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试探性道：“帝君……没和你们说吗？”
文昌星摇着脑袋，道：“当时就说了你被安排去昆仑山交流，诶，都交流了什么呀？”
“还能交流什么，肯定是宗教方面的吧。”红鸾星打岔，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你们家里人有没有给你捎点东西上来呀？”
“捎”同音“烧”，大家为了忌讳都用“捎点东西”代替，仿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以另一种方式存活。
“那肯定，嘶，也只有家人纯粹是为了纪念我们才捎上来，别的人都带有目的，我就不明白了，那书生平时看些杂七杂八的书，等到考试了来求我中举，你说荒谬否？”文昌星说着说着，话题转为了吐槽，这下不得了，星宿们全都加入了吐槽大会。
敖丙松了一口气，大家聊得话题杂，一会儿聊到信徒，一会儿聊到家庭，一会儿又八卦谁和谁走得近看着有在一起的架势。
“哎呀，说到布料，还得是华盖，哪么珍贵的鲛绡都紧着给华盖你做衣服，不过怎么没见到你穿鲛绡做的仙袍呢？”文昌星笑说。
敖丙：“给的布料数量是固定的，我就让织女们替我制成里衣或者帷幔了。”
“你这华盖还真是不在乎穿着，嗯，谁才是真神仙，华盖啊……”文昌星起身走到敖丙身后，双手搭他肩膀，笑嘻嘻对星宿们说，“才是真神仙啊！”他竖起大拇指。
众星宿哈哈大笑。
这样的态度也仅限与敖丙关系好的，要是换成其他人，敖丙指不定会认为对方是在讽刺他。
“好了，咱们都在天庭，有什么真假神仙之分呢？”敖丙拍拍文昌星手背的动作导致他惊觉自己没有穿里衣。
回忆把他拉到去玉虚宫的第一天，他进入那宫室，在白鹤童子的施压下，他不得不脱下……自己的衣物，让对方检查是否有别的法宝，防止不测。
里衣是他唯一的仅剩的尊严，他当时抱在怀里死活不肯给出去，白鹤童子见他态度强硬，就直接上手抢，薄而轻柔的鲛绡在这种神力下支撑不住破碎了。
在被“检查”完毕之后，他的思绪才变得浑浑噩噩，他原本的发冠和簪子应该是那时候不见的。
“今天下午没有公务，帝君念在大家辛苦给放了半天假，你们可以回星宫了！帝君还待一个时辰，你们有问题要解决的自己去九楼！”外头天井那，传令星喊道。
这一下，紫楼立马爆发出喜悦的欢呼声。
“诶，传舍星，你去织女星那边让她们做一套帝君的外披。”外头的传令星见着传舍星，立马叫住他。
“找华盖星要回来不就好了？华盖星看着不好接近，但又不是不好说话。”传舍星觉得莫名其妙。
“你傻啊，帝君没招呼你取，默认是送出去了，到时候你就去，你要回来看帝君不说你一顿。”传令星恨铁不成钢的瞥他。
“还有这一层啊……那我这就去。”
散值怎么会不积极？星宿们立马欢快的去收拾东西了。
文昌星收拾桌案吃完的糕点盘子：“诶，你们觉得哪个好吃，自己去问问天厨星啊，我去他那里拿的哈哈……”
“还好文曲星不在，不然肯定拉着你非要你作诗一首才放过你呢。”和天厨星关系不错的五谷星喊道。
敖丙收拾完自己的桌案，没怎么理会现场的热闹，就马不停蹄朝着织女星们所在的方位去了。
鲛绡如今剩下的刚好够制作里衣亵裤和几双袜子，前者通俗来说就是内衣内裤。
织女星闻言在册子上登记，负责紫楼这边的织女笑说：“今天你们放值得真早。”
敖丙一笑：“帝君仁慈，见我们一直熬在紫楼工作，这才给的假。”
“原来如此，华盖星，你的衣服不难，晚上就可以给你送过来。”织女星道。
“谢谢，辛苦了。”敖丙给了她一只成色不错的珍珠钗，原则上，天庭的大家都是互相帮助不要这些的，但私底下，总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有神仙会不喜欢收礼物。
织女星见后乐不可支。
传舍星见到敖丙也在，刚想打招呼呢，就因敖丙送珠钗的动作给止住。
哎呀他还是不冒然打扰了，天庭又不是没有谁和谁互生好感的事情发生，他才不去做讨人嫌的事情呢。
等敖丙走后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慢悠悠去登记，余光发现敖丙需要的都是贴身衣服。
他不是故意看到的，是织女星忘记翻过去了。
织女星刚回来，传舍星立马把头一撇，装成刚到这里的样子：“我来替帝君要一件外披。”
“好，这里登记……”织女星翻下一篇，让他写。
外披因为武职神仙要下凡降妖除魔而易损，织女都是制作了不少外披贮备，只需要根据来要的神仙身份绣花纹就行，因此，传舍星只需等一会儿就能抱一件新的外披走。
回到紫楼，九楼以下的各层星宿差不多走光了，才到转角，传舍星就被传令星拉着站在门口，一看才发现是玉虚宫来人了。
大门没有关闭，站在门口，隐约听见里面有老者在说什么抱歉，没看好之类的话。
“……？”
这都是在说什么呢？
慢慢的，那边没有声音了，回过神才发现是大门被人从里面关闭。
