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堵得澜宋没脾气。他深吸一口气,手里的盘子差点没抓稳,泡沫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水池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夜的画面——红睡衣滑落在腰际,三花猫纹身的尾巴尖蹭着皮肤,还有江予沨埋在颈窝的呼吸,热得像火。他喉结滚了滚,手底下的力道重了些,盘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小心点,别把盘子摔了。”江予沨走过来,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湿滑的泡沫传过来,烫得澜宋猛地想抽手,却被攥得更紧。
“你放手。”澜宋的声音发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别碰我。”
这话说得又任性又没底气,像只炸毛却没什么杀伤力的猫。江予沨看着他泛红的耳根,低笑出声:“怎么?又想起昨晚了?”
“我没有!”澜宋猛地回头瞪他,眼眶有点发红,“你别总提!”
他的眼神里藏着慌乱,还有点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像个被人抓住把柄的小孩。江予沨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下来,松开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手吧,全是泡沫。”
澜宋没接,只是梗着脖子看他,睫毛上甚至沾了点白色的泡沫,看着有点狼狈,又有点可怜。“我们说好只是演戏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你不能……不能总这样。”
“哪样?”江予沨挑眉,语气坦然,“帮你演戏,还是……让你想起不该想的?”
澜宋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知道江予沨说的是实话,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地往深处想,是他自己把一场假戏当了真。可知道归知道,心里那点别扭和慌乱,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他张了张嘴,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江予沨的声音放软了些,“是你先提的假戏真做,也是你昨晚没推开我。怎么,现在反悔了?”
这话像根针,扎得澜宋心里一疼。他别过脸,不敢看江予沨的眼睛,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没有反悔……我就是……就是觉得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心动,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假戏真做”的局面。他只知道,每次江予沨靠近,他的心跳就乱得像鼓,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些亲密的画面,根本没法思考。
江予沨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伸手,轻轻擦掉他睫毛上的泡沫。指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好了,不逗你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不想就不想,等你想通了再说。”
澜宋愣了愣,抬头看他。江予沨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丝毫嘲讽,只有一种了然的纵容,像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
也是,江予沨经历过那么多,大概从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是他自己太较真,太纯情,才会被弄得方寸大乱。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更涩了。他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盘子,低头默默地擦着,只是手底下的力道,却轻了许多。
江予沨没再说话,只是靠在水池边看着他,偶尔伸手帮他把洗好的盘子放进消毒柜,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厨房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水龙头的水流声和盘子的轻响交织在一起,竟有种莫名的安宁。
洗完碗出来,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漫着,澜母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竹制棒针碰撞着发出轻响。见他们出来,她抬头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会儿。”
澜宋刚坐下,就被母亲往江予沨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坐得近些。他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挪开,手腕却被江予沨悄悄按住,对方还冲他递了个“演戏”的眼神。
澜宋咬了咬唇,没再动,只是耳根又开始发烫。
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播报着本地的天气。澜母手里的棒针穿来穿去,忽然状似随意地开口:“予沨啊,你跟我们家小宋,打算什么时候把证领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澜宋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发出声音。血液“嗡”地冲上头顶,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结婚”两个字在打转。
他跟江予沨?结婚?
