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被江予沨拉着走到人群里时,澜宋的胳膊被他虚虚环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烫得他直想躲。澜母看见他们,立刻笑着招手:“快来快来,这是你王阿姨,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快叫人。”

澜宋机械地跟着喊“王阿姨好”,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台上瞟——姐姐澜芷穿着洁白的婚纱,头纱垂着,遮住半张脸,手里攥着捧花,指节都泛白了。她站在新郎身边,脸上带着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嘴角绷得有点紧,像被人按着头在笑。而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新郎,正侧头跟伴郎说着什么,侧脸轮廓看着有点眼熟,尤其是那道挺直的鼻梁。

“怎么了?”江予沨察觉到他的僵硬,手指在他胳膊上轻轻捏了下,低头问他,气息里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

“没、没什么。”澜宋摇摇头,可心里那点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根线在轻轻拽着他的记忆。

直到婚礼仪式正式开始,司仪用洪亮的声音请新郎新娘鞠躬时,那男人转过身来,正对着宾客的方向。江予沨端着酒杯的手猛地顿住,玻璃杯“咚”地磕在桌沿。他皱起眉,往前倾了倾身,眼睛眯了眯,瞳孔微微收缩——那不是上次在“夜色”酒吧遇见的那个姓张的男人吗?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他刚结束演出,穿着黑色皮衣走出酒吧,就看见这人搂着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人,在街角的阴影里亲得难舍难分。女人的手还在他衬衫里乱摸,他听见那男人笑着说“宝贝儿别急,等会儿去酒店好好疼你”,最后两人搂着上了辆出租车,车牌号最后三位是739,去的方向正是城西那家带旋转餐厅的星级酒店。当时他还跟同去的鼓手笑说,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私生活倒是混乱得很。

怎么会是他?还是澜宋的姐夫?

江予沨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指尖捏着酒杯,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他飞快瞥了眼身边的澜宋,对方正盯着台上,眉头拧成个疙瘩,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仪式进行到交换戒指时,司仪正煽情地说着“愿你们白头偕老”,江予沨突然拽了拽澜宋的胳膊,力道有点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跟我出来一下。”

澜宋愣了愣,被他拉着穿过喧闹的人群往后门走。手臂被攥得有点疼,他能感觉到江予沨的指尖在发颤,那不是跳爵士舞时的稳,是真的慌了。到了僻静的走廊,江予沨才松开手,胸口还在起伏,呼吸声粗重得很:“你姐那个丈夫,是不是姓张?叫张恒?”

“嗯,是叫张恒,怎么了?”澜宋被他严肃的样子弄得心慌,后背往冰凉的墙壁上贴了贴,想借点凉意镇定下来。

江予沨闭了闭眼,喉结滚了滚,像是在斟酌措辞,再睁开时眼底带着点复杂的红血丝:“我见过他。”他顿了顿,声音艰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上周三晚上,在‘夜色’酒吧,他跟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举止很亲密,最后还一起去了酒店。”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澜宋的脸“唰”地白了,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墙壁上,冰凉的瓷砖透过衬衫渗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你、你看错了吧?我姐说他很老实的,从来不喝酒……”

“我不会看错。”江予沨的语气肯定得不容置疑,他上前一步,双手抓住澜宋的肩膀,力道不轻,指尖都陷进了他的皮肉里,“那人左耳垂上有颗痣,很小,但灯光下看得清楚,你现在就从门缝看看台上!”

澜宋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猛地抬头望向大厅方向,透过走廊门缝,正看见张恒抬手整理领带,左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黑痣在水晶灯的光线下,像颗脏东西似的扎眼。他的手脚瞬间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姐姐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那些“稳重”“老实”,全是假的?

