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狼牙关雪霁。
霍策被铁锁加身,囚车二十辆,押往京师。
沈执与谢望雪并骑在前,身后三千狼牙铁骑踏出一条雪龙。
残阳照在玄甲与狐裘上,像给两人镀了一层赤金。
官道两侧,百姓焚香跪送。
有老者高呼:“沈青天!”
有妇人偷偷抬眼,看见谢望雪耳后一点朱砂,掩唇轻笑:“原来是个姑娘。”
谢望雪耳根微红,却挺直脊背。
沈执偏头,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别怕,再过一个时辰,你就能光明正大穿回女装。”
谢望雪弯眸:“我早想试试凤冠霞帔了。”
二月十二,京师。
皇城金殿,百官肃立。
皇帝亲手扶起沈执,朗声宣旨:
“……沈执、谢氏女望雪,北境平乱有功,特赐婚,三月十五完礼于凤台。
一应仪仗,比照亲王例,着礼部即刻筹办!”
殿内哗然。
谢望雪着绯色朝服,跪于丹墀之下,额头抵着冰凉金砖,眼眶发热。
沈执侧首看她,指尖在袖中与她相扣,声音轻得似呢喃:“再等三十三天。”
赐婚圣旨一出,京师沸反。
沈家宗祠连夜开议,族长颤巍巍拄杖:“娶罪臣之女,沈氏颜面何存?”
沈执跪于祠堂,背脊笔直:“望雪已昭雪,何罪之有?
孙儿今日立誓:若宗祠不容,自请除名。”
烛火摇曳,老族长久久不语,终是长叹一声:“罢了,沈氏百年清誉,终不敌一个‘义’字。”
另一边,谢府旧宅尘封十年,门楣重新刷朱。
谢澹拄杖立于阶下,看着工匠挂起“敕造谢府”匾额,老泪纵横。
谢望雪扶住父亲,轻声道:“爹,女儿要出嫁了。”
谢澹拍拍她手:“好,好,我儿终得良配。”
三月十五,天未亮,凤台已灯火万盏。
朱甍碧瓦被金箔重新糊过,檐角悬着鎏金宫灯,灯面绘着并蒂梅。
御街两侧,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只为看这场“雪冤”之后的盛大婚礼。
谢望雪坐在镜台前,由宫里嬷嬷梳头。
一梳梳到尾,嬷嬷唱词:“一梳举案齐眉。”
谢望雪指尖微颤,想起雪夜破庙里,那人递来的一盏灯。
二梳梳到鬓,嬷嬷唱:“二梳儿孙满堂。”
她耳根微红,想起狼牙关帐中,他贴在耳边的低语:“余生风雪同担。”
三梳梳到心,嬷嬷唱:“三梳永结同心。”
铜镜里,少女一袭大红嫁衣,凤冠上十二旒轻晃,映得她眸子如春水。
辰正,沈执着亲王仪仗,骑御赐乌云骓,自西江米巷出发。
金瓜斧钺开道,绣旗蔽日,鼓乐喧天。
他胸前别着一枝红绸系的白梅——那是她亲手折的。
凤台下,谢望雪由兄长谢霁扶出。
谢霁低声道:“小妹,此后山高水长,莫忘归途。”
谢望雪点头,泪盈于睫。
沈执翻身下马,隔着十二旒凤冠,与她四目相对。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我来接你回家。”
谢望雪把手放进他掌心,十指相扣。
凤台高筑九阶,阶上铺着红毯,两侧百官肃立。
皇帝亲自主婚,太后赐金册。
赞礼官高唱:“一拜天地——”
沈执与谢望雪并肩跪下,额头抵地。
谢望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又如雪落。
“二拜高堂——”
谢澹端坐,老泪纵横。
沈母牌位前,亦摆着一盏梅花灯。
“夫妻对拜——”
沈执抬手,轻轻拂去谢望雪凤冠上的雪屑。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他低声道:“此后余生,风雪同裘。”
她轻声答:“此后余生,梅灯长明。”
夜,沈府。
新房名“雪庐”,取自两人初见之地。
屋内不设红烛,只一盏琉璃梅灯,灯芯剪得极短,火光温吞。
谢望雪坐在床边,凤冠已除,乌发散落。
沈执推门而入,玄色喜袍上绣着银梅,一步一晃。
他走到床前,单膝跪下,执起她手,吻了吻指尖。
“夫人,我来迟了。”
谢望雪眼眶发热,却笑:“不迟,刚刚好。”
沈执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锦盒。
打开——是一枚羊脂玉戒指,内圈刻着“执雪”二字。
他替她戴上,声音低哑:“圈住了,就跑不掉了。”
红帐落下,灯火摇曳。
谢望雪指尖抵在他胸口,声音轻颤:“沈执,我……怕疼。”
沈执吻了吻她发顶:“我轻些。”
衣衫一件件落地,像雪片融化。
帐外,雪落无声;
帐内,喘息与低语交织,像春夜最温柔的雨。
天光大亮,雪霁。
谢望雪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沈执怀里。
男人手臂环着她腰,掌心贴在她小腹,呼吸绵长。
她悄悄抬眼,看见他下巴上一点青茬,忍不住伸手去碰。
指尖刚触及,便被握住。
沈执睁眼,眸底一片餍足:“夫人,早。”
谢望雪脸红,把脸埋进他胸口。
沈执低笑,胸膛震动:“昨夜……可还满意?”