室内，坐在伯邑考对面的南极仙翁让弟子白鹤童子端来新的发冠，道：“华盖星的发冠和簪子的确是找不到了，因此，我就让弟子取最好的材料制作了新的，哎，要不是陛下差姜公来找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一层，我啊，当时在闭关，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做了这种混账事！”
他用龙头拐杖狠狠的用点了地面，白鹤童子头跟着低下去。
“白鹤，还不向帝君道歉！”
伯邑考面不改色，但他身侧的尚书星却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仙风道骨的童子，居然做出了拔星宿衣服检查的混事。
难怪当时华盖星回来全程都是浑浑噩噩的。尚书星迎接伯邑考回来时，曾把视线落在披着帝君外披的敖丙身上。
谁不知道强制**检查是对身体**与人格尊严的粗暴践踏，足以击溃精神防线。
“对不起。是我的冒失导致了帝君麾下星宿的屈辱。”白鹤童子双手作揖前倾。
“你应该亲自去向华盖星道歉，我想，仙翁也是这么想的吧。”伯邑考皮笑肉不笑，他虽然不偏心麾下任何星宿，但绝不是冷眼旁观的。
原本以为这帝君能看见陛下和自己的面子上，道个歉就结束，没想到啊……
南极仙翁眯着眼，捋了一把胡子，笑盈盈道：“帝君，这终归是我的弟子不懂事，他也是第一次被交代这个任务，出发点也是为了安全，谁也无法保证天庭来的星宿身上没藏什么法宝扰乱秩序不是？”
尚书星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这南极仙翁太会诡辩了。
伯邑考指尖轻叩案几，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仙翁说的‘安全’，若是以践踏他人尊严为代价，那玉虚宫的规矩，与市井里仗势欺人的蛮横之徒，又有何异？”
他抬眼看向南极仙翁，目光清亮如星：“华盖星是天庭在册的星宿，持陛下所授星印入职，仙翁既在闭关，可知他入玉虚宫前，早已通过南天门三重核验？白鹤童子所谓的‘检查’，是不信天庭法度，还是觉得玉虚宫的规矩，比天帝的规制更大？”
话锋一转，他看向垂首的白鹤童子：“你说‘出发点是安全’，可强行撕扯他的鲛绡里衣——与当众羞辱何异？今日你因‘安全’可夺他尊严，明日是不是便可因‘其他理由’，践踏更多星宿的体面？”
伯邑考缓缓起身，衣袍垂落间带着威仪：“仙翁要护弟子，我不拦着。但天庭的规矩里，‘错了’就是错了，与‘第一次’无关，与‘出发点’无关。”
“白鹤童子若真心知错，该去的不是我这里，是华盖星的星宫。他若不去，便是认了这‘蛮横’是玉虚宫教的规矩，往后天庭众星，怕是再不敢踏足玉虚宫半步——毕竟谁也怕走着进去，体面被撕着出来。”
他重新落座，端起茶盏轻轻一抿：“仙翁觉得，是让他去道个歉，厘清对错，还是让玉虚宫落个‘仗势欺人、轻贱同僚’的名声，哪个更合你修行的道？”
南极仙翁的笑容僵住了，他不得不抬出陛下：“帝君息怒，陛下有意将此事遮掩下去，倘若这名声传出去，我想，大家更在意的只会是华盖星曾被……”他故意停顿，不说那个词。
“而不是玉虚宫做了什么，我啊，完全是出于对华盖星的名声和尊严考虑，毕竟现在也没几个星宿知道华盖星去玉虚宫到底遭遇了什么不是吗？”
伯邑考放下茶盏，指腹摩挲着微凉的盏沿，笑意淡得像一层薄霜：“仙翁这话说的，倒像是在替华盖星‘遮羞’了。可他何错之有？错的是无礼的检查，是被撕碎的里衣，是被践踏的体面。若连受害者都要为施暴者的错处藏着掖着，这天庭的‘名声’，护的究竟是公道，还是恃强凌弱的体面？”
“陛下要遮掩，是念及玉虚宫与天庭的颜面，可遮掩不是抹去对错。今日若让白鹤童子的错处轻轻揭过，往后我们只会想玉虚宫‘那里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提起华盖星，反倒会猜‘他是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仙翁觉得，这是护他名声，还是毁他名声？”
“至于‘没几个星宿知道’……”伯邑考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纸包不住火。白鹤童子能在玉虚宫对他如此，明日未必不会在别处对旁人如此。等哪天真闹大了，陛下要问责的，可就不只是一个不懂事的童子了。”
他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让他去道歉，是给玉虚宫一个补过的机会，也是给华盖星一个堂堂正正站着的理由。仙翁修行千年，该明白：真正的体面，从不是藏出来的，是从承认错处、还人公道里来的。”
面对伯邑考这种态度，南极仙翁颤抖的手足以看出他的情绪。
“白鹤，立马去华盖星宫，向华盖星……好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