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嫣和回到郡主府,并未立刻为远行之事做准备,而是先召集了药门中几位资深的药师。
书房内,数位药师落座,听候郡主的吩咐。
“南虺既已同大应修好,商路开通在即,药材香料的往来便是我药门之责。皇上命药门拟定一份名录。这几日便辛苦诸位,先拟一份初步的名录出来。待日后派人前往南虺查验,再行增补完善。”
“谨遵郡主吩咐。”众药师齐声应道,神色恭谨。
几人商议了一番,初步定了药品种类和去往南虺的人选。
待药师们领命退下,洛嫣和轻揉眉心,命人吧沈文彦和沈元阔叫了过来。
不多时,沈家兄弟二人便一同步入书房,躬身行礼:“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洛嫣和抬手示意,目光落在沈文彦那张尚带几分稚气的脸庞上,“文彦,此次大应与南虺通商事宜已定,你可有兴趣?”
沈文彦闻言,双眸倏然一亮,透出几分热切与跃跃欲试:“郡主的意思是……”
“我想让你随户部及药门的人一同前往南虺。”洛嫣和唇角弯起,“两国通商,正是开拓商路,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话锋一转,她带着几分审慎又道:“不过,南虺那边毕竟刚刚平息战乱,伊扈王仍在逃,其残余势力未必完全肃清,沿途或许会有危险。你得想清楚。”
说完,她看向沈元阔:“当然,此事还需你大哥应允。”
沈文彦挺直了胸膛,语气异常坚定:“郡主,我不怕!多谢郡主给我这个机会!至于大哥……”
一旁的沈元阔沉稳开口:“郡主,文彦他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而且此次有户部和药门的前辈同行照应,孟将军亦在南境,想来不会有太大差池。这是难得的机遇,属下替他谢过郡主。”他望向弟弟,眼中有关切,亦有期许。
洛嫣和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她看向沈文彦,继续道:“你此番前往,虽与药门中人同行,但明面上,是以民间商队的身份前往。一来,你要在南虺发展人脉,拓展商路。二来,也要仔细查验核实,哪些货物适宜两国商贸,完善名录。”
“文彦明白!定不负郡主所托!”沈文彦面露喜色,郑重领命。
洛嫣和微微颔首,随机又面露严肃:“除了这两件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需要你暗中进行。”
见她神色凝重,沈文彦与沈元阔皆屏息凝神。
“你要借助商队身份的便利,替我暗中调查一件事。”洛嫣和声音压低,“关于承王府、信国公府,与伊扈王旧部之间,是否仍有勾结往来。”
沈文彦有些意外:“调查此种事情,需要用到商队的身份?”
洛嫣和顿了顿,眸光锐利:“我虽不知详情,但此三方势力早有牵扯,此事板上钉钉。但这种联系恐怕是通过商贸间的资助进行,并未涉及官员。孟将军在南境清剿余孽时,已有所察觉,只是他军务在身,不便深入。你此去务必小心谨慎,若有发现,即刻设法传讯回来。”
这件事,或许能成为沈家洗清昔日冤屈的线索。但洛嫣和并未明言,她深知沈文彦聪慧过人,若让他知晓此事关乎家族清白,恐会急于求成,不顾自身安危,反而容易失了分寸,陷入险境。眼下,还是稳妥为上。
沈文彦心头一凛,心知这绝非小事。他深深一揖,语气无比认真:“郡主放心,文彦定当竭尽全力!”
“嗯,到了那边,万事小心。”说完,洛嫣和递给他一封信,“你将信交给孟将军,他会关照你的。”
“是。”
二人离开书房,行至廊下。沈元阔停下脚步,看着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弟弟,素来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文彦,南虺路途遥远,你凡事定要多加小心,莫要逞强,安全为重。”
沈文彦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大哥放心,我知道的。郡主待我们恩重如山,此番有机会为郡主分忧,我定会全力以赴,也定会顾好自己,不让大哥和郡主担心。”
“嗯。”
诸事安排妥当,洛嫣和心中略松。接下来的两日,她一面处理着郡主府与药门的各项事务,确保即便自己离京,一切也能有条不紊地运转,一面也开始为前往药灵谷做准备。
“紫珠,去准备一下,我们过几日要回药灵谷。”
“哇,咱们要回去吗?感觉同郡主进京,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了。”
洛嫣和轻叹一声:“是啊,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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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温知崇的身影出现在郡主府。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温知崇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笑意,言道:“父皇准了。后天我同你一道出发去药灵谷。”
洛嫣和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会同意:“你是如何说服皇上的?”毕竟,东宫储君远行,并非小事。
温知崇道:“我只是如实向父皇请旨,言明此行是为了保护你,父皇便允了。”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父皇还拨了三千护卫随行。”
“三……三千人?”洛嫣和闻言,惊讶得微微睁大了眼,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她知晓皇上是真心疼爱她,可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商量:“太子哥哥,我们此去药灵谷是为了寻药,又不是剿匪,轻车简从即可。一来方便行事,二来也不会耽搁太久。带着这许多人马,不止招摇,还徒耗人力物力,不值得。”
温知崇微微颔首,表示理解:“那我再同父皇商量一下。”
“嗯。”
第二日,温知崇命人传话,说皇上最终将同行护卫减至五百人。洛嫣和觉得还是有些多,但也知这是皇上的底线,再多说亦是无益,只得无奈又感激地应下。
五百便五百吧。