“你得跟你姐说说。”江予沨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抓着他肩膀的手又用了点力,“婚礼还没结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澜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对方眼里的焦灼不似作伪,连带着鼻尖都有点红。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走廊外传来司仪热情的声音,宾客们的掌声雷动,还有母亲跟人说笑的声音,可他只觉得浑身发冷,比那年冬天第一次跟江予沨挤在同一张床上时还要冷——那次至少身边人还有体温,可现在,连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走廊里的冷气顺着瓷砖往上冒,澜宋后背抵着墙,指尖却攥得发颤。他看着江予沨泛红的眼角,那点焦灼不像是演的——这人在舞台上甩头扭胯时多野,此刻抓着他肩膀的手却在抖,指腹蹭过他衬衫布料,带着点汗湿的潮意。

“我……”澜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红油糊住了,“我去找我姐。”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江予沨拽住。“等等。”江予沨的声音压得更低,睫毛垂着,能看见眼底的红,“别当着人说,找个单独的地方。”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澜宋的腕骨,“她现在穿着婚纱,万一……”

后面的话没说,澜宋却懂了。他点点头,挣开手时,手腕上还留着对方指温的印记,烫得他心头发紧。

穿过喧闹的人群往后台走,宾客们的笑闹声像潮水般涌过来,撞得他耳朵疼。路过主桌时,母亲正举着酒杯跟人说笑,看见他,还笑着招手:“小宋过来,跟你张叔叔喝一杯!”

澜宋没应声,脚步没停。母亲脸上的笑僵了下,跟旁边的亲戚低声说了句什么,目光追着他过来,带着点疑惑。

后台的化妆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姐姐澜芷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妈,我有点不舒服……”

澜宋推开门,澜芷正坐在镜子前,头纱被掀到脑后,化妆师刚补好的眼线又花了,黑色的泪痕挂在脸颊上。看见他,澜芷慌忙别过脸,用手背擦眼睛:“小宋?你怎么来了?”

“姐,”澜宋关上门,声音发沉,“我有话问你。”

澜芷的肩膀抖了下,没回头:“什么事?仪式还没结束呢……”

“张恒,”澜宋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里两人苍白的脸,“你了解他吗?”

镜子里的澜芷猛地抬眼,瞳孔缩了缩,像受惊的兔子。“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发紧,手指攥着婚纱裙摆,蕾丝被绞得变了形。

“上周三晚上,他在‘夜色’酒吧,跟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澜宋的话没说完,就被澜芷打断。

“你看错了!”澜芷猛地站起来,婚纱裙摆扫过化妆台,把上面的口红撞倒了,“小宋你别胡说!那是他表妹,我见过的!”

她的声音太急,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慌。澜宋盯着她的眼睛,那点怯懦的慌张跟早上在厨房时一模一样——姐姐从小就不会撒谎,一慌就眨眼,睫毛跟蝴蝶似的乱扇。

“姐,”澜宋的声音放软了些,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又收了回来,“你看着我。”

澜芷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砸在婚纱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我……”她哽咽着,嘴唇哆嗦着,“我知道他跟别的女人联系,他说只是朋友,说结婚后就断了……”

“那你还嫁?”澜宋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声音拔高了些,“这种人……”

“我不嫁怎么办?”澜芷突然哭出声,“请柬发了,亲戚来了,婚纱也穿了……我要是悔婚,爸妈的脸往哪儿搁?他们会被人笑死的!”她抓着澜宋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皮肉里,“小宋,你别告诉你爸妈,求你了……我会让他改的,他会改的……”

澜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厉害。他看着姐姐哭花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人抢他的糖,姐姐也是这样挡在他身前,明明自己吓得发抖,却还说“不准欺负我弟弟”。

“可是姐……”

“别说了!”澜芷猛地推开他,转身往门口走,“仪式快开始了,我要出去了。”

她拉开门,撞进一个人怀里。张恒站在门口,西装革履,手里拿着捧花,脸上还带着笑,看见里面的情景,笑容僵了下:“怎么了这是?”

澜芷慌忙擦眼泪,摇摇头:“没事,眼睛进沙子了。”

张恒的目光扫过澜宋,带着点审视的冷意,随即又笑了,伸手揽住澜芷的腰:“走吧,该上台了,大家都等着呢。”他的手指在澜芷腰上捏了下,动作亲昵,眼神却像冰。

澜宋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姐姐的婚纱裙摆拖在地上,像条苍白的蛇。

***回到大厅时,交换戒指的环节刚过。司仪正煽情地说:“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张恒低下头,澜芷的头却偏了下,避开了。宾客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张恒的脸色沉了沉,又很快扬起笑,在澜芷脸颊上敷衍地碰了下。

江予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澜宋身边,手里还拿着那杯没喝完的果汁,冰块化了大半,杯壁上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说了?”他侧头问,睫毛上沾了点水汽,看着有点湿软。

澜宋没应声,从旁边桌上拿起一瓶白酒,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疼,他却像没感觉似的,一瓶酒很快见了底。

“别喝了。”江予沨伸手夺过酒瓶,指腹碰到他发烫的手背,缩了下,“你想干什么?”