谢望雪羞得捶他:“登徒子!”
沈执握住她手,十指相扣,声音温柔:“夫人,余生请多指教。”
三日后,回门。
谢府张灯结彩,谢澹立于阶下,看着女儿女婿携手而来,老泪纵横。
沈执郑重行子婿礼,谢望雪扶住父亲,轻声道:“爹,女儿回家了。”
谢澹拍拍她手,又拍拍沈执肩:“好,好,此后风雪同路,莫失莫忘。”
是夜,沈执与谢望雪立于谢府后园梅树下。
雪未化,枝头红梅初绽。
沈执折下一枝,别在谢望雪鬓边。
“夫人,此后每年上元,我为你折一枝梅。”
谢望雪踮脚,吻了吻他唇角:“此后每年上元,我为你留一盏灯。”
雪落无声,梅香浮动。
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极了他们来时路。
——山河已定,余生方始。
三月十八,回门礼毕。
谢府后园积雪初融,梅枝上还挂着几盏未熄的红灯笼。
沈执穿淡青常服,袖口以银线勾出回纹,腰间佩的却是谢望雪亲手打的梅花络子。
谢澹拄杖立于阶上,看着女儿女婿携手而来,眼底一片潮润。
“阿爹,女儿回来了。”
谢望雪提着裙裾,步上石阶,鬓边那枝沈执折的红梅还未谢。
谢澹抬手,想摸女儿的头,又怕碰乱她发髻,转而落在沈执肩上。
“沈家郎,我把雪丫头交给你,你可得护好。”
沈执拱手,声音郑重:“岳父放心,执此生以命相护。”
回门宴后,谢澹把二人唤进书房。
案上摆着一只紫檀匣,匣里是谢母当年陪嫁的“并蒂梅花簪”。
“你们成婚那日,我未能亲手为雪丫头簪上,今日补上。”
谢澹把簪子递到沈执手里,“替我给她戴上,往后夫妻同心,莫负梅花旧约。”
沈执接过簪子,指尖微颤。
谢望雪低头,一缕乌发滑落,他替她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了蝶。
簪尾垂下两粒小小东珠,在她耳后轻晃,像极了雪夜里那盏温吞的灯。
回门第二日,京师却传来急报——
户部失火,库银短缺三十万两,账册被烧得只剩半页残纸,残纸上赫然盖着“谢澹私印”。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罪臣”二字还未从谢澹头上摘干净,又被扣了一顶“侵吞国帑”的帽子。
谢望雪闻讯,脸色瞬间煞白。
沈执却只是握紧她的手,声音沉稳:“别怕,这是最后一跳。”
当夜,沈府灯火通明。
谢望雪伏案,把回门那日父亲给她的“谢氏旧账”一页页摊开。
沈执立于窗前,雪色映在他侧脸,像刀削的玉。
“户部火起,账册被烧,却独留谢印,太干净,反而脏。”
他转身,指腹轻抚谢望雪发顶,“明日早朝,我带你上殿。”
三月初三,金殿。
百官肃立,皇帝面色阴沉。
户部尚书跪地,涕泪横流:“库银失窃,臣罪该万死!但残印指向谢澹,请陛下明察!”
谢望雪着绯色朝服,与沈执并肩出班。
她双手高举一只乌木匣,匣里装着谢氏旧账与户部新册的对比抄本。
“臣女谢望雪,有本奏!”
