多重的伤，第二天都能完好如初，”充满兴味的声音响起，五号轻轻笑了一下。
五号这一笑，二号就笑不出来了，声音都低了几度：“今天就测试一下三号和六号吧。”
侯豪雨默默观察：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好的样子，表面上是这样的，但侯豪雨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五号虽然和二号呛声，但在大事上还是听二号安排的，而二号虽然看不惯五号，但却很信任他，他们两个也像是一伙的。
……
眼睛一闭一睁，时间来到第五天的早上。
窗外狂风大作，天灰蒙蒙的，树叶拍打窗，窗户内侧，消毒水的味道浓重，但暖气已经开起来了，侯豪雨不止没有觉得冷，甚至还觉得有些干热。
电视机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些信号不好时的卡顿，主持人面对镜头，红唇轻启。
“近日，西班牙沿海地区迎来最□□风雨，请各位居民非必要不出门，如街道开始上涨，请在保证个人安全的情况下上到屋檐等待救援。”
“接下来，我们来简述一下各位应该备好的物资——”
侯豪雨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视线转到窗外，风卷着落叶一波又一波地打在窗上，有点像是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
看起来好冷啊。
黑发男人的眼睛垂了下来，他忍不住感叹：“暴风雨要来了。”
“诶，还真是，”中年男人推门而入，视线最先落在了电视机上，电视里的主持人叽里呱啦一顿鸟语，他什么也没听懂，但不妨碍他附和床上的病人。
穿着朴素的男人将手中的水果放置在床头柜上，他坐到病床旁边，拿出一颗桃子削起来。
“今天坐船怎么样？有晕船吗？”侯豪雨的眼睛很清澈，当他静静注视某个人时，会有种时间慢下来的错觉。
“那倒没有，就是今天浪很大，一路上还挺颠簸的，这不，桃子都撞软了，”男人摇摇头，把一颗扁桃子扔到侯豪雨怀里。
侯豪雨拿起桃子嗅了嗅，有一股咸咸的海水味，他下意识将桃子举到嘴边。
男人瞪了侯豪雨一眼，侯豪雨摸摸鼻子，把桃子揣进手里把玩。
侯豪雨垂着头，声音也蔫蔫巴巴的：“院长……院里呢？一切都好吗？”
“和往常一样难搞，明明都是一群成年人了，一个个的还那么幼稚，你要还在就好了，正好可以帮我武力镇压一下，虽然你也不让我省心……”
中年男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角的鱼尾纹渐渐深了，略微浑浊的眼珠落在侯豪雨身上，既是欣慰也是无奈。
看着院长疲惫地捏肩膀，侯豪雨忍不住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
院长闭了闭眼，扯起笑容来：“快了，就快了，那你呢？在这里还习惯吗？有没有交到朋友？”
“朋友……？”侯豪雨的眸子微微失去焦距，他的眉头蹙起。
“好像是有一个会给我吃的，会帮我……但是有点记不起来了。”
“记性这么不好，还是老样子啊，”中年男人慈爱地拍了拍侯豪雨的肩膀，“想不起来没事，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侯豪雨一顿，心里忍不住反驳：好像还是很重要的……
但看着院长那苍老的侧脸，侯豪雨释然了。不过想不起来也没办法，他稍稍点头。
后面侯豪雨和院长出去逛了一圈，他给院长介绍了SW医院的布局和人员。这一切的潜台词只有一句：不用担心他。
忽然，他停了下来，定定看向前方。
温和稳重的妇人推着一名坐轮椅的凶悍大叔，他们有说有笑地路过。
隐约能听到非常家常的对话：“你说囡囡要来？”“囡囡已经来了，之后还闹着要见爸爸呢。”
家常到有些怪异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院长变得好冷啊，还有股浓重的海鲜味，船上吃的应该很好吧？都是海鲜之类的，不然味道也不会那么重。
突然，手上一阵暖意。
侯豪雨想：痒痒的，很奇怪。
“喂，小伙子，该走人了，”满脸皱纹的老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缓慢地移动着，上前拍了拍侯豪雨的肩膀。
侯豪雨歪了歪头，脸上全是茫然：“走人？”
老奶奶瞄了侯豪雨一眼，侯豪雨那清澈的瞳中却无法映出她的身影，明显是被魇住了，她摇了摇头。
“……唉。”
叹气声在耳边响起，等侯豪雨回过神来时，老奶奶已经不见了踪影，手里多了什么东西。
毛躁的表面，韧性十足的触感，侯豪雨垂下头，那是一双棉鞋。
……
伊甸园，郊外。
建设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那是一座初具雏形的教堂，由地面上的磊磊白骨组成，透着股不详。
安亿时时关注着副本的变化：“死亡医院的通关率变了，又有人出来了，要去找吗？”
伊斯梅尔指挥着众人搬运物资，他低头略略一思索，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不用，他自己应该出得来。”
“就是希望不要太久。”
低声呢喃，伊斯梅尔的影子略微扭曲一瞬：“我快没耐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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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死亡医院（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