“我想掀桌子。”澜宋的眼睛红了,声音发哑,“我姐不能嫁给他。”

他转身往主桌走,江予沨想拉他,没拉住。

主桌前,母亲正跟张恒的父母说笑,看见澜宋过来,笑着说:“正好,小宋,跟你未来姐夫喝一杯。”

澜宋没理她,径直走到张恒父母面前,把空酒瓶往桌上一墩,“砰”的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伯父伯母,”他的声音很稳,眼神却像淬了冰,“你们知道张恒上周三晚上在哪儿吗?”

张母的脸沉了下来:“小伙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澜宋看着刚走下台的张恒,“就是想问问张恒,‘夜色’酒吧的红裙子姑娘,跟你是什么关系?城西的酒店,住着舒服吗?”

全场瞬间安静了,连音乐都停了。张恒的脸唰地白了,随即涨得通红,几步冲过来:“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澜宋笑了笑,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把人拽得踉跄了下,“要不要我把酒吧监控调出来给大家看看?还是问问你那天晚上开的那辆车牌号739的车?”

张恒的父母站起来,张母指着澜宋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今天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你存心捣乱是不是!”

“我捣乱?”澜宋的火气彻底上来了,手一甩,把张恒推得后退几步,“你们儿子骗婚,骗我姐,我揭穿他叫捣乱?”

“你放屁!”张恒扑上来想打他,被澜宋侧身躲开,一拳挥在他脸上。

“砰”的一声,张恒摔在地上,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全场炸开了锅。亲戚们尖叫着散开,母亲冲过来抱住澜宋,哭喊着:“小宋你疯了!你干什么啊!”

“妈!”澜宋挣开她,指着地上的张恒,“他不是好人!他骗姐姐!”

“你别管!”母亲的声音尖利,“今天必须把婚结了!不然我们老两口的脸往哪儿搁!”

“脸重要还是姐姐的一辈子重要?”澜宋红着眼问她。

澜母被问得噎住,随即坐在地上哭起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造孽啊!”

张恒的父亲冲上来想打澜宋,被江予沨拦住了。“叔叔,”江予沨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点冷意,他伸手挡在澜宋身前,后背挺得笔直,“有话好好说,动手像什么样子。”

张父瞪着他:“你是谁?这里没你的事!”

“我是他对象。”江予沨抬眼,目光冷得像冰,“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地上的张恒,“而且,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张恒心里清楚。”

张恒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眼神怨毒地盯着澜宋:“你给我等着!”

“姐!”澜宋看向站在台上的澜芷,她还穿着婚纱,站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木偶,“你自己选!”

澜芷看着地上的血迹,看着哭闹的母亲,看着满脸怨毒的张恒,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不嫁了!”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不嫁了!”

***后来的事一团糟。张家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亲戚们议论纷纷地散了,母亲坐在地上哭,妆花得像个鬼。澜宋蹲在她身边,想扶她起来,被她甩开了。

“你满意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把你姐的婚事搅黄了,你高兴了?”

澜宋没说话,心里像堵着块石头。

江予沨走过来,递给母亲一张纸巾,声音放软了些:“阿姨,先起来吧,地上凉。”他伸手想去扶,被母亲打开手。

“别叫我阿姨!”母亲瞪着他,“是不是你撺掇小宋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破坏别人家庭!”

“妈!”澜宋猛地站起来,“跟他没关系!”

江予沨拉了拉他的胳膊,摇摇头,眼底的红还没褪,却冲澜母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阿姨,您消消气。这事确实是张恒不对,就算今天不揭穿,以后也会出事。”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这是我跟小宋的一点心意,先把饭店的账结了,其他的事,我们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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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戏假爱却当真
连载中南秦楚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