于是,一切准备就绪后,洛嫣和与太子带着这五百人的护卫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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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渐远,车马辘辘之声伴着清脆的蹄响,在初夏的官道上延伸。五百护卫随行,阵仗虽已精简不少,却依旧是一支不小的队伍。
初夏时节,惠风和畅,日光透过摇曳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沿途所见,皆是生机勃勃的景象,田野里禾苗青翠,远山如黛,近水含烟,风景如画,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几分。
洛嫣和一开始还坐于马车之中,透过窗子欣赏闲逸风光。后来见天气晴好,便也起了兴致,与温知崇一同策马缓行。
温知崇一身雀蓝常服,骑在马上更显身姿挺拔,清俊温雅。他侧首看着身旁的洛嫣和,日光映照下,她眉眼舒展,不似在京中时那般忧心,唇边噙着一抹浅淡自然的笑意,仿若山间悄然绽放的清雅花朵,明净而动人。
“这几日天气不错,骑马倒比坐车舒坦些。”洛嫣和眉眼弯弯,心情是许久未有的轻松。
温知崇含笑望着她:“你若喜欢,我们便多骑一会儿。”
如此行了数日,洛嫣和忽然说道:“太子哥哥,我想绕道去一趟嵇州。”
温知崇闻言,眸光微动。嵇州地处偏僻,并非前往药灵谷的必经之路,他问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洛嫣和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暮色沉沉的山峦,轻声道:“嗯,我想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等到了你便知道。”
她并未细说何人何事,温知崇亦不多问:“好,都依你。”
转道嵇州,路途愈发崎岖难行。官道变成了狭窄的山路,马车行进艰难,多数时候,洛嫣和与温知崇皆是骑马。
又行了几日,因前路暂无驿站,众人便决定连夜赶路,争取尽快到达前方的村落。
夜幕四合,星子稀疏,月色朦胧。一行人来到一处荒僻的山坳之中,四周皆是高耸的密林,连虫鸣鸟叫都显得格外刺耳,更添几分不安之意。
温知崇看着眼前几乎无路可辨的茂密丛林,以及那隐在暗影中显得狰狞的山石,眉头微微蹙起。他低声问身旁的洛嫣和,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清晏,此处……当真有村落?”这样的荒山野岭,莫说村落,便是人迹也罕至。
洛嫣和却显得十分笃定,她点了点头:“有的,穿过这片林子,很快就到了。”她似是对这片地域很熟悉,脸上不见丝毫犹疑。
话音刚落,忽闻“咻”的一声,一支羽箭裹挟着森然的寒意,破空而来!那箭矢速度极快,目标正是洛嫣和的坐骑。那箭堪堪擦着马儿的前蹄,深深钉入泥土之中!
马儿受此惊吓,发出一声长嘶,前蹄猛然高高扬起,险些将洛嫣和掀下马背。
“保护殿下!”
“郡主小心!”
“有刺客!”
周围的侍卫们反应极快,几乎在箭矢出现的瞬间便已拔刀出鞘,将洛嫣和与温知崇团团护在中间。
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却并未有人现身。一个略显青涩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前路不通,官府封路,尔等速速退去,莫要再靠近!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洛嫣和听着这声音,觉得有些熟悉,她心中一动,带着几分试探开口:“你是王天虎?”
暗处的声音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旁边便立刻传来另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笨蛋!大师千叮万嘱,不能暴露姓名!你个蠢货!”
紧接着,又有一个听起来憨厚的声音弱弱地响起:“哎,虎哥,圆哥,你们……你们看,那马上的女子,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你看哪个美女不眼熟!”那尖细声音愈发不耐烦地斥道,“整日就知道看美女!你快闭嘴吧,别坏了大事!”
“哎不是,谁看美女了。不对,我是说那人……你们看。”
几道争执声传来,洛嫣和忍不住笑了:“王天虎,张小圆,李麦,李稻,你们几个,这才几年不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她示意众人不必紧张,自己则翻身下马走了出去:“王天虎,你七岁时偷蜂蜜被蜜蜂蛰,跑了二里地被蛰了满头包,对不对?张小圆,你六岁那年非说自己能学鸟儿飞,从草垛顶上跳下来,结果摔断了腿,哭得全村都能听见。还有李麦、李稻,你们俩八岁了尿床,还互相冤枉。”
“哎呀!你……你别说了!”
“不许说!不许说!”树丛中顿时一阵大乱,伴随着惊呼,几道身影手忙脚乱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是王天虎,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个脸上都涨得通红,又是惊愕又是羞窘地看着洛嫣和,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洛嫣和含笑看着他们,举着火把靠近:“这才几年不见,连我都不认识了?”
四人呆呆地看着洛嫣和的脸庞。初时,他们还有些不敢置信,毕竟眼前的女子气质高华,衣饰不凡,与记忆中那个时常和他们一起在山野间疯跑、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是……是郡主?”声音尖细的张小圆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郡主!”李麦惊喜地大喊起来,“是郡主!郡主回来了!”
王天虎连忙对着身后暗处大声喊道:“自己人!都别动!是郡主!快,去通知村长和各位叔伯!”
一时间,方才还剑拔弩张紧张对峙的气氛瞬间变得欢腾起来。那些先前隐匿在暗处的村民们纷纷走了出来,打量着洛嫣和以及她身后那队人马。
洛嫣和与王天虎几人简单叙旧几句,便在他们的簇拥下,向着密林深处那隐秘的村落走去。
温知崇陪在她身侧,看着她与这些衣着朴素的村民们熟稔交谈着,唇角亦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百姓们待她如此亲切,可见她对这些村民亦是极好。
这是他没有见过的洛嫣和,他正在看见更多的她。