声音清亮,回荡在金殿。
她先呈旧账,再呈新册,一页页指给御前太监:
“户部失火,账册被烧,独留谢印,此乃伪造。
真正缺口,在‘鹰扬仓’名下——
腊月十二,鹰扬仓入库银三十万两,同日户部出库三十万两。
鹰扬仓账簿,臣女已带至京!”
鹰扬仓副尉齐远舟被带上殿,跪地呈上鹰扬仓真账。
皇帝面色铁青,户部尚书瘫软在地。
沈执上前一步,声音朗朗:
“臣请陛下,即刻查封鹰扬仓,捉拿霍策余党,以正国法!”
户部案查清,谢澹冤名彻底洗雪。
皇帝赐金书铁券,准谢氏重建祖祠。
谢望雪却跪在殿中,叩首:
“臣女另有一请。”
皇帝挑眉:“讲。”
她自袖中取出那枝回门时的并蒂梅花簪,双手奉上:
“臣女与沈执,奉旨成婚,却未行合卺大礼。
今日,臣女请陛下赐一堂亲审之礼——
让天下人看见,谢氏清白,沈氏忠烈。”
皇帝大笑:“准!三日后,凤台再开,朕亲为主婚!”
三月初六,凤台。
红毡自台基铺到御阶,百官观礼,万民围观。
谢望雪凤冠霞帔,大红金丝绣百蝶穿花。
沈执亲王仪仗,胸前佩着那枚羊脂玉戒指,内圈“执雪”二字,在日光下温润生光。
皇帝亲自主婚,太后赐金册。
赞礼官高唱:
“一拜天地——”
两人并肩跪下,额头抵地。
“二拜高堂——”
谢澹与沈执亡母牌位前,各点一盏长明灯。
“夫妻对拜——”
沈执抬手,轻轻拂去谢望雪凤冠上的雪屑。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他低声道:“此后余生,风雪同裘。”
她轻声答:“此后余生,梅灯长明。”
夜,沈府。
新房换了新名——“同心庐”。
屋内不设龙凤烛,只一盏琉璃梅灯,灯芯剪得极短,火光温吞。
谢望雪坐在镜台前,卸下凤冠,乌发散落。
沈执推门而入,玄色喜袍上绣着银梅,一步一晃。
他走到床前,单膝跪下,执起她手,吻了吻指尖。
“夫人,我来迟了。”
谢望雪眼眶发热,却笑:“不迟,刚刚好。”
沈执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锦囊。
打开——是一枚并蒂梅花簪,簪尾刻着“同雪”二字。
“岳父给的,我让人在内圈加了字。”
他替她戴上,声音低哑:“圈住了,就跑不掉了。”
红帐落下,灯火摇曳。
谢望雪指尖抵在他胸口,声音轻颤:“沈执,我……怕疼。”
沈执吻了吻她发顶:“我轻些。”
衣衫一件件落地,像雪片融化。
帐外,雪落无声;
帐内,喘息与低语交织,像春夜最温柔的雨。
天光大亮,雪霁。
谢望雪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沈执怀里。
男人手臂环着她腰,掌心贴在她小腹,呼吸绵长。
她悄悄抬眼,看见他下巴上一点青茬,忍不住伸手去碰。
指尖刚触及,便被握住。
沈执睁眼,眸底一片餍足:“夫人,早。”
谢望雪脸红,把脸埋进他胸口。
沈执低笑,胸膛震动:“昨夜……可还满意?”
谢望雪羞得捶他:“登徒子!”
三月初十,皇帝召沈执入御书房。
案上摆着一份折子——
“北境军制改革疏”。
皇帝抬眼:“沈卿,北境三十万大军,朕欲交你统筹,你可敢接?”
沈执跪地:“臣敢。”
同日,谢望雪被授“北境军咨祭酒”,掌军需、军法,位同三品。
朝堂哗然,却无一人敢驳。
——谁不知,这对夫妻,一个掌兵,一个掌粮,是皇帝亲手扶起的“北境双璧”。
三月中旬,京师春雪初融。
沈执与谢望雪立于谢府后园梅树下。
雪未化,枝头红梅初绽。
沈执折下一枝,别在谢望雪鬓边。
“夫人,此后每年上元,我为你折一枝梅。”
谢望雪踮脚,吻了吻他唇角:“此后每年上元,我为你留一盏灯。”
雪落无声,梅香浮动。
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极了他们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