这念头荒唐得让他指尖发颤,可心里却又莫名地窜起一丝微弱的期待,像暗夜里的火星,烧得他又慌又乱。
江予沨也愣了一下,脸上的从容淡了几分。他原本以为阿姨最多问问相处细节,没料到会突然提到结婚。他偏头看了眼澜宋——对方正低着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手指紧紧攥着沙发套,指节都泛了白,显然是慌得没了主意。
江予沨喉结滚了滚,刚想找个理由打圆场,澜母又笑着补充:“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讲究自由,可证总是要领的。现在政策也允许,领了证踏实。等你们稳定了,再考虑要个孩子,我跟你叔叔还能帮着带带。”
“妈!”澜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点变调的急,“您说什么呢……”
他的声音又急又涩,像被砂纸磨过。他想解释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话到嘴边又被死死咬住——一旦说破,父母的失望,邻里的议论,还有……他和江予沨之间那点脆弱的牵连,恐怕都会瞬间崩塌。
他舍不得。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更乱了,眼眶有点发热,却只能红着脸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澜母看他这副样子,反而笑了:“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吗?小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遇着个合心意的不容易,该抓紧就得抓紧。”她说着,又看向江予沨,眼神里满是期待,“予沨,你觉得呢?”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江予沨身上。他能感觉到澜宋紧绷的身体,甚至能听到对方抑制不住的轻颤呼吸。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比应付那群阿姨的盘问要难上百倍。
如果只是演戏,他大可以笑着说“看小宋的意思”,把皮球踢回去。可看着澜宋那副慌乱又无措的样子,他忽然说不出那样敷衍的话。
江予沨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的纹路,声音放得很轻:“阿姨,我跟澜宋……目前还在互相了解阶段。”
这话不算说谎,却也留了余地。澜母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却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也是,感情的事急不来。不过予沨啊,我们家小宋看着闷,心是真细,你可得好好对他。”
“我知道的阿姨。”江予沨点头,语气诚恳。
电视里的新闻还在继续,可客厅里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澜宋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耸着,像只受惊的小兽。江予沨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想给他点安慰,却被他像触电似的躲开了。
过了会儿,澜宋猛地站起身:“我、我去洗澡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发颤,说完就几乎是逃也似的往浴室走,脚步都有些踉跄。
看着他仓促的背影,澜母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还是这么不经逗。”
江予沨没接话,只是望着浴室紧闭的门,眼神沉了沉。刚才澜宋躲开他时,指尖的微颤透过布料传过来,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他忽然觉得,这场戏,好像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响起,掩盖了澜宋压抑的呼吸。他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浇透全身,可心里的慌乱却一点没减。
结婚……
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热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母亲的话,江予沨的沉默,还有自己心底那点不该有的期待,都让他觉得,这场戏或许早就偏离了轨道。
等假期结束,他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靠着冰冷的瓷砖滑坐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门外,江予沨站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声响,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转身回了房间。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起来,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地板上,像一道清冷的痕。
澜宋从浴室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发梢滑过脖颈,没入棉质睡衣的领口。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打在江予沨侧脸上,他正靠在床头翻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的动作很轻,没发出什么声响。
听到动静,江予沨抬了抬眼,视线在他湿漉漉的发梢顿了顿,从床头柜拿起毛巾递过去:“擦擦。”
澜宋没接,垂着眼走到床的另一侧坐下,后背挺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毛巾悬在两人之间,最终还是江予沨收回手,往他那边挪了挪,伸手替他擦头发。
掌心的温度透过毛巾传来,带着点干燥的暖。澜宋的身体瞬间僵住,喉结滚了滚,却没躲开。只是那紧绷的肩膀,像在无声地抗拒着这份亲昵。
“阿姨的话……”江予沨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你别往心里去。”
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澜宋低着头,能看到自己攥紧床单的手指,指节泛白。“她是认真的。”他声音发涩,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我妈……她一直盼着我成家。”
江予沨“嗯”了一声,把毛巾扔回床头柜。他往后靠了靠,脊背抵着床头板,目光落在对面的墙壁上,那里挂着幅澜宋小时候的画,画得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演下去。”澜宋忽然说,声音硬邦邦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今天问结婚,明天可能就会问婚房,问什么时候要孩子……这些怎么演?”
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茫然,还有点被逼到绝境的无措。灯光落在他眼底,像碎了的星子,亮得让人心头发紧。
江予沨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平时看着沉稳,遇上事了倒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兔子,慌得连爪子都忘了收。可这笑意刚冒头,就被澜宋眼底的慌乱压了下去。
“你想怎么办?”江予沨问,语气很平静,“现在跟阿姨坦白?说我们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